【原】夜访白马山

晚饭之后，蝉鸣嘶嘶，余热依然凶猛，不知谁人提议：夜访白马山。

要知道，白马山在镇子的西北边，紧挨临县，有13公里之遥。这么远的山路没有路灯，必定漆黑漆黑，加之悬崖峭壁危机四伏，一旦误入夜色深处，可不是“惊起一滩鸥鹭”那般诗意，而是“意外失足”的冰冷鉴定书啊！

但是这个近乎荒诞的提议，出乎意料地得到众人满票支持，并且立刻付诸行动。

大约足够的食物摄入之后，都想走走路出出汗以利消化。健康理念像指挥棒一样让人静不下来，一天到晚都乐于处在运动状态。而白马山蒙上夜幕的魅力，更像一座圣山，吸引着我们不顾危险前往朝圣。说不定，同伴里还有人把白马山想象为心中的那位白马王子，或者公主，非得夏夜约会。

到了山脚，山路蜿蜒而上，勉强容得下一辆汽车，路虽窄而平坦，混凝土浇筑的路面，在月光下泛着白光，像一条白白的蛇。我们双脚踩在蛇身上，不敢使劲。

为了这条蛇，当年山上的书记带领村民起早摸黑，放石炮开陡坡，垒石坎填土方，硬生生把崎岖泥石路一寸寸地硬化。书记从年轻时的白马王子，变成了现在的白发愚公。

栎树长势失去了约束，叶子浓密得简直不是叶子，肥嘟嘟地一簇叠着一簇，庞大的影子落在地上，几乎砸出一个大洞。成片的毛竹顶着浓发裸着身杆，笔挺立着，一声不吭，分明憋着一口仙气。忽而依偎着向一侧躁动，窃窃笑起来，原来有风来访，泄露了仙气。

有月亮，有星星，还要路灯何用？沿路都是盛期的芒花，一丛丛，偶尔几撮飘向空中，泛着透明的绒光。我们走得并不快，一路漫步，漫聊，采几株路边的野花，闻一闻，任意抛向空中。

南瓜已经成熟，扁扁的叶子依然碧绿，叶子下面滚圆的南瓜安静地睡着，拨开一看，黑夜里的皮肤还是橙红的。我们伸出手拍拍它，感觉就是拍拍一个胖小子的脸。

我们没有发现有屋子透出灯光，一盏也没有，山里人睡得早，早熄灯入睡，他们哪里想得到，夜深了，仍有人会到山上来晃荡。更重要的一个原因，这里的房屋，都躲在树林和修竹深处，藏在秘境里了。

挨着芍药花、凤仙花，踩着辣椒草和车前子，我们敲开一户熟识的人家。为我们开门的，是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老者提一壶六月雪凉茶，取一碟南瓜子，又变戏法似地现采一小筐李子，放在院子东边石桌上。转过一个身，找不到老者，他已进屋复睡。要不是眼前的小食，还以为是幻境呢。

择石凳而憩，我们喝茶聊天。走了那么多路，身上竟然没有一点汗。山风徐徐，通体舒畅。

有人抬起头，忽然惊叫起来。他看见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天空。大家纷纷抬头望天，又不约而同低头看时间。

这个天空竟然是蓝蓝的，只是亮度比白天调弱了，蓝蓝的夜空就在我们头顶。蓝色夜空中，挂着近乎满圆的月亮，这个月亮竟然是刺眼的。本该朦朦胧胧的月亮，怎么会显出白亮的光芒呢？天空中，远远近近浮着云层， 这些云竟然是白色的，白马山的夜幕，怎么遮不住云的白呢？

喝过酒的，以为醉糊涂了，错把白天当晚上。没喝过酒的，确信没有弄错时间，但还是不敢相信，这个不合自然规律的夜晚，这座清清凉凉的白马山，把所有人都恍惚得进入了暂离真实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