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嵩岳诗声 |专题诗词点评专辑第 4 期

 杏坛归客 2022-10-11 发布于山东

点评者:杨景龙  邓国琴

汉宫春·南园

搭个山棚,引顽藤束束,跃跃攀爬。移栽野果,而今又蹿新芽。锄他几遍,就知道,地结金瓜。乡里汉,城中久住,亲昵还是泥巴。  难得南园泥土,静喧嚣日月,日月生花。花花草草,枝枝叶叶婀娜。还将好景,画图新,又饰窗纱。犹听得,风生水上,争春要数虫蛙。

杨景龙点评:从题材择取的角度审视蔡世平的《南园词》,大致可以分为田园词、田家词、乡愁词、言情词、赠答词、题咏词、边塞词、时事词、哲理词等几个类别,而又互有交叉。其中一些作品处理的题材,为传统词学所惯见;另有不少作品的题材内容,则明显溢出了传统词学题材择取的范围,比如蔡世平的田园词创作。田园词是田园诗向词中的渗透,这种渗透从五代孙光宪的《风流子》“茅舍槿篱溪曲”就开始了,宋人苏轼、朱敦儒、向子諲、辛弃疾等都有农村田园词写作。田园词与田园诗一样,大多描写农村自然风景和乡村生活,抒发作者归隐避世、任情自适的情怀。蔡世平先生的田园词,摄取的是南国水乡洞庭、汨罗、潇湘的美好风景和人情,这与古代田园诗词的取材路径是一致的。出自当代词人手笔的田园词,并无不合时宜的归隐避世之意,这是与同类古典诗词的相异处。不过,这并不说明作者深度心理中没有隐逸的意向。只是这种隐逸的意向,在直接描写田园的词作中没有流露,而是转移到田园词的特殊类别——描写“南园”的词作之中。因此,更值得我们关注的,是作者的“南园”诸作,《汉宫春·南园》一首较有代表性。

此词列《南园词》第一首,开宗明义,有为词集“破题”之功能。南园应是词人在闹市一角垦辟构筑的一方庭园。词人对南园的打理,用西哲的话说,就是荷尔德林所云“人在大地上诗意地筑居和栖居”;用传统的眼光看,则明显带有白居易所乐道的“中隐”性质。质言之,南园其实就是作者“隐于市”的精神家园。他的《沁园春·南园晨话》起句的“晓色才开,收拾月痕,整理南园”,约略等同于陶渊明的“晨兴理荒秽”。作者的“心情”和“思绪”,全都倾注在南园的“黄泥绿草间”。这里不仅有作者手种的“青蔬”可以“疗饥”,更重要的是,作者可以在南园的花枝鸟语中滋润文心,汲取灵感,酝酿词篇。“再与词娘,十分交道,讨论民间百味篇”,说明作者虽“隐”而未遗落世务,未忘人间烟火,这也正是“中隐”的要义所在。

“中隐”与传统隐逸的区别就是不弃官守,不入山林,不与社会决裂。作者担当的公共角色,使他在行为上只能偶尔逸出城市和官场,偷得浮生半日闲。如《浣溪沙·饕山餮水》所写:“剥却层层时世装。围城今日放乡郎。饕山餮水喂饥肠。”《生查子·湖边》所写也与之相近。但在精神心灵里,词人与浮世名利是疏离的,与现代城市生活是隔膜的,而与故乡泥土更为亲近:“乡里汉。城中久住,亲昵还是泥巴”(《汉宫春·南园》);“回到黄泥地里,扯把湿皮青草,软舌舔春涎。一亩三分地,种好四时鲜。”(《水调歌头·春思》)上引词句所表达的,都是这层意思。由“饕山餮水喂饥肠”的措语,亦可读出拘禁于日常俗务中的词人,其情感和精神的饥渴程度。在此意义上,城里的“南园”就是家乡“南塘”的置换和替代。作者生命的“根须”,是扎在家乡南塘的泥土里的(《浪淘沙·熟土难离》)。一官在身,南塘不能常回,那就在城市里打理出一方庭园,朝夕相对,引藤栽果,锄菜种瓜,聊作慰藉。以这首《汉宫春·南园》为代表的“南园”诸作咏写的内容,在某种程度上可视为古代士大夫文人“中隐”生存方式的“现代版”。

一剪梅·游子吟

种得乡思市角旁。日也商量。夜也商量。

  几多新叶长芬芳。不是荷香。便是稻香。  

故园消息着秋霜。风也清凉。雨也清凉。

此时最忆是爹娘。才说衣裳。又说衣裳。

杨景龙点评这是一首借用唐人孟郊名篇题目创作的乡愁词,由起句“种得乡思市角旁”可知,此词的创作地点应该就是南园。按之词人生平,大概也只有南园,才可供他播种乡思。这日夜牵萦的思乡之情,是芬芳的新叶,是荷香和稻香,也就是养育词人的乡土田园的早年生活经验和记忆。值得注意的是词的下片:“故园消息着秋霜。风也清凉。雨也清凉。此时最忆是爹娘。才说衣裳。又说衣裳。”交代季节的“秋霜”二字,切合了乡愁主题诗词的“秋风起乡愁”的表现模式。又到秋风萧瑟、风雨清凉、霜寒露冷的深秋时节,游子怯衣单,恋慕家乡的温暖就是不可避免的。这份温情暖意,来自父母双亲的殷勤照拂和呵护,所以就有了“此时最忆是爹娘”一句。思乡情感必然唤起思亲心理,此词再一次印证了思亲才是乡愁的本质和核心。

从词史上看,词作处理的情感,多属非伦理性质,这首词中表现的血缘亲情、伦理精神,为词史上罕见,是对中国古典诗学“乡愁主题”的赓续和发展。后结的“才说衣裳,又说衣裳”,则将父母的关爱具体落实到换季添衣的细节上。“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词作最后叠说“衣裳”,拍合题目。不仅是词作意脉的细密处,而且“衣裳”这个意象更能唤起许多相关联想。从《诗经》的“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到李白的“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再到黄仲则的“全家都在秋风里,九月衣裳未剪裁”等,历代诗词中有许多类似的抒写,可知秋气侵人的切肤寒凉,只有添衣才能抵御。衣裳之为用,在春夏向秋冬的季节冷暖转换之时,最大限度地显示出来,这是世代人们共有的生理和心理体验,因而更能引发读者普遍的共鸣。

生查子·月满兵楼

叶落响秋声,行也西风客。才送洞庭星,又赶昆仑月。  明月满兵楼,兵老乡思切。似见故人来,对看天山雪。

杨景龙点评《南园词》中的乡愁词,如《庆清朝·又梦湘妃》《卖花声·乡梦》《桂殿秋·中原秋月》《燕归梁·乡思》《生查子·月满兵楼》《卜算子·静夜思》《临江仙·荷塘》等,皆由《诗经·陈风·月出》肇基的“望月怀思”的原型心理模式而展开,直承《古诗十九首·明月何皎皎》的望月思乡之意。其间,又有闻声思乡、梦忆还乡、秋风起乡愁等模式的交互为用。

即如这首《生查子》,主要使用乡愁主题诗词望月思乡的表现模式,但也同时包含或隐含了闻声思乡、秋风起乡愁等表现模式。一首小词,区区四十个字,细绎其表现手法,还是相当复杂的,所以显得蕴含深厚,有味耐读。词的上片追忆当年应征入伍,时在西风落叶的深秋。从家乡洞庭湖畔,披星戴月,万里西行,奔赴昆仑山戍守边关。下片直写眼前的戍边生活,月明之夜,戍楼值守的战士沐浴一身月色,胸中溢满思乡之情。“满”字实写月光遍照戍楼,无限撩人,暗示的是当此月夜,征人心中乡愁的漫溢泛滥。“兵老”交代了戍边时间之长久,久戍不得归,乡思自是分外深切浓挚。结句宕开一笔,虚写幻觉,是对乡情的一种宽解和慰藉。

这首乡愁词同时也是一首边塞词。词的上片展示了巨大的时空跨度,下片摹写了荒寒的边塞境象,词风壮阔而又感怆。“明月满兵楼”的景语,让人很容易联想起唐人“高高秋月照长城”的边塞诗句的意境。

临江仙·泪落黄昏

扯片村阳肩上搭,还抠热土温心。难收老泪“子孙耕”。春从何处绿?没了土心情。  嫩叶青枝都削去,偏偏又到黄昏。秧鸡毛兔可安身?月光如有意,莫冷故园松。

杨景龙点评《南园词》中的部分作品,继承了古典诗歌中“田家诗”关心民间疾苦的传统,如《定风波·千载乡悲》《临江仙·泪落黄昏》《蝶恋花·路遇》《鹧鸪天·荒村野屋》《最高楼·悲嫁女》《朝中措·地娘吐气》《贺新郎·寻父辞》《鹧鸪天·春种》《蝶恋花·留守莲娘》等所写,这类取材在传统词作中不常见到。

词前小序交代了词作的本事:“城市向周边扩展,有失地老农泪落黄昏。”词中触及的是现代化、城镇化建设过程中出现的新的矛盾,新的问题。农民世世代代赖以生存、生生死死不离不弃的土地,正被工业和城市鲸吞。无力改变生存方式的“老农”,内心充满焦虑和痛苦。“子孙”也许早已跑到城市里打工去了,但他还在黄昏暮色中,面对圈占废弃、没有草禾绿色的土地,忧心着“子孙”将来无田可耕,衣食无着。不止于此,“老农”的忧虑更多,失去了土地家园,那些田野上与人共处的“秧鸡毛兔”们,怎样安身蕃息?词中上下片的两问,就是一个失地老农的“天问”。词作描写老农形象如“扯片村阳肩上搭”,揣摩老农忧虑子孙无地可耕、野物无处安身的心情,乡土本色,体贴悲悯。乡村田园的消失、生态平衡的破坏、土地的不可再生,的确是后发地区普遍的现代化之痛。这是一个关乎现在和未来的大问题。作者生长农村,又在基层工作多年,对此问题当有不少思虑,故而能够写出这首对弱势生存的失地老农充满深厚同情的词作。

浣溪沙·长白山浪漫

挽得云绸捆细腰。男儿也作美人娇。且随松鼠过溪桥。  须发渐成芝子绿,衫衣已化凤凰毛。山猴争说遇山妖。

杨景龙点评:《南园词》中的一些作品,表现出作者高度的语言机智。如《朝中措·地娘吐气》:“且将汗水湿泥巴。岁月便开花。”《水调歌头·土器》:“钢锨短镐随我,剥石造兵窝。退役潇湘故里,犹喜田园风色,翻地种青萝。纵是男儿骨,常要铁来磨。”皆于虚实转接之间,翻出新的境界和意味。《贺新郎·读<花间集>》:“花不语。花的消息。”泼俏而不失蕴蓄,加大了语言的弹性与张力。《临江仙·荷塘》:“天上星高几个,水中几个星低。”下句几乎就是上句的重复,近于“饶舌”,但换“天”为“水”,换“高”为“低”,写天上的疏星与水中的星影,不仅写出了夜色的光影朦胧,恍惚不定,更平添了语言的诙谐情趣。这首《浣溪沙·长白山浪漫》更有代表性。

此词上下片共六句,作者以五句的绝大篇幅描写刻画:“挽得云绸捆细腰。男儿也作美人娇。且随松鼠过溪桥。  须发渐成芝子绿,衫衣已化凤凰毛。”皆是就人的视角来说,男儿作态,云绸捆腰,须发渐绿,衣衫生毛,已觉几分变形诡异。末句“山猴争说遇山妖”忽然跳开,转换视角,从山猴眼里看游山者的放浪形骸、狼狈落魄之情状,“争说”二字,写来煞有介事,令全篇文字皆活。作者屡屡显示出的这种语言机智,让人想起词史上宋末四大家之一的蒋捷,《竹山词》中往往有出人意表之笔。如《玉楼春·桃花湾马迹》结句:“茫茫秦事是也非,万一问花花解语。”秦人避世入桃源,秦皇巡幸入桃林,桃花都是见证,倘若桃花万一真的解语,就能道出人世难详的真相来。面对无人能够回答的终极迷茫,一结假设,想入非非,显得机智而多趣。这种语言风调,实近于曲家谐趣的写作路数。

贺新郎·说剑

家悬青铜剑,乃春秋战国时代兵器。一九八八年十二月二十二日,湖南岳阳县板桥村开荒造田时出土。历二千余年,仍完好如初,剑锋犹利,青光逼人。赋此,以壮词心。

闲睡黄泥地。两千年,埋名荒草,又逢知己。细数铜斑斑几点,应是美人红泪。似闻她,莫邪声息。多少吴王成旧土,只青山,活活长流水。流不断,春秋意。   石光铁火铜风起。便造了,河山筋骨,男儿血气。从此文心悬剑胆,山也横成铁笛。怎辜负,吴戈楚戟?不向愁肠吟病句,铸新篇,还得青铜味。拈剑影,词心里。

杨景龙点评本色当行之外,《南园词》作者注重向诗歌学习,多有以诗为词、恣肆豪放、自是一家之作。如集中的几首咏史怀古词,两首题咏百虎图长卷的《贺新郎·虎影词心》,两首题咏谭嗣同故居莽苍苍斋的《夜飞鹊》,写重大时事的《贺新郎·非典》《水调歌头·冰雪江南》等,都是此类佳作。清沈祥龙说:“作词须择题,题有不宜于词者,如陈腐也,庄重也,事繁而词不能叙也,意奥而词不能达也。几见论学问,述功德,而可施之词乎?几见如少陵之赋《北征》、昌黎之咏《石鼓》,而可以词行之乎?”陈廷焯也认为:“有诗人所辟之境,词人尚未见者。一则如渊明之诗,求之于词,未见有造此境者。一则如杜陵之诗,求之于词,亦未见有造此境者。”他们所指出的,都是词在立意选材、题旨拓展、境界风格方面的独特性。由于文学传统继承、文体分工的不同,以及社会风尚、时代心理的变化等诸种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形成了“词为艳科”的特点,词“能言诗之所不能言,而不能尽言诗之所能言”,题材的广泛性上不及唐诗,下逊于元曲,题旨显得相对狭小。《南园词》作者显然突破了传统词学观念在这方面的限制,上述作品处理的题材,传统词人较少涉笔,这是对词的题材领域的拓宽掘深;随之而来的就是美感风格的变化,这些词作或典雅厚重,或雄浑豪放,或悲慨淋漓,或高邈幽邃,垦辟出词中未写之境。

这首《贺新郎·说剑》,借题咏古剑来抒情言志,较为典型地体现了作者的豪放词风。上片写沉埋黄土垄中两千余年的青铜宝剑发掘出土,重见天日,归于词人,又逢知己。“细数”四句,将剑上铜锈比作美人之泪,情语点缀,在全词整体豪放之中略见艳色。“多少吴王成旧土”五句,交代宝剑的主人和年代,寄寓人世短暂而自然永恒之感慨。词的表现重心在下片,“石光铁火”四句,张扬古剑雄风不减,锋利如初,揭示古剑的精神内涵,可壮河山筋骨,可添男儿血气。“从此文心悬剑胆”以下,拍入正题,由说剑转入说文、说词,申明一把古剑对于自己填词的启示作用,对于自己创作所具有的重大意义。需要强调指出的是,对雄浑壮阔的阳刚之美的追求,当是作者有意为之。词前小序云:“家悬青铜剑,乃春秋战国时代兵器……历两千余年,仍完好如初,剑锋犹利,青光逼人。赋此,以壮词心。”词作后结云:“不向愁肠吟病句,铸新篇,还得青铜味。拈剑影,词心里。”还有他的《贺新郎·虎影词心》序云:“百虎图长卷宏篇巨构,满眼云烟,蔚为奇观;烂漫山光,红腾紫跃,夺人心魄。特题贺新郎二阕,以壮其声威,也补我词心。”词中有句云:“纵是男儿筋骨好,才不负,河山心意。多谢范郎真肺腑,吐岩浆,磨老沧桑笔。舒一卷,风云气。”这首《贺新郎·虎影词心》,正可与《贺新郎·说剑》相互印证。

传统婉约词儿女情长,风云气短,柔媚有余,刚硬不足,作者正是意识到了“别是一家”的本色词之严重欠缺,才有意追求“自是一家”的豪放词之风云舒卷的磅礴大气,这说明作者审美趣味的宽泛性,不为传统词学以婉约为正体、以豪放为变体的“崇正抑变”观念所囿;也说明作者词才的超卓,兼擅婉约与豪放,有着多副填词的笔墨手腕。

万年欢·踏月瑶娘

湘北、鄂南交界处之龙窖山,即瑶民寻找中的故园“千家峒”。古瑶胞在此居住千年,于数百年前南迁至湘南、广西、广东一带。二○○四年五月六日,与陈启文、黄兰兰、刘国文诸君游龙窖山。雨后初晴,是夜,月华如泼,清晖耀地,能看书识报,大奇!遂即兴夜游。风送幽香,神清气爽,恍若飘仙。转过一道山弯,只见轻烟袅娜,妖冶、凄艳。又有异响,其声细细,更觉凄迷。疑遇瑶娘。

月下烟轻,是山魂水魄,翩然自舞?风也多情,吐出一川香雾。隐约姑音小小,才听得,又成断句。当应是,三五瑶娘,踏月旧家庭户。  乡思可与谁诉?只残垣草里,莺栖茅屋。且把愁心,寄向石阶老树。还盼新枝频发,绿年年,不曾辜负。从今后,明月眠溪,夜夜瑶山同宿。

杨景龙点评作为晚生的词人,《南园词》作者注重词体与诸种文体互文的“破体”写作,以便创生新体和新美,在传统诗词写作的山穷水尽处,开辟一条新路。《南园词》中有一类作品,可以称之为志怪、传奇体,即是词体与传奇志怪小说互文的结果。这类作品有《一剪梅·洞庭大水》、《浣溪沙·长白山浪漫》、《浣溪沙·题金狐图》、《一寸金·青山石斧》、《万年欢·踏月瑶娘》、《水调歌头·山鬼》、《临江仙·童猎》、《一剪梅·江南一叶》等。其中《万年欢·踏月瑶娘》《一寸金·青山石斧》二首可为代表,这里先看《万年欢·踏月瑶娘》。

词写作者与友人夜游鄂南湘北之古瑶胞家园龙窖山遗址的奇遇。上片极为精彩:“月下烟轻,是山魂水魄,翩然自舞?风也多情,吐出一川香雾。隐约姑音小小,才听得,又成断句。当应是,三五瑶娘,踏月旧家庭户。”词序云:“是夜,月华如泼,清晖耀地,能看书识报,大奇!遂即兴夜游。风送幽香,神清气爽,恍若飘仙。转过一道山弯,只见轻烟袅娜,妖冶、凄艳。又有异响,其声细细,更觉凄迷。疑遇瑶娘。”这是历史想象、现实奇遇与创作虚构三者交融的产物,词序叙事交代与词作描写形容的,大似志怪、传奇故事之境界,甚至让人想起《聊斋》里的花妖狐魅。词的下片为古瑶胞代言,先拟写乡愁深浓的瑶胞魂魄,月夜返回旧时家邦之所见,荒草残垣,断壁茅屋,一片破败荒凉,词境亦大似《聊斋》故事里的古冢废宅之状况。接写瑶胞魂魄之心愿,希望阶前老树年年回黄转绿,千年故园重新焕发生机。最后写瑶胞魂魄月夜同宿、永不离去的痴绝愿望。相较之下,词的下片比之上片,似觉略有逊色。

一寸金·青山石斧

洞庭湖中青山岛,有新石器时代遗址。一九九七年新秋,飞舟岛上,闲步沙洲,得石斧一枚。锋刃犹存,尚能切瓜剁菜。岛国神游,与先人一会。

石斧寒芒,切断涛波万重雾。见洞庭岛国,参差猎影;青山门洞,淡浓烟句。怯怯娘家路。芦花荡,搏鱼渔父;篱蓬里,樵母炊瓜,紫叶青藤细腰束。   黑背蛮哥,桠头捉果,枝下咿呀女。听楚音犹熟。一时情起,喊声姐姐,亲亲先祖。泪眼莹莹蓄。呼呼也,天风旧曲。悠悠也,水魄山魂,一梦成今古。

杨景龙评点:《一寸金·青山石斧》序中,记述作者游洞庭湖青山岛新石器时代遗址,“得石斧一枚,锋刃犹存,尚能切瓜剁菜”,作者于是“岛国神游,与先人一会”,创作了这首志怪传奇体词。 

词作凭借想象,对新石器时代先民的形象和生活加以生动逼真的还原,那洞庭岛国的参差猎影,那青山门洞的浓淡炊烟,那芦花荡里的搏鱼渔父,那篱蓬后面藤叶束腰的炊瓜樵母,那枝头摘果的黑背蛮哥,那乡音犹熟的咿呀小女,活画出渔猎樵采的原始社会里,部落成员们的日常生活和劳作场景,逼真可见,栩栩如生。“听楚音犹熟”一句,写乡音打开了一扇掩闭已久的历史之门,语言的魔术符咒般的作用于此彰显,使得词人“一时情起”,认亲归宗,热泪盈眶,情兴难遏。这是一个敏感多思的当代词人,对古老的民族源头的追寻企慕和深情眺望,对自己楚人身份的深层次确认,词句透露出作者潜意识中的原始记忆和原型心理。此词处理的内容和形成的美感,词史应无先例。

与此词相类的作品还有《临江仙·童猎》写山村童年记忆:“夜半童心眠老梦,野云几处稀疏。醒来又见影模糊。对门山上月,月下绿毛猪。”《一剪梅·洞庭大水》写洞庭湖百年不遇洪水:“六月大湖起怒涛。淹了莺巢。没了芦梢。老鱼游上百年桥。蛇影高高。鼠影毛毛。”以《万年欢·踏月瑶娘》《一寸金·青山石斧》为代表的这一类作品,展示的内容,展现的境界,皆开词史所未有。这些志怪、传奇体词作,是《南园词》中、也是词史上最为陌生化的作品,间离效应强烈,无论是生活经验还是美感风格,都是全新的,皆足耸人视听。

这类词作烙下了楚文学、楚文化的鲜明印记。在某种程度上,说这类词“书楚语,作楚声,纪楚地,名楚物”,亦不为过。在语言层面上,如“些些”、“兮”、“娘”等古今楚人语词,屡屡出现。在心理层面上,楚人好淫祀,楚民族人神不分、万物有灵的原始心理图式,正是《万年欢·踏月瑶娘》《一寸金·青山石斧》这一类志怪、传奇之作的深层心理发生机制。

蝶恋花·情 赌

人与己设情赌:忘他一日,验情之深浅。皆闻“忘”落泪,毛发俱寒,不知心归何处。

删去相思才一句。湘水东头,便觉呜咽语。又是冰霜又是雾。如何青草生南浦。   抛个闲情成赌注。岂料魂儿,迷失茫茫处。应有天心连地腑。河山隔断鱼莺哭。

杨景龙评点:《南园词》在体式风格方面更具开放性。有婉约香艳、当行本色、别是一家之作,像这首《蝶恋花·情赌》,可谓透骨情语,缠绵悱恻,表现的是一种新奇惊悚的爱情心理体验。让人想起唐人孟郊的《怨诗》:“试妾与君泪,两处滴池水。看取芙蓉花,今年为谁死。”孟诗和蔡词虽同为赌情,而蔡词似更觉惊心动魄。如词题和词序所示,词写相爱的人为验证爱情之深浅,设赌相忘一日。不成想“删去相思才一句”,便觉湘水呜咽,冰霜凄寒,云雾连天弥漫,南浦青草不生,无知之物尚且如此,有情之人将何以堪!本欲“抛个闲情成赌注”,原不过是掺和着几许甜蜜娇痴的小小的爱情游戏,岂料竟至魂飞魄散,风云突变,万象异色,鱼莺哭断河山,痛彻天心地腑,真个是“人生自是有情痴”啊!

这类地道的婉约情词,除了此首《蝶恋花·情赌》,还有《满庭芳·旧忆》、《行香子·春寒》、《小重山·春愁》、《贺新郎·梅魂兰魄》、《卜算子·静夜思》、《蝶恋花·落花吟》、《临江仙·咏月》、《生查子·鸟叫花枝》、《蝶恋花·说梦天涯》、《贺新郎·读花间集》等,均是以词为词,取法乎上,摹习唐五代《花间》词风和北宋词风。“唐五代北宋之词,可谓生香真色”,《南园词》中的言情之作,当得起“生香真色”之评。

蝶恋花·画莲女

你画莲光波上动。怕碰莲花,是怕莲花痛。这个夏天天不懂,人间几许莲丝症。    我家月色莲塘种。月睡花眠,若若般般影。瘦眼描容春也冷,且留新梦莲搬弄。

杨景龙点评这是一首题咏人物之词,题咏的对象是一个擅长画莲的女性花卉翎毛画家。上片写“你画莲光”,起句即形容其画技高妙,妙能传写花光,如在水上,随波演漾。然则为什么只为莲花传神不为莲花赋形呢?难道说她是一个抽象派画家吗?显然不是,她之所以“怕碰莲花”,只是“怕莲花痛”,可知莲花承载着她的难以言喻的故事和心事,而这一切既无法落实和实现,甚至都无法明白地说出来。果不其然,前结“这个夏天天不懂,人间几许莲丝症”,透漏了她的担心和疑虑,原来她怕的是无人解会啊!这两句词用顶针辞格的句中转接,达成词意的跨越,上天都不懂得这个夏天的人间烦恼,足见“莲丝症”候的格外纠结与异常幽眇。词的下片转写“我家种莲”,月夜莲塘,若若般般,都是依约莲影。结句关合你画我种之双方,虽情有不堪,仍寄托希望。“搬弄”云者,传情达意之谓也。

如上分析,这首词的性质是借题咏言情,“莲”谐音“怜”,词中男女彼此爱怜,又无从言表,心曲隐微。此词处理的虽然仍是传统婉约词一贯的言情题材,但词中表写的却是现代社会才会有的复杂微妙的人际关系和情感体验,所以在性质上属于古老词体的现代性写作,这就必然导致词的风格发生嬗变,从而与传统婉约词拉开不小的距离。还有修辞上反复出现的“莲光”“莲花”“莲塘”“莲丝症”“莲搬弄”等字词,与他的另一首《青玉案·桃桃曲》的语词运用看上去有几分相似:“桃花谢却桃桃小。满眼是,晴风闹。两两桃林桃笑笑。'摘桃可好?’'吃桃还早。’羡煞枝头鸟。  桃庄去后桃心恼。做一枕,南窗觉。梦里桃林桃熟了。见桃不到,醉桃更杳。又瘦相思调。”词中措语如“桃桃”、“桃笑笑”、“摘桃”、“吃桃”、“桃心恼”、“桃熟了”等,亦是复沓重叠,更近于沈义父所谓“缠令之体”,显示了由词向曲转化的“破体写作”之趋势。

生查子·江上耍云人

江上是谁人?捉着闲云耍。一会捏花猪,一会成白马。  云在水中流,流到江湾下。化作梦边梅,饰你西窗画。

杨景龙点评这是一首怀人之作,由后结“化作梦边梅,饰你西窗画”二句可知。前面所写江上耍云种种,摹写的不过是在不得亲近伊人时的百无聊赖、想入非非之情态。说这首词巧于言情,当不为过。但这首词的真正精彩之处是在上片,它在某种程度上体现了蔡世平《南园词》的语言特色。

南园词》在语言运用上,以传统婉约词本色语为主,但能打破语言畦径,将古语与今语、书面语与口头语、雅语与俗语融为一体,表现出一种现代人的开放的语言姿态。关于词的语言,早期民间词本较通俗,文人染指后,语言趋于精美雅致。《南园词》的语言,有偏雅之作,像《生查子·月满兵楼》等,但《南园词》中更多的作品,语言上采取开放态度。李渔《窥词管见》说:“诗有诗之腔调,曲有曲之腔调;诗之腔调宜古雅,曲之腔调宜近俗,词之腔调则在雅俗相和之间。”区分了诗词曲语言运用之不同,词的语言比诗要浅俗一些,比曲又要文雅一些,所谓“上不似诗,下不类曲”是也。《南园词》的语言,总体上即带有李渔所说的“雅俗相和”的特点。如《霜叶飞·剑断沙场》中的“九万里扶摇直上,好个鹏鸟”,《蝶恋花·昆仑兵歌》中的“煮个天狼餐饿饱”,《清平乐·月色堆沙》中的“抱个中秋乡里送”等,均有调侃意味,这些只如“寻常说话,略带讪语”的浅近口语嵌入词中,有如神来之笔,便将上下文书面语的语感解构了。

更典型的的例子是这首《生查子·江上耍云人》的上片:“江上是谁人,捉着闲云耍。一会捏花猪,一会成白马。”面对江天变幻的云影,作者想象那是有人捉住云朵玩耍,他一会儿把云朵捏成花猪,一会儿又把它变成白马。想象展开之中,包含的是朴素鲜活的乡村生活经验。古代诗人词家如杜甫《可叹》有句:“天上浮云似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蒋捷《贺新郎》有句:“叹浮云,本是无心,也成苍狗。”均以雅言摹写云朵变幻,喻指世事无常。作者在此则以俗语写闲趣,折射怀人而人不见的无聊情态。喻体的改变,突破了前人的思维习惯和语言使用之定势。

江城子·兰苑纪事

竹阴浓了竹枝蝉。犬声单。鸟声弯。笑说乡婆,山色拌湖鲜。先煮村烟三二缕,来宴我,客饥餐。    种红栽绿自悠然。也身蛮。也心顽。逮个童真,依样做姑仙。还与闲云嬉戏那,鱼背上,雀毛边。

杨景龙点评:《南园词》多用巧字,语言刻炼尖新,但又能做到“极炼如不炼,出色而本色”,看上去只如寻常口语,乡风土韵,拂面而来,给人以生动亲切之感。这一类例子极多:如“钓湾童趣喂乡思”中的“喂”字,“撕它风片殷勤扇,纺个雨丝润细微”中的“撕”字与“纺”字,“近来识得西窗月,也觉纤纤也觉肥”中的“肥”字,“月影枕花眠”中的“枕”字,“夜深常见西窗月,又碰蛙声又碰荷”中的“碰”字,“柳上黄昏小,莫怪雀声衔”中的“小”字与“衔”字,“墙角鸣虫声又起,声声咬破春消息”中的“咬”字,“风动早莺须”中的“须”字,“怕碰莲花,是怕莲花痛”中的“痛”字,“柳上黄昏莺啄去”中的“啄”字,“老村头,小河流”中的“老”字和“小”字,“草肥眠鸟梦”中的“眠”字,“闲撕湖上月”中的“撕”字,“卧痛杨阴浑不觉”中的“卧痛”二字,“是谁拔得山毛”中的“山毛”二字,“霜花开到,野兔唇须,山雀眉毛”中的“唇须”二字和“眉毛”二字,“一树清歌圆粒粒”中的“圆粒粒”三字,“无奈繁枝春压痛”中的“春压痛”三字等,都是非常典型的例子。这种写法得到集中体现的作品,无疑当推《江城子·兰苑纪事》。

这首词的每一句,乍看都是村言俚语,细察则会发现,几乎每一句里都有十分刻炼的字眼,如上片第一句里的“浓”字,第二句里的“单”字,第三句里的“弯”字,第五句里的“拌”字,第六句里的“煮”字;下片第一句里的“种”字、“栽”字,第二句里的“蛮”字,第三句里的“顽”字,第四句里的“逮”字,第七句里的“鱼背”二字,第八句里的“雀毛”二字等。这些字看上去似乎都是最寻常的口语字面,但这里的每一个字,显然又都是经过作者精心挑选、仔细推敲、反复锤炼过的,绝非率意走笔所能到。古代词人用尖新字面,一首词中偶见一二字,时或有之。但像这首词通篇口语又句句炼字,处处雕琢又不伤整体上的自然淳朴,不要说在词中,即使放在曲史上,似亦难觅先例。

天山冬行之望月

苍茫一片月,大野音尘绝。

似见故人来,对看天山雪。

邓国琴点评:能在无极之境里呈现出生命的情调和宇宙意识的作品,即空灵之美。空灵不是空洞无物,是在灵的空间里蕴含象外之意,有着无穷的韵味。

本诗一、二句'苍茫一片月,大野音尘绝',描写在广袤的沙漠旷野,白雪与皎月相互辉映,罕无人烟,一片空灵,诗人踏雪而行。三、四句'似见故人来,对看天山雪',表现诗人此刻眼前出现之幻景:似乎看到故人缓缓迎面走过来,但定神一看,原来空空如也,他远望着天山冰雪,顿时怅然若失,一股思乡思友的愁绪油然而生!

这首绝句大有王维“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之空灵美。给人一种宁静而致远、静定能生慧的感觉,令读者千回百转,然后产生禅思!

牧  鸭

十里长堤听鸭鸣,湖光碧水小舟轻。

姑娘点水长篙落,撑动蓬莱一片云。

邓国琴点评:意境,指诗人将生活中的具象和作者的思想感情,用动静结合、虚实相生手法融为一体去表现所产生的艺术境界!如这一首绝句的“十里长堤听鸭鸣,湖光碧水小舟轻”两句,未见其影已闻其声,巧用听觉意象写动景,又以视觉意象写静景,动中有静,则更显得幽静。再如后两句:“姑娘点水长篙落,撑动蓬莱一片云。”云和岸边的景物倒映在清澈的湖里,如仙境一般美丽迷人。船上的姑娘将长槁一撑,就撑动了水里的一片云。前句实写,后句虚笔,实虚结合表达,惊艳之句余味悠长,读后让人思绪飞扬!尤其尾句“撑动蓬莱一片云”,让读者如痴、如醉、如仙,大有“天人和一”之境界,有李白“将船买酒白云边”一样之飘逸灵动的意境!

生查子·空山鸟语

空山鸟语时,人若山中鸟。才嚼白云香,又啄黄花小。  鸟语别山时,人与山俱老。细听此山音,夜夜相思调。

邓国琴点评:我们读这一首词,最特殊的感受就是作品中所体现出来的“性灵美”。《文心雕龙》·序志》中所说“岁月飘忽,性灵不居”,性灵亦是指人的心灵。性灵强调诗歌创作要直接抒发诗人的心灵,表现真情实感。让我们看一看这一首绝句的在性灵美方面表现在哪里?

性灵美之一:如第一、二句“空山鸟语时,人若山中鸟”,听着空山鸟鸣,诗人向往自己也能像鸟儿一样自由自地飞翔在山野之中。

性灵美之二:如第三、四句'鸟语别山时,人与山俱老,'当鸟儿停止啼叫,山中少了这些生灵,人与山俱静,仿佛老了许多。彰显诗人热爱大自然,人与大自然和谐共处的仁慈宽广胸怀。

这首词在表现手法上呈现出了多元化。如第二句“才嚼白云香,又啄黄花小”,无理而妙。又如尾句“细听此山音,夜夜相思调”,诗人从鸟的鸣声里,想象着鸟儿怀春,唱的居然是相思调。用拟人手法赋予鸟以情思,其想象力令人佩服!

朝中措·地娘吐气

且将汗水湿泥巴。岁月便开花。闻得地娘吐气,知她几日生娃。   一园红豆,二丛白果,三架黄瓜。梦里那多蓝雨,醒来虫嚷妈妈。

邓国琴点评:这首词字字古灵精怪!以物喻人,赋予大自然万物有灵性:山能生娃,植物能做美梦,虫子会喊妈妈。想象力奇特,有着童话般意境!

语言有独创性,是其一大特色。如:“且将汗水湿泥巴,岁月便开花。”两句前实后虚,耐人寻味!尤其次句,句子摇曳生姿。常言道“汗滴禾下土”,然后滋润植物后开花,而岁月如何能够开花?但是,作者就用主谓宾成份异常搭配,组合成为妙句:“岁月便开花。”看是无理,却又奇妙!

想象出奇则是第二大特色。将大地称为母亲,并不出奇,“闻得地娘吐气”似也有理。但承句“知她几日生娃”一句,却不能不是词人奇想之下的奇句!

大地母亲都生什么娃?下片给予回答:“一园红豆,二丛白果,三架黄瓜。梦里那多蓝雨。”哦,大地生了这么多娃呀:红豆,白果,黄瓜。还有,雨是蓝色的。如此奇幻如童真般的浪漫,又有儿童梦境里万花筒般多姿多彩。

尾句“醒来虫嚷妈妈”,虫子唤声妈妈,显得奶声奶气,久久在耳回荡,令人拍案叫绝,同时也唤醒了读者那封存已久的童真。这是成人作的诗吗?分明是三岁宝宝讲的童话故事哦,如此奇思妙想句子,可谓绝唱!

浣溪沙·明月清泉

序:中央教育科学研究院研究员吴安春女史小恙生烦,致词以慰。

不让新霜冻紫烟。吴山楚水绕桑园。烦丝删去是春天。  指点清泉归石上,安排明月到松间。菩提树下放心眠。

邓国琴点评:这是一首充满禅意的词作。其中蕴含禅机,可启迪人的心智、安抚人的灵魂!其最主要的特色,是意象美。作者巧构意象入词,令作品有画面感,也使得意象具有双重意思,给读者提供了一个广阔的想象空间!如意象“新霜”象征疾病,“冻”指侵袭,意象“紫烟”指“吴安春女史”,意象“绕桑园”象征思家乡,“烦丝”象征烦恼,“春天”象征美好。“指点清泉归石上,安排明月到松间”两句,化用唐代王维《山居秋暝》的“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诗意:意象“明月”象征洁白;意象“清泉”象征清澈,意在鼓励安慰吴安春女史继续保持洁身自好,不随波逐流的特质,只有思想“清净”,才能达到心灵的“平静”,修好心养好性后方安心入眠。

桃桃曲

桃花谢却桃桃小。满眼是,晴风闹。两两桃林桃笑笑。摘桃可好?吃桃还早。羡煞枝头鸟。    桃庄去后桃心恼。做一枕,南窗觉。梦里桃林桃熟了。见桃不到,醉桃更杳,又瘦相思调。

邓国琴点评:这首词具有童趣美。全词运用拟人手法描写,其中有对话、梦境、心境、画外音,也多用儿童口语入诗,明白浅显,朗朗上口,有着浓郁的生活气息。如“满眼是,晴风闹”,用拟人手法赋予“风”以活泼欢快、开朗顽皮的个性。再如“两两桃林桃笑笑”,故意用重叠词,用孩子的口语入诗,显出很萌的味道,也把桃的个性突现出来。

满庭芳·山娘遗梦

山里人家,小姑初嫁,梦随蝶影蹁跹。清潭叠翠,贴脸映花鲜。细点憨郎禾麦,红黄叶,彩色眉边。风吹起,轻衫厚肚,嫩崽动心田。    莺声撕扯断,抛天抖地,焦胆枯颜。只回头一眼,没了家园。天地良知何在?谁给你,如此心肝!从今后,山娘遗梦,夜夜不能眠。

邓国琴点评:永远难忘2008年5月21汶川发生的大地震。这样题材的作品很多,但此篇以山娘说梦的形式,细致叙述一对新婚不久的小夫妻,在地震时劫中逃难的悲催故事,以小见大,具体反映这场大地震给山民们带来毁灭性的破坏。作品构思新颖,构思奇特!这一首词高起低结,先喜后悲,起伏跌宕,扣人心弦。感情表达真挚细腻,一句“天问”震撼人心,立意深刻。诗人关注国事、关注民生,颇具悲天悯人之情怀。

定风波·城市童谣

序:写乡下爷爷奶奶来城里带孙子孙女。

乡下爷爷宠小娇。呼来弯月作舟摇。灯火湖南杨柳岸。来看。老家村戏闹声高。    快桨撕开银世界。无奈。夜生楼影水生毛。总是烟波人不到。真恼。前头断了外婆桥。

邓国琴点评:此作题材新颖,作者匠心独运地以用童谣入诗,令人耳目一新。童谣是指传唱于儿童之口的、没有乐谱、音节和谐简短的歌谣。如“乡下爷爷宠小娇。呼来弯月作舟摇”,起首两句直接表达爷爷对孙女的爱,又呼来天河的月亮当作船哄孩子开心,有趣!“灯火湖南杨柳岸。来看。老家村戏闹声高。”接下来又唱到老家的湖边杨柳岸和老家戏台看戏的热闹。过片句,把思绪又拉回到开头说到的和孩子在天河里摇桨划船。结尾句,任凭思维在空中驰骋,管他是天上人间,还是人间天上,恍若梦境般飘飘渺渺,飞飞扬扬。

此作是用意识流手法进行创作的。思维大幅度跳跃,把读者带入奇幻般的童话世界,生动活泼,韵律朗朗上口,颇有地域性和童趣!如今,给儿童们写的诗太少了,还希望诗人们放飞联想的翅膀,多给孩子们写点他们喜闻乐唱的儿歌哦!

江城子·小河清影

山家小子牧山幽。老村头。小河流。青石河湾,好作赤条游。卧痛杨荫浑不觉,河岸上,懒皮牛。  淋漓梦影晾沙洲。柳风柔。葛花羞。隐约河虫,咀嚼小河秋。又见夕阳山里去,谁来照,捉鱼鸥?

邓国琴点评:如果把立意比作诗词作品的统帅,那么结构就是诗词作品的将士,语言则无疑是一个个的士兵。因此,语言在诗词作品占领很重要位置。好的语言风格,是多种多样的:或者清新灵动,或者朴实无华,或者华美绚丽,或者粗旷豪放等等。而此作的特色,则属于出奇出新的类型。

语言出新之一:无理有趣。常理:人一般只能牧牛、牧羊、牧马,但词人却写道:“山家小子牧山幽。”常理:杨树之荫是没有感觉的,但词却写道:“卧痛杨荫浑不觉。”常理:梦,是没有影子的,更不可能把梦的影子摆在沙洲上晾着,但词人却又让“淋漓梦影晾沙洲”。常理;秋可让虫子感知,但不能被它们咀嚼,但诗人却说“隐约河虫,咀嚼小河秋”。评者感叹诗人有如此丰富的想象力,让不合理的事物转变为合理化,再运用到诗词里去,成为妙句,令人玩味……

语言出新之二:故意重复。本词题目是《江城子·小河清影》,按常理正文尽量不再出现“河”字,但为了突出主题,词人偏偏多次出现“河”字。由“河”字组成不同的词语,其语意却又不重复、不累赘。如“小河流”“青石河湾”“河岸上”“隐约河虫”“咀嚼小河秋”等等。此等别出心裁故意重复“河字,与张若虚在《春江花月夜》里多次重出“江字,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作者简介:蔡世平,男,1955年8月出生,湖南省湘阴县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一级作家。国务院参事室、中央文史研究馆中华诗词研究院原常务副院长,湖南理工学院中国当代诗词研究所所长,中国楹联学会顾问,《中华诗词》编委。系当代著名词人,其作品被评论家称为“旧体词在当代复活的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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