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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翁

 新用户20563a3r 2022-10-12 发布于广东

大翁

/覃炜明      

      今天是九月九,岁岁重阳,相信不少人在玩登高,寻找秋天的回忆和诗意。

      我没有登高的习惯,更没有吟诗的雅兴。倒是这个节日让我记起一些童年的往事,其中有一句俗语,“九月九黄蜂绕瓦口”,更是让我想起儿时九月九的一些玩法。

      说是,其实很单调,就自己一个人,放学了,太阳还老高,有些暖洋洋的,这个时候想起“九月九黄蜂绕瓦口”这句话,就爬上我家后边一个叫“大”的人家的墙头上,用一只玻璃瓶在瓦檐上飞翔的黄蜂。以往年的经验,这一天不但很多黄蜂会在大翁的屋檐上飞翔,而且这一天把黄蜂抓了并不会受到刺。我一直到现在都不知道其中的原因是什么。

大翁家的墙头就是这个样子。

     大翁是个鳏居的男子,真正的名字叫“保喜”,实际上我应该叫他“一”,大约因为辈分高,村子里有些小朋友要叫他“大”了。但是好像他对这个称呼并不高兴,人家如果当面叫他大,他会跟你着急,甚至生气,所以我那时候还以为大是他的外号,所以我总是规规矩矩叫他“一”。

那时候大大约四十岁。他家是三间很低矮的土砖屋,平时很少有人到他家串门。他家的院墙用泥砖砌起来,上边铺一层草,然后再加一层泥土。由于他的屋子近邻我家的后屋,我从后屋轻轻一翻就可以翻到他家的墙头上。平时我不会做这样的恶作剧,但是到了九月九那天,为了檐口上绕来绕去的黄蜂,我就会顾不得大翁高兴不高兴,偷偷地爬上墙头,轻手轻脚地等飞绕在瓦檐口的黄蜂檐口上轻轻停下,就慢慢地把拇指和食指做成一个并行的夹子样,黄蜂的腰部轻轻一按,一只黄蜂就会乖乖地被收到瓶子里。一个傍晚下来,往往能够抓到十来只黄蜂。

我已经记不清怎么处置抓到瓶子里的黄蜂了。但是记得有一年捉黄蜂正捉得起劲,冷不防大已经收工回来,他看到我居然爬到他家的墙头上,非常生气地骂了我。大概意思是,想不到平日里那么老实的我,居然爬墙头这样的坏事!紧急之中,我本来想跳下自家的后院逃跑,但是偏偏跳到了大翁的院子里。我看到大把手指勾起来,生气地要往我头上下来,我知道吃“栗子”的味道一定是难免了,闭起眼睛准备迎接“栗子压顶”之痛……但是大翁的手指并没有敲下来,他推了我一把:“回去吧,晚上再告诉你妈妈!”

我们村子的民居。

我一口气跑回家。晚上吃饭以后,大果然到来串门,他和母亲说了我爬墙头的事情。母亲说,不好意思啊,孩子不懂事。大说,其实爬墙头不要紧,就怕他被黄蜂蜇了,我知道你带孩子不容易。

回去以后,母亲告诉我,大这个人看似有些不近人情,但是为人老实,他是看着我长大的。“大跃进”的时候,大翁的母亲(我叫万婆)还带过我,村里先后有两个带过我的老人,都在带我不久后就死去了。为此村里有人说我命大,带过我不久都过身了。“其实是饿死的,大约都把吃到嘴里的粥,再吐出来,给了你吃!”母亲说这些话的时候,神色凝重。

后来伯母告诉我,大翁的母亲是剖腹自杀的。原因是什么?伯母说她也不清楚。由伯母的话,让我依稀记得在大翁的屋子里,我曾经看到一个老人,露出了乌青乌青的肠子,老人在痛苦地呻吟着,我原来一直以为那是一个梦境,看来实际是我儿时的一些记忆。

与我家关系不算好,但是也不算差,我记得儿时他曾经拿过一些龙眼果给我(见《那一串龙眼果》)。记忆中的大是特别小心的人。那时候因为他一个人劳动,自己养自己,生活比较充裕一点。晚上他外出的时候,经常听到他把自家房门的门闩下锁以后,仍然要反反复复的“滴滴滴滴”地试摇好一会。每当这个时候,母亲就会在床上微微笑笑:“大啊,大,家里有什么东西值得这么小心呢?”

长满硝斑的砖墙。

现在在村子里已经算是辈分和年龄都比较高的老人。他还住在原来的房子的时候,我回去经常可以看到他一个老人在屋子里孤独地吃饭,中央屋子是一个谷子的谷,一边是厨房一边是卧房,几只小鸡在大翁的脚边“吱吱吱”地叫着,一只猫伏在谷桶盖上睡觉……这样的摆设我一看就是四十多年了,所不同的是,他家门前那一段我曾经爬上的墙头,早就倒了。没有墙头的大翁的屋子,成了上屋人家出村的道路。

前两年大后屋的一户人家建房子,把大翁的屋子拆了,据说代价是那户人家负责大翁晚年的起居,至于建了房子以后,大现在住在哪一个房间?我不知道。这两年回去似乎也很少见到大了,他家的墙头,连同他的房子,都在我的眼前消失了。

,在这个黄蜂绕瓦口的日子,我的一,你可安好?

                二〇一三年十月十三日重阳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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