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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老家岭脚镇有一个叫车堂珠的地方，那里有一座泥土堆成的坟头，我们读初中时候路过那个地方，总要远远地对着那个土堆坟头扔石头。 那是一个埋葬了一名日本兵的坟墓，将这个日本兵送上西天的人，正是在我们村子早年赫赫有名的覃家福，是他用一把普通的柴刀，把荷枪实弹同时上了刺刀的日本鬼送上了西天。 据村人回忆，大约是一九四四年九月中下旬，村子里十几天内先后路过一队一队零零散散的日本兵，虽然这些日本兵是路过，但是依然是穷凶极恶，不但抢了村里不少牲口粮食，还杀了两个人，拉了一批村民做挑夫，有一个妇女被拉去强奸，而我们村也杀了一个日本鬼子。庆幸的是，鬼子没有烧村。 被杀的村民，一个是放哨的村民，名字叫覃保亭。他被村子派到三公里外一个叫“白鸡”的地方轮流放哨，因为看见了日本鬼子就“吹牛角”，结果被日本鬼子追了上来，用刺刀刺了他一刀。到日本鬼子离开了村子，村人把这个村民抬到山里，因为得不到及时医治，拖延了一段时间，这名村民终告不治。另一个被日本人当“活靶”打死的村民则是一个外地来村子里逃日本鬼子的村民，名字叫李昌，他在一个叫“蓬冲”的山头被几个日本鬼子发现，日本人把他当作活靶远距离射杀，当场死亡。 据说日本鬼的枪法很准，一个叫覃保元的村民，在村子对面的“社山”被日本鬼发现，鬼子连开三枪，覃保元靠一棵水桶般大的格木树挡着，躲过一劫。事后他发现鬼子的子弹，在远距离的射击中，三发都射中了格木树，如果不是有这棵树，他肯定没有命了。 但是日本鬼子的恶行，在我们村里也遭到了村民抵抗。一个叫覃家福的汉子，就亲手杀了一个日本兵，还缴获一支步枪。
家福的房子就在这个门口的左边，现在已经拆了。 故事大约是这样，那一年村人知道日本鬼子到来，都到山里躲日本鬼子。但是日本鬼子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当时没有准确的信息，所以往往人在山里，但是惦记着家里的稻谷、家杂之类，担心有人趁火打劫，都会偶然派人回家看看。我家的六伯就在回家时遇到了日本鬼子上门，他躲到厨房的房梁上，才没有被日本鬼子抓走。但是“家福”没有那样侥幸——这个平时好占些小便宜的汉子，他看到日本人杀死的鸡和猪，都不要内脏，他就到村子里一户一户地拾日本人抛弃的内脏。结果很不幸，在一户人家的门口，他和一个日本兵遭遇了。由于语言不通，他不知道日本兵要他做什么，日本兵用枪指着他往前走，他估计日本兵是要拉夫了。他知道被拉夫很辛苦，本来有些血性的家福怎么能够受得了这样的日子？
据说当时家福手拿的是这样一把柴刀。
日本兵拉夫的时候步枪对着家福，而且已经上了刺刀。 当时家福手里还拿着一把柴刀，日本鬼子对他也没有什么戒备。在路过一个叫“大塘”的池塘边的时候，家福热血往头上一涌，突然反身，拼尽全身力气举起柴刀向那个毫无防备的日本鬼子砍了过去。那个日本鬼子猝不及防，用枪一档，家福手里的柴刀刀柄“砰”的一声——断了，两个人马上扭打成一团。本来没有经过训练的覃家福并不是日本鬼子的对手，他被日本鬼子压在下边。这个时候家福摸到了日本兵挂在腰间的匕首，伸手就去抢那把匕首，而日本兵担心被抢匕首，双手一松，被绝地反击的家福一个翻身，他抡起了日本兵的长枪，用枪托往鬼子的头上使劲一敲。这拼死的一敲，把这个日本鬼子敲昏了过去。 家福急中生智，把这个日本鬼子往池塘里一推，拉过塘边的两把柴火，往日本鬼子身上一压，他拿起日本鬼子的步枪，一边大叫“大家快跑啊，我杀了一个日本鬼子，大家快跑啊……”一边往后山跑。他跑到山上的时候，听到对面社山有几个日本鬼子哇哇哇地对他喊话，他忙命地跑，听到了日本鬼子向他开枪的枪声。家福紧急中把枪扔到山边一口池塘，然后逃到了山里。 家福和村人说杀了一个日本鬼子，大家一下脸都青了，知道这下村子可要被烧光了。当大家忧心忡忡地对着村子，估计迟早有一阵烟火要冒起来的时候，村子里居然是静静的好像平安无事。 大家都以为家福“车大炮”（吹牛），回到村里，得知家福杀的那个日本鬼子，被日本兵拉到三公里外的“岭脚”一个叫“车堂珠”的地方救治，最后还是死了并就地埋了。这才知道家福真的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大约因为日本鬼子星星散散，保命要紧，所以没有胆量回来报复，村子躲过了一劫。
家福后来把缴获的步枪从水里捞起来，最后以一千六百斤谷子的价格，卖给了“马水村”一家地主。但是家福晚年十分凄凉，得了一种烂手烂脚的病（村人怀疑是麻风），所以没有人肯接近他。他到村子里的水井挑水，人们都躲着他。 现在武界一直有一个歇后语，叫“家福喊家现——我都难罗”，很多人不知道这句话的来历。起因是1964年，因为武界村遭遇冰雹袭击，把家福的屋瓦吹得乱七八糟，紧急中家福向上屋的一个叫家现的村民求救，半夜三更“家现，家现，救命啊”地呼叫起来，谁知道家现的房子当晚也被冰雹打得一塌糊涂。所以家现回答家福：“叫什么？我自己都难罗！”后来“家福喊家现——我都难罗”就意味着向别人求救时“我无法帮你”的一种回答。其实这个“歇后语”也说明几乎赤手空拳杀日本鬼的覃家福，并不是本来如何如何威武，实在是当时逼不得已做出反抗而已。 家福大约死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关于他杀日本鬼子的故事只是一个传说了。我依稀记得他曾经和我说过当时操起柴刀的那份激动，眼红红的，一边手抖动得很厉害，一边流下串串鼻涕。 二〇一五年八月十日 。 童年时代榕树下曾经把家福的故事听了很多遍，但是现在能够知道家福故事的村民估计已经越来越少，我这个故事应该是最接近真相的版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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