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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望白石坡,遥望已经离去的风景

 新用户20563a3r 2022-10-12 发布于广东

 遥望白石坡

 文|覃炜明

所以用“遥望”做题目,并不是因为白石坡离我家的距离很远,而是我离开这个地方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四十六年!这个时间,足足可以把两代人从呱呱堕地的婴儿养成一个大汉或者大姑娘。而我现在说的关于白石坡的往事就是已经尘封了足足四十四年的往事。几个当事人如果不是像我这样已经半头白发,至少也是满面的皱纹了。

有些遗憾的是,几十年来,我从来没有再见过他们。而他们曾经在我最艰难的时候给予过我一丝一缕的温暖,甚至可能我们还萌发过少年时代最纯真的一缕一丝的情感,这一缕温暖和情感却一直埋藏在我的心底,乃至进入花甲之年仍然不敢忘记。

经常伴随这样的一段记忆,想起从学校去白石坡的路。冬天的早上,从满地霜白的梧太公路往西走,走过那一座木头搭起来的公路桥,雪白的桥面的木头上立即留下一行清晰的脚印。而过了桥拐弯往前走,路边竹林里露出稀稀落落的几间屋子,这个地方就叫白石坡。

我现在回忆的当事人,他们的屋子就在白石坡的西头。一间农村普遍可见的泥砖房子,规模要比周边的房子大,瓦顶盖得好像也比周边的屋子整齐。让我记忆特别深刻的是,屋子一边有几株高大的玉兰树,我走近这个屋子的时候,首先闻到的是一阵浓郁的玉兰花香。

    及至现在,每次看到白玉兰开花,我都会想起白石坡那一户人家门口的白玉兰,似乎闻到一阵一阵的清香。

应该是在夏天的日子。带我到这个屋子的是一个叫“林”的男孩子。他和我同在一个学校读书,年纪和我相仿。可是我已经是初中的学生,他却是五年级的学生。而且他和他的两个姐姐——“连”和“兰”居然也是同一个班级的学生。我是住宿生,林因为喜欢和我一起玩,所以曾经几次在学校和我在小阁楼的宿舍过夜,楼板就是床,我们晚上经常讲故事,一直到老师来到门外催促睡觉。就是因为这样亲密的关系,林在一个中午把我带到了他那个离学校大约有一公里的屋子。这个时候不知道我从那里得到消息,林的两个姐姐,只有连和他是同父同母,兰则是同父异母,因为他父亲娶了两位夫人。

我和林在他的屋子里吃了稀饭,就在副屋里谈天说地。这个时候,连和兰一起走了进来,两姐妹见到我有些腼腆,我也有些不知所措。那时候在学校男生和女生一般不太打招呼,我自己有时候对有好感的女生,虽然也会远远的望着,但是一旦发现对方眼睛往自己这边看,往往都会马上转移视线,做若无其事的样子。

说实在,连是一个长相有些出众的少女。虽然她年级比我小,但是年龄应该和我差不多,甚至比我稍大。十四、五岁的少男少女,多多少少有些朦胧心事。突然在一个能够互相对望的环境里彼此眼睛碰一碰,我估计自己本来就容易发红的脸,这个时候肯定烧了起来。

记不清我和连说过什么,但是我记得她当时穿的是一种叫“蓝斜”布料的裤子,裤腿有些短,没有穿鞋,裤脚差一大截才能挂到脚眼。那时候读书,很多长得快的同学,都有这样的形象,我自己的裤子也是大约如此,不过我穿的应该是灰色的斜纹布料,一样光着脚板。

记忆深刻的是,自从我来个这个白石坡的人家以后,每星期我总能在林的手中或者连的手中,吃到他们为我带来的几个煮好的红薯。那时候我和哥哥一起读书,每天下课了就要自己煮饭,然后打开玻璃瓶挑一点母亲煮好的准备吃一个星期的头菜做菜。正在长身体的时候,感受最深的就是每天下午肚子咕咕的那种饥饿。这个时候几乎每天吃到由林带来的红薯,有时候是连偷偷递给我的包在报纸里的一个红薯,可想而知我心里是如何的感动、感激。

可惜这样的温暖没有多少日子。有一天晚上自修我去厕所小便,我听到校长的宿舍传来了连的尖叫声:“没有,我们没有!”好奇的我,听到这样的声音,立即紧张起来。我轻手轻脚走近校长的宿舍,在窗口下倾听屋里的声音。我听到屋里除了校长,还有教物理的老师,他们一起“审问”着连:是不是在谈恋爱?我听到连坚决否认。而就在我准备打听校长指控连的“恋爱”对象到底是谁、甚至估计会不会是我的时候,我被背后一个冷峻阴沉的声音吓得出了一身大汗:“你在这里干什么?”

他是校长!这个老谋深算的家伙,居然悄悄溜出来,把在窗外偷听的我抓了个正着。我一身冷汗,被校长叫到他的宿舍(那时候好像学校老师没有集体办公室)。在校长的宿舍,我看到了惊恐万状的连,她看见我也被校长当场逮住,用带着惊恐和幽怨的眼光扫了我一眼,几乎是无地自容地低下了头。

照片上有一个人是那时候的我,您认得出来吗?

连被校长放了回去。就在我自己以为一定被校长“修理”一场的时候,奇怪的是校长居然向我解释:没有必要偷听,我们两个老师在场,不会做什么荒唐事……倒有点像他们做了坏事,被我当场拆穿一样,令我至今都想不通,连被审问到底和我吃了她的红薯有没有关系?这个校长因为也喜欢文学,后来曾经一度和我参加一个创作学习班,我一直没有勇气问他那个晚上他们为什么要审问连的前前后后情况,而那个一起参与审问的物理老师早就得病身故了。

但是我和白石坡一家的往来,却是因为有了这样一个晚上,突然停止。此后我不但再吃不到他们带给我的红薯,甚至在学校都很少看到他们姐弟的影子了。不久我初中毕业,因为社会关系不好,被剥夺升学权利,做了一个农民。而两年以后,白石坡的一家三人,林和兰初中毕业后也没有再升学。记得我在家乡一个水库工地挑土的时候,兰在工地负责发计分牌,她告诉我,像别人那样,一下挑四个不用装满的泥篸,可以每一趟发两个工分牌,我如法炮制,结果需要四个小时完成的工作量,用两个多小时就完成了。我到现在仍然感激兰对我在艰苦岁月的那一份关照,可惜已经一点不知道她后来的情况,只记得她圆圆红红的脸,显得特别淳朴。

而连倒是读了县里的高中。听说曾经和一个比我高一届的同校同学很要好,但是后来那个同学被保送上了大学,毕业后到外地了。连回乡了,也做了农民。她现在在哪里?日子过得好不好?包括林的情况,我都一无所知。近年几次回家,在小镇上遥看白石坡,都动过登门拜访的念头,但是始终没有勇气。四十四年岁月的尘埃,恐怕早已经让白石坡那一户人家,把属于我们的这些记忆,掩埋得没有了任何的痕迹。

有人说,离去的都是风景,留下的才是人生。对,还是回到现实吧!

             (二0一七年十一月二十一日)

这张照片让人依稀想起那个叫白石坡的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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