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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悼念忆|副校长莫强

 新用户20563a3r 2022-10-12 发布于广东

有些人,漫不经心向我诠释着人性的复杂;

有些事,悄无声息向我传递出生活的温暖……

                        ——覃炜明

          



 
 悼念忆|副校长莫强
 
    文|覃炜明
    
这是当年我担任班主任的821班师生合影照片。因为我提前离开岭脚中学,莫强副校长提议我们照这张不算是毕业照的照片。前二排左三即为莫强副校长。

近日回乡,和旧同事冯祖杰、李映萍夫妇去了一趟人和,一路上聊天,盘点一些旧同事、旧印象,聊到一位名叫莫强的老同事时候,李说:莫强过身了,去年!
我心里一沉:他很年轻啊。
李答:也不年轻了,八十!
按照人生七十古来稀的说法,八十,也就算登上了耄耋之年了。但是我印象中,怎么觉得莫强还很年轻呢?
莫强,是我在岭脚中学教书时候的同事。说是同事,实际上那时候他已经是学校的副校长,只不过因为他没有什么架子,又特别喜欢和我聊天,所以我虽然口口声声叫他莫副校长,实际上是按照同事的姿态和他交往的。他是人和教育界久负盛名的老领导,早在七十年代就听说他做过小学和中学校长了,但是似乎“官”越做越小,到我一九八二年和他同事的时候,他担任了只有十几个老师的新建的岭脚中学的副校长,上政治,分管学校后勤。
做了同事以后,差不多就知道莫副校长为什么做官越来越小的原因了。他不但在老师面前没有架子,在学生面前也是笑嘻嘻的样子。面带笑容太多领导,在学校里自然没有什么威严。而没有威严要带好学校,特别是师生素质都比较一般的学校,好像不太现实。所以我见过的,比较成功的校长,大多数都是有点道貌岸然,或者深不可测。太亲切的领导,往往只配做副职。莫强的遭遇,似乎又一次证明了我的发现。
不过因为莫副校长待人热情,大多数老师还是比较喜欢他。喜欢和他说话,喜欢和他掏心掏肺讲一些心事,他也喜欢在吃饭的时候,捧一碗饭,到这个那个老师的宿舍门口,一边吃饭一边聊天,说到开心处,咯咯咯的笑起来,毫不掩饰。
那时候学校新建,只有七八间独立的老师宿舍。校长、教导、骨干老师都分到了宿舍。我作为年轻的骨干,领导欣赏,当然也分到了宿舍,而且是位置比较好的宿舍。但是莫副校长没有分到独立的宿舍,他和四个老师,用木板将一个教室隔成四间,这就成了他们的宿舍。作为学校领导,我发现莫副校长即使住在这样的房子里,还带着一个读书的儿子,他也住得很开心。
那时候,学校刚刚建立,生活环境很艰苦。冬天的时候,学校饭堂要烧水给学生洗澡,一个学生每天只能能分到一桶热水。而学生排队领热水的时候,要有老师在场维护秩序。有老师觉得太烦,不太情愿做这个“看牛一样”的工作。莫副校长作为分管学校后勤领导,见任务分配不下去,只好亲自在现场,维持秩序。我自然不知道现场的情况,但是我有一个叫李玲的学生,她写作文的时候,写出了莫副校长在现场的狼狈。大约意思是,因为天太冷,莫副校长在现场,经常冷得咬紧牙齿。莫副校长取暖的办法,就是用双手抓着供水的水管,借助水管的温度,增加一点手上的热度。我当时看了学生的作文,拍案叫好,第二天傍晚我故意去现场,看到学生写的情况完全属实。我给这个学生的作文打了高分,还对学生善于捕捉细节的写作亮点进行了课堂点评。

我在岭脚中学开始业余文学创作,当时已经在《广西文学》、《红豆》杂志等发表小说散文,在学生和老师中都有一些威信。特别我那时候每天天刚亮,都去宿舍后边的山头背诵唐诗,做法是先将昨天背下来的诗句温习一遍,再读新诗,读到能够背出。因为莫副校长每天也上山头散步,所以我们相遇往往都是在早上,在学校教室后边的山头。我背完唐诗,莫副校长也散步结束。下山的时候,正好六点半,早读开始,我看见他举起铁棍敲我的宿舍旁边吊着的铁板——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这是进入教室早读的钟声,这个时候学生才陆陆续续进入教室。
可能因为我创作的影响,也可能因为我勤奋有点名声在外,实际上我在岭脚中学只教了三个学期,就被当时人和中学的校长陈泰生点名,要我去人和中学教重点班语文。当时岭脚中学是片中,人和中学才是公社中学。公社中学校长点名,我自然而且乐意去公社中学。记得知道我要离开岭脚中学的时候,莫副校长建议学生和我照了一张合影。正式动身的那天,他和阿洁一直送我到公路边,直到我坐上了往人和的拖拉机,才依依不舍分手。记得他当时大约说了这样的话:这里条件太艰苦,你去人和中学是对的。“希望有时间经常回来。”
大约是是一九九一年,我已经经过读书进修,又在县城教书三年,然后进入了县委宣传部。那一年,到岭脚乡调研,在街上见到了莫副校长,他拉着我,邀我无论如何去中学看一看,我就去了。一边看一边听他介绍学校的情况,教师已经有四十多人,有两座三层共二十四个教室的教学大楼,有实验室、仪器室、阅览室、卫生室、广播室……教师全部有宿舍了,而且配备了小厨房,满山头烧火的情景没有了,学生也全部住到本校了,“可以说鸟枪换炮了……”听他兴致勃勃介绍学校的情况,我有点感慨,回来后写了纪实散文《校园风景独好》,刊登在一九九一年的《梧州日报》。
这些年,我一直把岭脚中学作为我的文学创作的策源地。我的小说《老侄嫩叔》和散文《碎光》、《山泉》等都是在岭脚中学教书期间创作发表的。除了怀念教书的时光,怀念莫副校长,也特别怀念那些曾经一起教书的同事——莫广洪校长、甘华金主任、甘建斌老师、李雪群老师、黄宝生老师、甘冀老师、还有我的中学老师李红老师、师范同学刘品昭老师、初中同学覃燕莲老师、我的族兄覃建声总务、会计陈大奇先生、厨房工友覃亏声……可惜,据说当年一起工作的十几位同事,有大半已经作古了。前几年我回去参加学生的聚会,见到莫副校长,他和我盘点那些已经过身的同事的时候,我已经不胜唏嘘。那一次学生叫莫副校长发言,我发现他居然在口袋拿出一张纸,像迎接某一个领导一样,正儿八经的读起来。那时候看到莫副校长依然带有一点童趣的幽默和笑容,那么乐观,我一直觉得他应该是岭脚中学老师中的长寿者。前几年,我的公众号《活在吾乡》推送了一些关于岭脚特别是关于莫副校长老家廊村的旧人旧事,我曾经多次接到莫副校长的电话,他告诉我这些文字在当地的反应,我写到的某一个人最近的情况等等。电话里既可以感受到他读得开心,又可以发现他对我讲这些情况时候,依然有点像当年交流什么事情一样,有点小心翼翼。
这次去人和,依然要经过廊村。廊村和我老家武界村一衣带水,小时候学校搞庆祝六一儿童节活动,就要去到廊村的二小校。蒙上眼睛,拿一根木棍,转一个圈,打中了皮球,得一块糖果。廊村也是莫副校长的老家,我二零零七年曾经专门拜访过莫副校长,在他特别简陋的老屋里喝茶、说笑。他送我出村口的时候,也是有点依依不舍。我也曾经在《活在吾乡》专门写过廊村,曾经说,如果我请廊村的朋友吃饭,估计应该能够有一桌人。这一次,因为听到莫副校长已经过身的消息,当汽车从廊村匆匆开过,想起这里我最熟悉的同事已经离开,我突然感到这个村子一下有些陌生起来了。原来,有些地方,所以难忘,是因为有一些和你曾经掏心掏肺的朋友。
                          2020-5-12

估计八十年代每一个岭脚中学毕业的学生,都有一张这样的合影的照片。二排左七为莫强副校长。而据我所知,上边至少有六位老师已经离世。

附旧作(选自《碎光》

 校园风景独好

      文|覃炜明
 
   

  与岭脚乡 政府一河之隔的小山包上,灯火格外明亮,突突的柴油机声,向人报告着这里正用火力倔强地展现出一片光亮如昼的天地。
 
      那便是岭脚中学的校园。
 
      岭脚中学是我曾经从教执鞭的地方。20世纪80年代初,人和公社筹办这间初级中学时,只规划了两排六间砖木结构教室。近年,特别是岭脚建乡以后,这间学校以其惊人的速度改变了昔日寒碜的校容。拔地而起的教学楼和教师、学生宿舍楼,掩映在蓊蓊郁郁的绿树丛中。我当年所教的些学 生也陆续从师范院校毕业,登上了这山区中学的讲坛.....
 
      校园所在地是一个小山包。 原来这里只有几棵古樟树孤独临风,黄茅草密密麻麻地在山坡上摆着剑阵。1980 年人和公社有关部门为方便岭脚片学生入学,规划了岭脚中学的校址,定下了学校的规模。当时面对推土机推起的堆堆黄土和山头上孤零零的两排砖木结构的教室,才从学校毕业的我曾暗暗祈祷:千万不要分到岭脚中学,那里的生活条件太艰苦了...
 
      命运也真会开玩笑。我居然被分配到岭脚中学,一教一年半。那时学校只有几间教室没有宿舍,我每天晚上下自修后骑单车跑六里山路回家住宿。几个实在不能回家住的同事,在山脚下的旧碾米机房安了家。学校好不容易建起了九间砖木结构的教工房间时,却无钱再搭上一个做饭的简易棚子了。八九个同事,每天下课后,便在檐下生起一只风炉,煮饭煮菜,那情形恰似建筑工地上的一群民工。 学校没有挑水的工具,教师们便拎一只铁桶踏着锄头挖出的泥路,到河里汲水做饭.……或者正是因为这种艰苦的生活,当时条件稍好的人和中学校长征询意见要调我去任教时,我几乎是没有犹豫便点了头。

  当年的同事,右边为数学老师李雪群(已故),中间为英语老师覃燕连,因为她是我初中同学,小名阿洁,我一直叫她阿洁。
 
      一晃七年。
 七年后的岭脚中学,当初只有钓鱼竿般苗条的苦树苗,已长成了如铁桶般粗的大树。当年的黄土路,已铺上了水泥,告别了“一雨便成浆”的昨天。滑倒过不少担水的师生的那条探入河里的小路,已砌成了水泥石级码头。最惹人注目的是这里已矗立起几幢新楼。当年孤独如伞的几棵古樟,现在只好屈着树枝探身于教工宿舍楼的阳台了。当年茅草丛生令人不敢探足的山顶,已屹立着两座三层共计二十四个教室的教学大楼了。教师的宿舍,学生的宿舍,还有教工的小厨房,虽然并不很整齐,却很整洁地分列于校道的两边。据副校长莫强介绍说:现在岭脚中学四十多个教工,已实现一人一房一厨,自来水已伸人教工的厨房,往日那种“寄人篱下”的日子已作别了,过去满山头烧火的那种情景也“拜拜”了。最令人吃惊的是教室,我在岭脚中学任教时,因为没有教室,学校学生有大半“寄点”在各村小学,于学生生活和教学很不利;现在,两幢新教学楼已拔地而起,前楼已投人使用,后楼一二楼也已投入使用,三楼尚未拆模。据莫副校长介绍,学校现在不但做到了班班有教室、要住宿的学生有宿舍,而且还配备了实验室、仪器保管室、阅览室、卫生室、办公室、广播室等教学教研设备和活动场所。虽然这此场所还远没有达到城里先进学校水平,但在岭脚这片并不富裕的土地上,一间乡属初级中学,在短短几年内出现了如此重大的变化,足见县、乡党政部门对山区教育事业发展是何等重视啊。
  

    我在岭脚中学教书时候在宿舍备课的照片。
      我也为岭脚中学迅速改变面貌欣慰。另外,我手头就有一份资料告诉我::岭脚乡,这个建乡不足六年,年财政收人百万元许的山区乡,近三年拨款用于建校就有二十三万元。重教,不但改变了学校的面貌,也提高了教学的质量。今年中考,岭脚中学考生入重点中学及中专、师范线的比率居全县前列。
 
      学校山脚那条小河依然蜿蜒潺缓,在月色和灯影中,滩头依然晃动着点点磷光,田野的虫声隐约人耳。我问莫副校长:“四周都无电,为何学校却光灿如白昼?”莫副校长告诉我:这又是乡政府的重视。为了学生的黄金般的青春年华不被耽误,乡政府把机关备用的柴油机、发电机送给了学校。现在不管供电如何困难,学校用电都有了绝对保证.....
 
      啊,校园风景这边独好,实在令人向往。
 
             (写于1991年,原载本人散文集《碎光》)

   照片中间尽头的高楼应该就是岭脚中学校园的教学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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