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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木记|河边牛奶子

 新用户20563a3r 2022-10-12 发布于广东
     草木记|河边牛奶子
      文|覃炜明
   

         一条小溪,一块乐土。
   老家有一条河,叫长沙河。长沙河是我的童年的乐土。除了在河里捞鱼、摸虾,更多的乐趣来自采摘河边的野果。
   河边的野果,有叫得出名字的,也有叫不出名字的。有甜的,当然也有苦的,涩口的。有的可以吃,有的不能够吃。有的长起来好看,但是实际连野鸟和野蜂都不会去碰。
其实,小伙伴经常吃的野果,也就那么几种——牛奶子、沙蓉子、水农子……牛奶子,果实样子像无花果,但是叶子从叶子看并不是无花果。我专门请教“识花君”,原来我这里说的牛奶子,学名叫大果榕。牛奶树叶子很厚、大如人的巴掌。牛奶树喜欢生长在河边,石头缝里,树枝横斜,长年累月,牛奶子一串一串,就生长在树根,大小若茶杯,颜色或者青、或者红,样子就有点像水牛的奶子。估计正是因为这样的样子,牛奶树被村民以形命名。
一般来说,水果成熟了,才会变红,但是很多牛奶子即使刚刚生长出来,果子也是红的。所以判断牛奶子是不是真的成熟了,要看果子是不是长大了,果皮是不是由红变黑了。更有效的办法就是,直接剖开牛奶子,看里边的果囊,如果水汪汪的,蜜糖的味道扑鼻而来,不用说,这一只牛奶子,正是你要寻找的已经熟透的牛奶佳果。剥开薄薄的皮,连囊带果肉,吞到肚子里,你会发现,满口都是蜜甜。吃完以后,在一大堆或者红或者微黄的牛奶子里再找,找到又一只红得发紫的牛奶子,同样剥开,也许你又有惊喜。

所谓牛奶子就是这个样子。
夏季的时候,牛奶树几乎每天都有牛奶子长熟,只要你是当天最早出现在河里的人,都会有机会摘到吃到成熟的牛奶子。不过,并不是每一棵牛奶子的果实都可以吃。有些牛奶子,看起来果实累累,其实这些牛奶树属于雄性的树,长出来的牛奶子虽然也是样子可人,但是剥开来,里边并没有果蜜,果囊和果肉都不能吃。这些雄性的牛奶树,和雌性的牛奶树一样长在河边,外观上很难判断那一棵是雌是雄。我小时候摘牛奶子,扑空不多,那是有一个叫定森的邻居指点。定森是一个退伍军人,去过越南,他实际上是我的晚辈,应该叫我叔叔,老侄嫩叔,在村里很正常。定森年轻时候在长沙和放牛,知道河里哪一个地方生长的牛奶树是雄性的,果实不能够吃,哪一个地方生长的牛奶树是雌性的,经常长出成熟的牛奶子。我按照他的指引,夏天一早沿河而上,到一个叫“猪儿冲”的地方,经常可以吃到七八个牛奶子,有时候吃得多了,觉得随身带来的一个铁壶(行军壶)的粥,都变得多余。
不过,定森的指点,也有失灵的时候。有一次在一个叫“双贫篦”的地方,他一直说,那里河边的牛奶树是雌性树,在那一棵树可以吃到很多牛奶子。但是有一年,我从春天到夏天、到秋天、到冬天,无数次经过“双贫篦”这个地方,反反复复检查这一株牛奶树,都没有摘到一只成熟的牛奶子。我怀疑定森去越南时间太长,记忆有问题,他否定记性出差错。但是后来突然恍然大悟,说:如果这样,那肯定是这棵牛奶树变性了。他说,牛奶树是一种会变性的树,由雌变雄,就不再结有蜜囊的果子了。将信将疑,这个发现,我其实到现在仍然没有找到佐证。

牛奶子的果囊。
牛奶树是老家非常常见的野果树,因为叶大,树冠如盖,在山野里,远远地往河里望,很容易发现那里有牛奶树。又因为牛奶树叶子特别大,农村家里做糍粑,也有人喜欢用牛奶叶垫蒸笼底。近年发现园林绿化,也有人引入了牛奶树。见此树,有时候有他乡遇故知的惊喜和熟悉。
除了牛奶子,河边的野果,还有一种叫沙蓉子。沙蓉子的学名叫什么?我不清楚。但是发现它的树叶树杆,和现在城市绿化种植的“莲雾”非常相似。莲雾果大,有淡淡的青涩味,并不好吃。沙蓉子果子很小,一般只有指头大小,但是甜中带酸,有特别的果味。可惜果核特别大,经常是不能够果腹,而是感受一种味道。
沙蓉子长在水边,零零散散,一般遇上,也就是顺手摘几个,放在口中舔一下滋味。但是有一次,我们和几个小伙伴去一个叫冬回的地方(这个地方离家估计有七八里,走山路一个来回要半天时间),我们在这个地方发现了一株特别高大的沙蓉树,树上果实累累。我建议大家上树,摘沙蓉子。一个叫阿北的小伙伴,他不愿意上树,等我们摘下一大袋沙蓉子的时候,他提出要三个人平分,“见者有份!”这是他的观点。我和另外一个伙伴,二话不说,各自拿起袋子,头也不回,回家了,阿北只好讪讪地跟在后边。
其实,小时候,和阿北一起玩的时间很多,留下来的记忆也比较特别。有一个地方,叫双头河,我和阿北经常去那里赶滩捉鱼——将河水筑起来,形成急流,在水流里倒装一个鱼苟,很多“大口扒”(一种鱼)就会逆流进入鱼苟。这种捉鱼的方法,好玩,有收获。但是分鱼的时候,阿北总是强调他的功劳——比如,是用他的鱼苟,或者因为他有食(和他一起钓鱼,鱼儿总是咬他的钩,他自己认为他有食)等等,总要分多一份,本来三个人,他偏偏要把鱼获分成四份,他一个人要两份。我们满足了阿北的要求,他经常高兴得将吊在水边的一串水农子,连枝带果,伸到嘴里,得意地一口咬下六七只果子。

牛奶子(大果榕)的叶子。
水农(读第三声)子长在水边,果子一个一个,排队一样挂在枝条上,并不像其他果子成串或者抱团生长。这个果实累累的样子,倒有点像谁留下来的一颗一颗玉珠。剥开果囊,果汁和无数果核都包在一起,很好吃。阿北吃这种野果,经常做出各种各样的鬼花样。
双头河这个地方,留下很多童年记忆。前几年,村子里有一个叫朝生的人,死在了双头河。据说朝生死了好几天,才被发现。发现的时候,他的眼睛都被老鼠吃掉了。朝生从我年轻时候开始就已经疯疯癫癫,曾经光天化日撬生产队的仓库。因为我的二叔(当时是生产队长)干涉,他手抡大斧头追赶我二叔,把石头扔到了我家瓦顶。当时血气方刚的我们兄弟,分别拿起锄头长刀,和他对峙了足足二十分钟,差一点惹出血光。此后几十年,朝生躲到山里,一会在险兵(地名),一会在播塘,过上了准野人的生活——衣衫褴褛,开荒种地,蓄水养鱼。几次见我,口中都是念念有词。时间匆匆,朝生转眼作古,我一直弄不清,他到底是真疯,还是一直装疯卖傻?斯人已逝,无从考究。可惜的是,我的河边有野果记忆,多了这样一个悲剧性结局,让人不胜唏嘘。
 
                           2020-8-3

 作者简介:覃炜明,笔名微明、微鸣、丹顶鹤、何求,一九五七年生于广西苍梧县,现居广东顺德。已公开发表散文、小说、杂文、评论180万字。著有散文集《碎光》(2002 广西民族出版社)《活在吾乡》(2017  广西师大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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