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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后，坐在回台北的飞机上，阳光从窗外洒进来，Cheryl的嘴角含着淡淡笑意，打开手中的金属盒子，一张张照片，纪念着那些有关年轻的过往。当一切时过境迁，当跋山涉水无论哪一趟航班都无法通往从前，当我想起你年轻的脸。岁月让一切凹凸都不再尖锐刺眼，只剩绵绵的惆怅、温柔的依恋伴随着阳光让一颗心缓缓熨帖。刹那间，只想原谅一切，原谅曾经的我们，如此稚嫩猖狂，轻谈离别，原谅后来的我们，跋山涉水，莞尔一笑。在一杯苦咖啡的香气中，在身旁三两客人遥远却可亲的粤语腔调中，在漫漶缠绵的秋日暖阳中——我看见20岁的Judy穿着一件与时髦毫无关联的咖啡色外套，站在马路边等一趟公交车，当公交车来到，她习惯性地走去角落的座位，像一阵风，轻巧得像竭力不惊扰任何人的梦。当公交车穿越那一趟10几分钟的幽暗隧道，她静静地闭上眼，任隧道的风在身上肆虐，脑海里回荡的是萨冈的小说——你好，忧愁。我看见Judy坐在广场中的长椅上，一边任劳任怨地剥着栗子，一边欣赏游人乐在其中地喂鸽子。每当某个调皮小孩意外摔倒在地，被年轻爸妈半是嗔怪半是担忧地抱起来，脸上洋溢着一种盘桓在哭与不哭之间摇摆不定的彷徨神情，Judy会静静低下头，情不自禁地笑起来。我看见Judy走街串巷，小心翼翼地敲开一家奶茶店的门，对着店员忐忑不安地问：请问您知道，一个养了两条狗的男人吗，他说他经常会来这里（你是去往斯卡布罗集市吗？他曾是我为之着迷的良人）。店员半是讶异半是了解地回答她：嗯知道，不过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来了。像是回答过许多许多类似这样的问题，像是见证过许多许多泥足深陷的心灵。落寞黯然的Judy点了一杯蜂蜜柚子茶，将心底的叹息埋藏在《圣经》一行又一行晦涩且优雅的句段当中。20岁的Judy还不识咖啡或酒香，长岛冰茶仍未以安眠药角色登场。我看见21岁的Judy赤裸着身体潜行在房间宛若深海的蓝光中，对着满房间蓊蓊郁郁、姿态万千的仙人掌植物着迷。她默默地蹲下来，在隔壁浴室哗啦啦的水声中，化身一尾绚烂寂寞的热带鱼。Judy记住了他家的门牌号，却终究没能栖息在那一片“蓝色沙漠”。我看见27岁的Judy从梦中醒来，在手机里搜索那个男人存在过的证据。他应该已经34岁了，是否成家立业，是否生儿育女，是否留起胡须，是否还记得曾经一起在路灯下一边散步一边聊着王小波的Judy。时光这趟列车，我们都是乘客，有人坐在角落，有人靠近窗户，有人说着梦话，有人只是发呆，有人早早下车，有人撑到终点。有人把车票扔进水里，有人却偷偷私藏，很多年后，还想故地重游。但27岁的身体早已塞不进21岁的车厢，21岁车票上的模样已经悄悄泛黄。只是比起“我们没有在一起”这件事情，更让人唏嘘的是，这么多年过去，我还能够一一记取。像杜拉斯一次又一次在故事里复活的“来自中国北方的情人”。他们再也见不到了，永远都见不到了；他们还会一次次和别人做爱，一次次爱上别人；一次次和旁人讲述只属于他们的故事，描绘当年的情景；有一天他们各自死去，爱情随着尸体进入棺柩。但是作品保留下来，故事流传下来，“不可能不是这样”。比起两个人多年之后重温旧梦更美满的是，他们在故事的浪涛里，爱成了岿然的石像。而打开记忆这扇门的钥匙，可能是一只装满照片的铁盒子（《心动》），可能是一块巧克力（《朝花夕拾》），可能是一段钢琴曲（《情人》），也可能是一种天气。时光将注定淹没的早早淹没，却让终于难忘的一直难忘。不到最后我们也不会明白，我们曾爱过，我们终失落，又是哪一段故事，勾勒牵扯起那些有关青春的起伏曲线，抵抗过岁月变迁，柔韧了沧海桑田。故事当然不会峰回路转，哪怕有一天我们狭路相逢，也不会让一切转圜。只是一个日光温暖的秋日午后，我又想起你的脸，只是那趟名叫“岁月”的公交车，又一次向我迎面驶来。那些过去的故事形成纹路，在一个人的生命里绵延起伏。我们再也不会那样子去爱，我们在跌跌撞撞里越爱越明白。 
我们还会一次次讲述那些故事，一次次地演绎、一次次地赋予新的意义与可能，一次次地虚构，直到它们无限接近自己理想中的样子。“虚构是为了不敢正视的真实，每次靠近这真实是为了再次虚构，重获梦境。在非真实的世界里，他是她，她也是他；他也是你，你也是另一个她。你认识与不认识，了解与不了解，都不是问题的核心，而是面对你自己。在镜子前脱下衣服，时间已经在你身体上写满字。”最后，我想和你分享6年前写的一首有关秋天的诗（如果可以称为诗的话）——秋天/秋天的阳光/蒙在脸上/忘记忧愁，忘记哀伤/秋天的人/纤尘不染，浑然天成/一身金黄色/我一回头，就看见你/站在街的另一边/眼光像一整个秋季红叶的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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