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今日头条]东方樵的随笔《孤独的空间》

 黄石新东西 2022-10-13 发布于湖北

孤独的空间

东方樵

孤独有两个存在空间:可视空间和不可视空间。处于前一空间,是身的孤独;处于后一空间,则是心的孤独。
身的孤独,人们易误会为独处。其实它和独处只是貌似。独处只是孤独的一种存在形式,而不是唯一的形式。鹤立鸡群,也是一种孤独。人与人,有时如天上星,看起来很近,其实隔得很远很远。所以,西方人为了体味孤独而走上大街。而独处并不必然地产生孤独,喜欢享受孤独的人,固然常常找机会独处,而逃避孤独的人,也往往这样。许多时候,人块然独处,静坐观心,聆听心语,或是披览诗文,神晤圣贤,是排遣孤独的最佳方式。
心的孤独,人们易误会为寂寞,其实它和寂寞只是神似。孤独更多地是指一种意识,寂寞更多地是指一种意态,在孤独和寂寞同时出现的时候,寂寞只是孤独的背景和氛围,孤独才是寂寞的内核和根因。孤独并不总是与寂寞如影随形,有时内心孤独而并不一定寂寞,如帝王的孤独。有时寂寞而并不一定孤独,如那些在寂寞中沉浸于创造的欢悦的人。大凡胸襟浩阔如海纳百川,与天地精神相往来,与古今圣贤共吟啸的人,是绝不会有心的孤独的。读一读梭罗的《瓦尔登湖》,我们就会真切地窥见一个幽居于寂寞之境的人,有着怎样的心灵世界。
两个孤独的空间,常是重合的,如杜甫的“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便是双重的孤独。身的孤独和心的孤独,虽然不能绝然分开,但具体到每一个人总会各有侧重。不合群是身的孤独的典型特征。自傲的人,羞于与他人为伍,自卑的人,则不敢与人比肩,故此都陷入身的孤独。不随大流者,超尘拔俗者,也往往表现为身的孤独,那是有气节有胆识有力量的表现,英国诗人拜伦有一句名言:狮子就是孤独的!说的正是这种孤独。人最可怕的是心的孤独。那些顾影自怜和苦于不被理解的人,大半都有份量很重的心的孤独,它不是被那种情到深处爱到极处的忧伤所浸溺,而是被一种类似苦雨病树、绝塞哀鸿的凄惶所宰制。心的孤独,实质上是一种精神的贫血和缺氧,贫血和缺氧势必导致自我的消亡。
身的孤独是可以改变的,但有时不能改变,因为人生有许多事情是必须独自面对独自从事的,比如病痛,比如死亡,比如艺术创造。病痛,死亡,没有人可以替代,只有孤独地承受。精神生产,也命定了是孤独的。打个不怎么恰当的比方,二胡、琵琶、笛和箫这些乐器,它们本该孤独地鸣奏,硬要改变它们的孤独状态,让其合奏,就满不是那么回事儿了。心的孤独是不可避免的,但要尽可能避免,因为身孤独有救,而心孤独就没治了。身的孤独至少有一部分是积极的,独立苍茫,独钓寒江,血大抵是热的。而心的孤独则是百分之百的消极,“苦雨病树”和“绝塞哀鸿”都深含着绝望的情愫。
一个人,特别是一个想成就一番事业的人,要把身的孤独作为一座炼狱,适时地走进去,适时地走出来。身的孤独之所以必要,是因为人世有太多的诱惑与纷扰,浮躁与喧嚣,孤独是一种自我的冷处理。有孤独才有冷静,有冷静才有清醒,有清醒才有思索,才有精骛八极心游万仞,才有出人妙想戛戛独造。有人说,真正伟大的艺术家几乎都在孤独中生活。历览古今,莫不如是。
孤独能创造美,但其本身不一定美,或者说,它不怎么讨人喜欢。因为它是一幅画里不协调的色彩,它是一支曲中不和谐的音符。人之孤独,实是不得已而为之。不可为了孤独而孤独,更不能为了赶时髦而孤独。孤独并不值得炫耀,千万别喊“孤独万岁”!

(选自散文集《榴园秋雨》)


东方樵,本名张鹏振,湖北大冶人。武汉设计工程学院教授,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著有《无心的云》《流年飘雪》《榴园秋雨》等散文自选集,多篇作品入选《读者人文读本》等各类选本,《遍地黄金》被编入湘版五年级语文教材。

《新东西》编辑部

主     编:向天笑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