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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蹈“拍了拍”音乐,《对照》——陶身体“无数系列”开山之作

 九州好人 2022-10-15 发布于辽宁

疫情后,陶身体剧场(TAO DANCE THEATER)的大动作皆在意料之外:尝试即兴,解放身体语言;开放排练厅,接受外界观摩;开办陶身体教室与服装品牌,接触更广泛的人群……这还是以限制、理性、内向为方法的陶身体吗?

我们就此,与陶身体剧场创始人之一的陶冶,细致探究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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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

上海交响乐团音乐厅主厅,7月举办了一场不太寻常的演出。于音乐厅的常客而言,他们鲜少用眼睛“观看”一场演出,于陶身体剧场的舞者而言,他们鲜少与旁人共享舞台,于小河而言,他也鲜少站到陶身体剧场项目的台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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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名叫《对照》的作品,原本也是不寻常的。陶身体剧场近年巡演的作品皆以数字命名,简单、无理、亦无所指,属于“数位系列”——《对照》则是陶身体“无数系列”的第一部作品,是音乐与舞蹈发生对话的现场: 音乐人小河,与上海交响乐团的10位交响乐手,将在台上“即兴”演奏,陶身体舞者们应声 “即兴”起舞。与以往的“限制”相比,“即兴”成了全新的规则。

若要较真,事情也不算新:十年前和小河首度合作,陶冶、段妮、王好三人便是在798的18库玩的即兴。陶身体成立十周年纪念演出的发布会上,陶冶又邀小河在天桥艺术中心进行了一场即兴演出。那次合作后,他意犹未尽——“我发现我们的表演中存在很大的弹性和变化。”陶冶观察到,尽管和小河合作多时,对彼此早有认知,舞台上的即兴依然能碰撞出已知经验外的未知,意料之外的可能性。

由命名可知,“无数”与“数位系列”的数字相对,意指没有数字,也因此“更开放”,不为“数字”象征的限制所牵制,创作不往某个具体的方向开垦,而是关注和跟随表演者当下的感受。二者的本质区别在于,“数位系列”探讨身体的语言和能动性,而“无数系列”直接开放了语言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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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无数系列”既是对“数位系列”的延续,也是颠覆,延续着陶身体的运动,颠覆着对于运动的限制。它同样是对于陶冶创作习惯的颠覆:过去这些年,他习惯先编创舞蹈,再交由小河进行音乐创作,“让音乐围绕着舞蹈”。中间他一度排斥旋律性、抒情性的音乐,与小河合作的《2》,音乐呈现为一段纯电子的噪声和环境声,无旋律可言。当时,陶冶试图通过极简化其他元素,达成对于舞蹈和身体最纯粹的探讨。

如今,“那些设置的限制被解放了。”陶身体未来计划在现场表演中加强与其他艺术门类的合作,与艺术家产生对话。《对照》只是一个起点,装置、影像、戏剧元素等艺术语言,也被纳入考虑范围之内,陶冶寻求着堪称 “知己” 的合作伙伴。

“有一句老话:知己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原来,“无数”除去字面意义的“没有数字”,还包裹着一层诗意、深情的寄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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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

当然,定有人看完这场演出会发出感叹:这太不陶身体了。

过去十二年,陶身体剧场通过 “数位系列” 作品建立起风格化的审美形象:全然的冷酷、精密、理性,动作的重复、叠加、收束。“天外来客”般的圆运动体系,让陶身体所有的运动,回归到对于动与动的关系,重心、惯性和连接感的钻研,“所有动作出去和回来的过程形成一个圆的循环。动作出去,像一滴水,滴在湖面,编成涟漪扩散。” 即兴的碰撞注定热烈、激昂,而涟漪,却是悄然的、无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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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5》

比如作品《4》,四位舞者依循菱形方阵行走,彼此远离,同时互相牵引,《6》 尝试仅仅依靠头部与脊椎的旋拧、折叠,《8》的所有运动回归至躯干——就连 《5》,“数位系列”中最具即兴气质的作品,五名舞者伏于地面,身体不间断地缠绕和分离——细看之下,环环相扣的动作同样表明,它拥有严丝合缝的编排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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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4》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陶冶也是反即兴的。他看过很多即兴作品,有的 “只是自嗨,却感受不到创造性”,有的最后“变成了自怜”,后来去到世界各国巡演,看到更多人的即兴方式,发现即兴也可以质朴、干净和克制——而不单是一种随性。做到并不易,“即兴的那种生命力,那种通透,需要很长时间去养成。”即使在国际编舞界,它仍称得上一道难题,在主流的剧院、音乐厅或是美术馆场域,选择做即兴的人始终很少。

陶冶如今想试试解答这道题。2021年8月24日,“数位系列” 的全新作品 《11》在国家大剧院举行世界首演,在这部半即兴作品中,即兴的不确定性同陶身体重复限制的运动模式相交织:舞者下半身的胯、膝、脚依照陶冶的编排运动,上半身从脊椎延展到肩膀外侧,则可以由舞者自行选择即兴的语言。这意味着,舞者需要一方面保持绝对理性,另一方面又要完全释放感性。这是一次大胆的冒险?陶冶稍作停顿后表态,“我不打无准备的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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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11》

其实,种子早在脑中埋下了。《11》的呈现,陶冶酝酿了十多年,作品的画像,包括观念,包括结构,时间过得越久,越发清晰起来。

为什么此刻破土而出?——因为,“是时候了。” 此前陶冶总觉得,自己带领的舞团还没到可以即兴的时候。舞者来来去去,离开的舞者带走时间,而每年招募的新舞者,光是适应圆运动体系就需要三年,他自然对于舞者的身体素质存有忧虑。但现在,“不能再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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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身体剧场十二周年影展《此曾在》

Chapter 3

疫情前的十年,陶身体的大部分时间,是在国外巡演中度过的。南征北战,奔赴他乡,大洋彼岸即便有鲜花与掌声,陶冶和段妮,依然会在一场场巡演结束后,被异乡人的孤独、疲惫所包裹。他们渴望回到故土,落地生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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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不断的国内巡演是方式之一。陶身体的下半年,打算带作品去到全国各地,不局限于北上广深,演出地点也不局限于剧院。

2013年陶身体首登国家大剧院,彩排现场有两位意想不到的看客,一位是负责打扫剧院的阿姨,另一位是搭建舞台的工人。他们全神贯注地看完整场彩排,阿姨拍拍手,笑称自己“看懂了”,“这个作品啊,就是怎么站都站不起来,怎么倒也倒不下去。” 工人叔叔随后发表感想,“我还以为我的工作已经够累了。没想到这些舞者一直跳,可以跳那么久!他们体力比我更好。”

“我觉得太有意思了。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的反馈。” 至今回忆起来,陶冶仍觉有趣,说话的声音含笑。自此之后,他逐渐相信,每个观众都能从自己的情境当中生发出创造力和感知力——只要他们愿意走进剧场,用心去看。陶身体正在对观众变得开放而包容。

观众亦是如此。一开始,观众看舞蹈演出习惯依赖叙事情节,将其作为理解舞蹈的坐标,陶身体不抒情、不叙事的作品特性让观众感到 “冒犯”,“看不懂” 是曾经频繁收到的反馈。或许得益于互联网的信息流通和视角开阔,现在的观众不急于厘清作品的主旨,他们愿意放松地坐在观众席,仅是享受音乐,享受光线,享受舞姿,又或者,根据作品孵化出观点。

陶身体欢迎各种解读。但陶冶希望,舞蹈本身的特性同样能够被看到,被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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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蹈这门艺术与所有人之间的关系非常质朴,也特别实在,每个人都拥有自己的身体,却因为高科技逐渐失去了对身体劳作的追求和向往。有的人动脑,有的人动手,但都不是全身运动。如果大家能了解自己身体的奇妙,身体的能动性,运动时的那种通透,开发动觉,其实是非常有意义的一件事。”

也是出于这个念头,陶身体自今年起开办陶身体教室,向舞者传递陶身体的运动理念,教授圆运动体系,旨在开发动觉,让体验者在身体力行之后,感知的维度有所拓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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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是今年,陶身体开始固定开放每周一至五在北京东北五环外的排练厅,任何人都可以申请预约后前来观摩,这提供了不同于舞台的视角——甚至可以认为,这个从排练场生发的视角离舞者更近,也离舞蹈的本质更近。

“舞者正是被人观看的职业。”陶冶不担心“观看”对舞者的训练有所影响,“更重要的是舞者意识到自己身在哪个场域。如果容易被别人的目光所干扰,那也说明修炼还不够。”

这或许能够解释,为什么陶身体剧场出身的舞者,总是显得专注和纯粹。陶冶和段妮对于舞者的引导、训练,强调内观与外视,前者培养控制身体的能力,后者则让舞者对周边世界有所感知——舞者只有足够沉静、耐心、坚守,筛去浮躁、紧迫和功利性,才有实现的可能。新舞者进入陶身体,往往有个自发的仪式性的动作:削发至板寸。它象征着将自己全然打开,也将自己全然放下,交给与生命本质相连的陶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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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媒体曾描写,陶身体过往的所为,似是“对着荒野呐喊”。那些荒野之声,正在逐渐放大,或许终有一天会听见,它回荡在街道上,人群间,时空里。这也是陶身体如今所望。

撰文 LEANDRA

编辑 Lesley马晓晗

摄影|范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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