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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想到的话 写下这个题目，想起一句话：没话找话说。这是俗话，但在这儿，有点自嘲的味。 我最怕的是没话找话说。自己一个人是不这样的，所以，我最怕和人在一起。嘴笨，其实是心里笨。先是没话说，好不容易想到了一句话，却又找不到好好说的方法。前者是心笨，后者是嘴笨，最终都赖在嘴上，是嘴不会说话。嘴受了很多年的委屈，于是就就变得孤独起来，只愿意一个人呆着，看看墙，看看天，看看地，看看远处，看看脚下。和人相处，其实就是大家一起说话，如果没有话说，就不叫相处了。不管是坐在一起，还是走在一起，或者一起吃一起干活，不能只是坐，只是走，只是吃，只是干，嘴是必须要动的，嘴不动，就只剩下坐、走、吃和干了，这就没意思。人相处的意思，几乎意思在一张嘴上，大家都这样，甚至从古至今都这样，有历史，有习惯，于是人就不觉得这样没意思。但说实话，细想想，凭一张嘴在一起有意思，才是真正的没意思。所以，有意思，或者没意思，和习惯有关系，和历史有关系，和实际上怎么样没什么关系。这算是人为自己创造的世界。 我喜欢一个人呆着。说是喜欢，也不过是习惯。回头看看自己的一个人呆着，之所以能呆得住，呆得喜欢，呆得自己感觉有意思，还与话有关系。话是自己一个人说，嘴可以不动，心里一阵一阵地泛着话，不停地往出泛话，就像地下往外冒泉水一样。地下的泉水冒出来，要汇成溪或者河，心里泛起的话，很快又渗回去，渗到哪儿，不知道，总之，是不见踪影。这也很有意思，自己看着心里那些话，不住地往外冒，又不住地往回渗。看久了，也没意思，因为心跟着那些泛起的话乱乱的，这样的心，不像个心。话可以乱，包括乱说，但心不能乱，更不能没有秩序，没有章法，嘴除了吃，更重要的是用来说话，嘴的外面没有站岗的，嘴的放哨者应该是心，心既是泛话的源泉，又是嘴说话的岗哨，是不可没有规范的。后来，心就不敢跟着话乱泛了。到了这个时候，心感到为难了，不让乱泛话，也不能闲呆着，心该怎么做。心本来是个空腔，就像天空一样，在天地之间空着，但这个空充满着取之不尽用之不完的势，天空的势来自于大地和万物，心腔里要有势，这势从哪来。从眼睛来，从耳朵来，从手上来，从别人的嘴巴来，从书本上来，从自己以外的一切存在来。这就需要眼睛去看，耳朵去听，手去拿。拿来了，先是种在心里，再经过心的酝酿，然后发出芽来，长出苗来，慢慢地开出个小花，再结出个果。芽发了，苗长了，花开了，果结了，这就符合规范。 但开在心里的花，结在心里的果，不及时摘下来很快就会不见的。可摘下来，储存的方法，只有一种，就是把那些芽、苗、花、果变成话，弄成平面的东西。光是嘴巴是做不成这件事的，因为说出的话虽然有声，但很快又会销声匿迹。于是从有一天起，口袋里装一支笔，再放一张纸，随时把那些长出来的话芽在纸上画下来，回到家，就是说，回到自己一个人的发呆状态里，再作描画。 这样的描画，其实也还是没话找话说。 心腔虽然原本是空，但这个空是需要装东西的，装了东西心还是空，可这个空与原本的空不是一回事。装满东西的空比原本的空还要空。 什么东西，装到心里，能使装满的心比其原本还要空？这个东西只能是话，但是能让心空的话。这个话，说话不是话，说它不是话，可它又是话。 早晨想到的话，正是这样的话，不见了踪影，写不出来，它又渗回了心里，完全地变成了空，可这样的空，构成的是心势，空而不空。 2022-10-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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