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选｜李梦阳（1473-1529）

简述

      李梦阳（1473-1529），字天赐，又字献吉，号空同子，庆阳人，后移居开封。弘治六年（1493）进士，授户部主事，转员外郎，升郎中。因上疏弹劾外戚张鹤龄及宦官刘瑾，先后三次下狱。刘瑾死后，起复为江西提学副使。又以“欺压同列、挟制上官”罢官。因曾为宁王朱宸濠撰《阳春书院记》，下狱。得杨廷和、林俊救援，被削籍。

      弘治、正德及嘉靖初年，李梦阳与何景明、徐祯卿、边贡、康海、王九思、王廷相相称“七才子”（即前七子），成为诗坛主力。李梦阳、何景明是当时的领袖人物。李梦阳主张古诗必汉魏，近体诗必初唐、盛唐。他以复古求革新，对台阁体华靡卑弱、虚浮芜蔓之风起到了矫正的作用。他的诗歌创作有字拟句摹的问题，但也不乏重视格调、富于情感的佳作。著有《空同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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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记

　　李梦阳，字献吉，庆阳人。父正，官周王府教授，徙居开封。母梦日堕怀而生，故名梦阳。弘治六年举陕西乡试第一，明年成进士，授户部主事。迁郎中，榷关，格势要，构下狱，得释。

　　十八年，应诏上书，陈二病、三害、六渐，凡五千余言，极论得失。末言：“寿宁侯张鹤龄招纳无赖，罔利贼民，势如翼虎。”鹤龄奏辨，摘疏中“陛下厚张氏”语，诬梦阳讪母后为张氏，罪当斩。时皇后有宠，后母金夫人泣诉帝，帝不得已系梦阳锦衣狱。寻宥出，夺俸。金夫人诉不已，帝弗听，召鹤龄闲处，切责之，鹤龄免冠叩头乃已。左右知帝护梦阳，请毋重罪，而予杖以泄金夫人愤。帝又弗许，谓尚书刘大夏曰：“若辈欲以杖毙梦阳耳，吾宁杀直臣快左右心乎！”他日，梦阳途遇寿宁侯，詈之，击以马箠，堕二齿，寿宁侯不敢校也。

　　孝宗崩，武宗立，刘瑾等八虎用事，尚书韩文与其僚语及而泣。梦阳进曰：“公大臣，何泣也？”文曰：“奈何？”曰：“比言官劾群奄，阁臣持其章甚力，公诚率诸大臣伏阙争，阁臣必应之，去若辈易耳。”文曰：“善”，属梦阳属草。会语泄，文等皆逐去。瑾深憾之，矫旨谪山西布政司经历，勒致仕。既而瑾复摭他事下梦阳狱，将杀之，康海为说瑾，乃免。瑾诛，起故官，迁江西提学副使。令甲，副使属总督，梦阳与相抗，总督陈金恶之。监司五日会揖巡按御史，梦阳又不往揖，且敕诸生毋谒上官，即谒，长揖毋跪。御史江万实亦恶梦阳。淮王府校与诸生争，梦阳笞校。王怒，奏之，下御史按治。梦阳恐万实右王，讦万实。诏下总督金行勘，金檄布政使郑岳勘之。梦阳伪撰万实劾金疏以激怒金，并构岳子涷通贿事。宁王宸濠者浮慕梦阳，尝请撰《阳春书院记》，又恶岳，乃助梦阳劾岳。万实复奏梦阳短，及伪为奏章事。参政吴廷举亦与梦阳有隙，上疏论其侵官，不俟命径去。诏遣大理卿燕忠往鞫，召梦阳，羁广信狱。诸生万余为讼冤，不听。劾梦阳陵轹同列，挟制上官，遂以冠带闲住去。亦褫岳职，谪戍澐，夺廷举俸。

　　梦阳既家居，益跅弛负气，治园池，招宾客，日纵侠少射猎繁台、晋丘间，自号空同子，名震海内。宸濠反诛，御史周宣劾梦阳党逆，被逮。大学士杨廷和、尚书林俊力救之，坐前作《书院记》，削籍。顷之卒。子枝，进士。

　　梦阳才思雄鸷，卓然以复古自命。弘治时，宰相李东阳主文柄，天下翕然宗之，梦阳独讥其萎弱。倡言文必秦、汉，诗必盛唐，非是者弗道。与何景明、徐祯卿、边贡、朱应登、顾璘、陈沂、郑善夫、康海、王九思等号十才子，又与景明、祯卿、贡、海、九思、王廷相号七才子，皆卑视一世，而梦阳尤甚。吴人黄省曾、越人周祚，千里致书，愿为弟子。迨嘉靖朝，李攀龙、王世贞出，复奉以为宗。天下推李、何、王、李为四大家，无不争效其体。华州王维桢以为七言律自杜甫以后，善用顿挫倒插之法，惟梦阳一人。而后有讥梦阳诗文者，则谓其模拟剽窃，得史迁、少陵之似，而失其真云。

《明史》列传第一百七十四文苑二

诗文选

朱仙镇

水店回冈抱，春湍滚白沙。

战场犹傍柳，遗庙只栖鸦。

万古关河泪，孤村日暮笳。

向来戎马志，辛苦为中华。

艮岳

宋家行殿此山头，千载来人水一丘。

到眼黄蒿元玉砌，伤心锦缆有渔舟。

金缯社稷和戎日，花石君臣弃国秋。

漫倚南云望南土，古今龙战是中州。

江上逢郑南溟

杨子湾头红蓼秋，水边楼阁树边舟。

一日长风破万里，为君三醉过瓜州。

​汴京元夕五首 其三

中山孺子倚新妆，郑女燕姬独擅场。

齐唱宪王春乐府，金梁桥外月如霜。

秋望

黄河水绕汉宫墙，河上秋风雁几行。

客子过壕追野马，将军弢箭射天狼。

黄尘古渡迷飞挽，白月横空冷战场。

闻道朔方多勇略，只今谁是郭汾阳。

侠客行

幽并豪侠地，燕赵称悲歌。

千金市骏马，万里向交河。

公卿赠宝剑，君王赐玉戈。

捐躯赴国难，常令海不波。

赠程生之南海

生为海南客，几度登罗浮。

天清众岛出，万水朝宗流。

乘桴圣者叹，望洋游子愁。

明珠与翡翠，岁岁到神州。

河上秋兴十首

其二

坐送登临目，晴空鸟路长。

秋云不近苑，宫树自成行。

河洛来天地，人烟接渺茫。

采兰空泽里，彼美在何乡。

其七

十载宋梁间，鸡鸣望四关。

月来天似水，云起树为山。

朝市今何处，流波去不还。

高秋未归客，肠断浊泾湾。

郑生至自泰山二首 其二

俯首无齐鲁，东瞻海似杯。

斗然一峰上，不信万山开。

日抱扶桑跃，天横碣石来。

君看秦始后，仍有汉皇台。

船板歌

船板胡在兹，而我寝其上。

情知非江湖，梦寐亦风浪。 

望野

​久静山容敛，秋凝野色凄。

白云留绝巘，苍雾隔前溪。

赠何舍人

朝逢康王城，暮送大堤口。

相对无一言，含悽各分手。

送人

颇讶枫林赤，无风叶自鸣。

来人与归客，同听不同情。

名花

名花似美人，娉婷代应绝。

夕阳时独立，风起满林雪。

九月见花

长安桃李树，秋晚复花枝。

九陌寒烟里，无风自落时。

村夜三首 

其一

万物既有息，我亦中林卧。

云开迥水白，地闪飞星过。

其三

霞明鸟声起，行人语中路。

微微林下风，泫泫花上露。

开先寺五首

其三

瀑布半天上，飞响落人间。

莫言此潭小，摇动匡庐山。 

其四

垂垂千仞瀑，随风下山去。

吹作半天雨，飘散不知处。

杨白花

宁唱采菱曲，休歌杨白花。

菱生犹有蒂，花去落谁家。

月夜吟

月出东方高，刺刺灯下语。

漂摇林中箨，淅淅如寒雨。

寄徐子二首 其二

东省堂前树，南阳宅里花。

春风如往日，夜月向谁家。

寄都主事穆

江草唤愁生，思君黄鸟鸣。

遥心将夜月，同满阖闾城。

赠客

出郭江南望，暮天云北飞。

断蓬寒更转，长路几人归。

赠王左史

君家百瓮酒，留连胡不饮。

花月我自来，醉即花间寝。

钓台

终日钓石坐，清波闲我钩。

掷竿望山月，回见众鱼游。

圣泽泉

嘈嘈鸣山泉，日日喷悲壑。

日照一匹练，空中万珠落。

莺晓

睍睆梦中迷，流莺碧树西。

起来红日照，已度别枝啼。

闻笛

白日挂云间，谁家玉笛闲。

北风吹杨柳，落叶满关山。

送王生北行二首 其二

朝散午门西，春风起御堤。

上林花半发，几处早莺啼。

上方寺

饮罢塔廊坐，塔深萝叶垂。

欲枕石头卧，时有清风吹。

砖枕

卢生枕窍中，哀乐竟何用。

我枕城砖卧，无窍亦无梦。

渔村夕照

西阳下洞庭，网集清潭上。

一丈黄金鳞，可见不可网。

黄州

其一

浩浩长江水，黄州那个边。

岸回山一转，船到堞楼前。

其二

日落清江远，光摇赤壁山。

无人说吴魏，来往钓舟闲。

江行杂诗七首 

其一

十八滩都尽，舟人惯不劳。

可言滩石险，难测是平涛。

其四

迎送山相似，舟移迷北南。

回看皂口日，已照石华潭。

其六

日出青蘋湿，江浑路不分。

昨宵驱雨至，知是海南云。

新庄漫兴四首

其一

昨来杏花红，今来楝花赤。

一花复一花，坐见岁年易。

其二

出城每自醉，斜阳坐芳草。

黄鹂枝上鸣，花落有风扫。

其三

径树团成盖，原草绿如剪。

盈盈车马客，时来弄春盏。

相和歌

美人罗带长，风吹不到地。

低头采玉簪，头上玉簪坠。

子夜四时歌八首

其一 春歌之一

共欢桃下嬉，心同性不同。

欢爱桃花色，妾愿桃生核。

其二 春歌之二

柳条宛转结，蕉心日夜卷。

不是无舒时，待郎手自展。

其三 夏歌之一

独夕玉阶侧，仰看三星烂。

畏热不归房，徘徊夜将半。

其四 夏歌之二

骛棹出惊流，回桡戏清沚。

擘破芙蓉花，中有双莲子。

其五 秋歌之一

凉风吹王树，团扇置不理。

侬亦有凉热，何况戴冠子。

其六 秋歌之二

摘叶裹流萤，应手叶先落。

本无牢根蒂，虚怨秋霜薄。

其七 冬歌之一

郎住西水头，妾住东北浒。

何能冰遂合，永免风波苦。

其八 冬歌之二

雪飘怅难行，室尔阻相觅。

不畏风色严，畏此雪上迹。

登啸台三首 其一

阳翟看山二月回，蓬池登啸九天开。

晚立长风摇海色，东西日月照孤台。

漫兴二首 其一

白水苍山万里身，咏花吟鸟百年人。

城门此路怜芳草，杯酒他乡不是春。

夏口夜泊别友人

黄鹤楼前日欲低，汉阳城树乱乌啼。

孤舟夜泊东游客，恨杀长江不向西。

春日宴豫斋王子之第二首 其二

回廊曲榭称春游，绿酒红花白玉瓯。

借取游丝系西日，晚风吾上海棠楼。

送人之南郡三首 其一

梁园千古见风流，醉上任楼复谢楼。

相遇片言心便倒，腰间含笑解吴钩。

咏庭中千瓣榴花三首 其三

万瓣千须始一花，累累应只为年华。

春风无限倾城萼，结实谁真取世夸。

帝京篇十首 

其一

古时灞水即芦沟，今代车书似水流。

日间五色龙文气，天上春开五凤楼。

其二

渔阳北塞古风沙，二月春风万柳斜。

蓟门转作长安苑，燕桃开出五陵花。

其三

慷慨燕云十六州，天门北极帝星头。

烟尘一洗桑乾净，万载朝宗四海流。

送人入蜀

锦江风高生夕波，芦荻萧萧秋雁多。

问尔乡关何处是，巴人时唱下渝歌。

别李生

华也南来送我行，青丝挈酒玉壶轻。

滕王阁下江千尺，一曲沧浪万古情。

柬双溪方伯

十旬不见双溪子，白昼看松只自眠。

君对紫薇谁是伴，相逢还似未逢前。

葡萄

万里西风过雁时，绿云玄玉影参差。

酒醒试取冰丸嚼，不说天南有荔支。

经行塞上二首 其二

天设居庸百二关，祈年更隔万重山。

不知谁放呼延入，昨日杨河大战还。

登啸台三首 其三

白日红云拂地流，醉乡吾亦步兵游。

登台左盻黄河转，绿水洪波不尽愁。

云中曲送人十首

其一

壮士驱车出汉关，马头丝络紫金环。

莽莽黄云迷代北，凄凄白雾满燕山。

其三

黑帽健儿黄貉裘，匹马追奔紫塞头。

相逢不肯通名姓，但称家住古云州。

其五

紫水东来入黑河，纥干山下雪花多。

小儿拦街吹觱篥，妇人能唱海西歌。

其九

战士黄须立道傍，自言曾射左贤王。

可怜孤绩无人论，赠与青裘白马郎。

寄题高子君山别业二首 其一

一山背城起，万古号为君。

秀揽江心月，雄吞海面云。

金陵通地脉，玉港发人文。

羡彼投簪客，中年卧紫氛。

明远楼春望

贡院初开阁，春阴独倚栏。

柳边千舰聚，花里万家残。

风雨江声壮，兵戈地色寒。

断肠沙雁北，群起向长安。

春宴二首 其一

物与吾何异，春随地不同。

游歌尽墨客，亭榭半花风。

身世一杯外，山河双眼中。

无言时未夏，已报石榴红。

登临二首 其二

春燕不巢屋，国祥征至今。

孤城四战地，斜日两河阴。

岸坼陈桥断，花开宋苑深。

河船不入渭，那慰望乡心。

春宴

白首闻歌异，豪心遇酒多。

酒当花潋滟，歌与燕婆娑。

暝色侵台殿，春风换绮罗。

未须愁薄暮，吾借鲁阳戈。

寄钱水部荣

雪时挥袂别，见雪即怀君。

河馆冬难暮，沙洲晚更云。

清为苍水使，静对白鸥群。

昨夜寻君梦，微茫路不分。

忆何子其兄时为巴陵知县

忆尔辞京日，余歌万里行。

经秋无过雁，索处若为情。

去已穷滇海，归应滞岳城。

凤凰池上草，春到为谁生。

中秋别郑生

别离谁独免，此别是中秋。

尔上袁宏艇，予登庾亮楼。

羽衣飘北槛，渔笛起中流。

炯炯共明月，那堪两地愁。

出塞二首 其一

峰起黄河限，秦亡紫塞存。

碛沙浮落日，塞雾宿疏墩。

哨马三边动，烧荒千里昏。

将军拜金印，白骨不曾论。

浮江

浮江晴放舸，挂席晓须风。

日倒明波底，天平落镜中。

开窗问赤壁，捩舵失吴宫。

万古滔滔意，浔阳更向东。

看庐岳

春时看岳落星洲，夏来看岳复江州。

独行稔负烟霞伴，久住非贪麋鹿游。

石室丹书吾异世，锦屏双剑晚遮楼。

登寻拟纵凉天目，一叶飘飘江汉流。

晚秋明远宴集

斜日层城合暮烟，新晴高阁敞秋筵。

衣冠四海追游地，霜露中原感慨年。

去鸟来鸿凭槛外，飞云落木把杯前。

回身忽在星辰上，醉眼直疑到九天。

雪后上方寺集

雪罢园林出碧梧，上方楼殿静虚无。

日临旷地冰先落，云破中天塔自孤。

烂漫此堂人醉散，一双何处鹤来呼。

邀留更待松门月，今夜同君坐玉壶。

咏庭中菊

亦随群草出，能后百花荣。

气为凌秋健，香缘饮露清。

细开疑避世，独立每含情。

可道蓬蒿地，东篱万代名。

狱夜雷电暴雨

一雨暮何急，孤眠宵未央。

疾雷翻暗壁，落电转空梁。

势极千山动，光还万里长。

天威终不测，魑魅可潜藏。

野风

山鸣野风至，汉水白萧萧。

月滉鱼龙醒，云蒸豺虎骄。

有家惊节物，不寐想前朝。

万古英雄迹，江城夜寂廖。

团山登望

团山当县口，石壁对朝饶。

日静湖波敛，天低岛色遥。

风云馀霸气，吴楚混前朝。

秋水年年落，英雄恨不消。

与骆子游三山陂三首 其二

丘壑胸应满，乾坤眼独真。

扬鞭指河洛，立马说周秦。

古墓笙歌地，前朝战伐尘。

秋风飒飒起，白草正愁人。

折桂寺

折桂何朝院，开基分翠峰。

窗明五老雪，门掩半崖松。

泉瀑飞人过，香台印虎踪。

千岩谁得到，百里但闻钟。

楚望望襄中形势

楚望峰头望楚云，遥怜紫盖紫阳君。

庐荒不断盘龙气，碑灭犹存堕泪文。

地转江淮浮远戍，水同巴峡堑雄军。

里名冠盖非吾事，愿访鹿门麋鹿群。

晋州留别州守及束鹿令，用李白崔秋浦韵

荒原送行客，白杨起西风。

双凫下云汉，五马系秋桐。

连城滹水上，驰誉燕代中。

登高望云海，离思浩无穷。

赠刘潜

人生无常因，飘如风中云。

昔别大江隅，今也长江濆。

凉飙起霜夕，陨叶何纷纷。

我菊有佳色，毅然独芳芬。

迟速良有时，勉哉树高勋。

时景

梁苑桃花寒复开，塞门霜雪雁飞回。

天涯涕泪秋偏堕，岁暮阴阳老更催。

无病过年游五岳，不眠终夜望三台。

归鸿渐木终非地，浊浪滔天首重回。

杪夏急雨江州

急雨吞江倒石根，吐云匡岳近城门。

惊雷不下双蛟斗，孤电能开九叠昏。

白昼黄涛翻庾阁，苍崖翠木溜陶村。

乘时诧有扶摇力，六月东南见化鲲。

岁暮五首

其一

万木萧萧俱岁暮，疏梅修竹可怜风。

三河晴雪飞鸿里，四海孤城返照中。

白首园林惟阒寂，紫尘车马自开通。

谁堪物序惊前事，况复凭高数废宫。

其五

岁当癸酉庐山曲，冬尽扁舟记独栖。

湖海合冰龙昼立，溪林压雪虎时啼。

阴阳晴晦双过鸟，南北行藏一杖藜。

今日中原对河岳，暮云回首楚江西。

访何职方孟春新居二首 其一

昨年闻汝在郴州，对酒时常使我忧。

无客解题鹦鹉赋，同谁出入凤凰楼。

潇湘梦泽今虚远，易水燕山不断游。

旧雨休嗟车马伴，卜邻先近李膺舟。

梁园歌

朝发金台门，夕度博浪关。

黄河如丝天上来，千里不见淮南山。

淮南桂树弄婆娑，挂席欲进阻洪波，我今亦作梁园歌。

梁园昔有信陵君，名与岱华争嵯峨。

三千珠履不动色，屠门执辔来相过。

功成不显涕滂沱，青蝇白璧一何多。

我为梁园客，不登梁王台。

锦帆扬州门，一去何时回？

荒烟白草古城没，登台望之令心哀。

令心哀，歌且谣。

迷途富贵苦不足，宁思白骨生蓬蒿。

人生三十无少年，积金累玉空煎熬。

独立天地间，长啸视今古。

城隅落落一堆土，千年谁继白与甫。

揽泪浮云洒烟莽，洒烟莽，风吹卷波涛。

沉吟投箸不暇食，蹴天浊浪何滔滔。

君不见昔人然诺一相许，黄金斗印如秋毫。

雨燕醉歌

迅雷击城鸦欲翻，黑云压天白昼昏。

展席叙对城南门，长安大雨如倾盆。

我马已惜锦障泥，主人况具黄金尊。

睥睨将将下万瀑，龙蛇翻翻动高壁。

出门牛马不复辨，炎雾毒蒸静如拭。

酒酣为君如意舞，夕雨转急风转怒。

只恐溪壑受不得，海倒江翻亦难测。

送李中丞赴镇

黄云横天海气恶，前飞鹙鸧后叫鹤。

阴风夜撼医巫闾，晓来雪片如手落。

中丞按辔东视师，躬历崄隘挥熊貔。

已严号令偃鼓角，更扫日月开旌旗。

椎牛李牧将士跃，射虎李广匈奴知。

屯田金城古不谬，卖剑渤海今其时。

塞门萧萧风马鸣，长城雪残春草生。

低飞鸿雁飞沙静，远遁鲸鲵瀚海清。

不观小范安边日，谁言胸中十万兵。

石将军战场歌

清风店南逢父老，告我己巳年间事。

店北犹存古战场，遗镞尚带勤王字。

忆昔蒙尘实惨怛，反覆势如风雨至。

紫荆关头昼吹角，杀气军声满幽朔。

胡儿饮马彰义门，烽火夜照燕山云。

内有于尚书，外有石将军。

石家官军若雷电，天清野旷来酣战。

朝廷既失紫荆关，吾民岂保清风店。

牵爷负子无处逃，哭声震天风怒号。

儿女床头伏鼓角，野人屋上看旌旄。

将军此时挺戈出，杀胡不异草与蒿。

追北归来血洗刀，白日不动苍天高。

万里烟尘一剑扫，父子英雄古来少。

天生李晟为社稷，周之方叔今元老。

单于痛哭倒马关，羯奴半死飞狐道。

处处欢声噪鼓旗，家家牛酒犒王师。

休夸汉室嫖姚将，岂说唐朝郭子仪。

沉吟此事六十春，此地经过泪满巾。

黄云落日枯骨白，沙砾惨淡愁行人。

行人来折战场柳，下马坐望居庸口。

却忆千官迎驾初，千乘万骑下皇都。

乾坤得见中兴主，日月重开再造图。

枭雄不数云台士，杨石齐名天下无。

呜呼！杨石今已无，安得再生此辈西备胡。

白马篇

白马紫金羁，扬鞭过市驰。

万人皆辟易，言是卖珠儿。

生长本倡门，结交蒙主恩。

寝食玉榻侧，独聆优渥言。

取金大长秋，征歌李延年。

家住十重楼，珠帘白玉钩。

绮绣裁襦裳，妖艳无匹俦。

片言即赐第，意气凌五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