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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娥冤:历史上的真实始末

 翔山 2022-10-19 发布于山西

有日月朝暮悬,有鬼神掌着生死权。天地也只合把清浊分辨,可怎生糊涂了盗跖颜渊: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天地也,做得个怕硬欺软,却原来也这般顺水推船。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哎,只落得两泪涟涟。

一位贤良淑德、忠心耿耿、温婉可人的女子,忽然爆发出如此强烈的怒火,这就是元代社会的真实写照:贤愚不分善恶颠倒,残暴贪婪,贪得无厌,无所遁形!《窦娥冤》的故事,只是当时的年轻人隐约知道她被杀,怨声载道,六月下雪。真正的剧情和人物,恐怕很少有人知道。在这个浮躁、利欲熏心的时代,曾经如日中天的戏剧,已经是昙花一现。但只要我们静下心来,翻开那张泛黄的书页,一定会被关汉卿笔下的人物和情节所吸引,沉浸在窦娥的世界里。

窦娥冤:历史上的真实始末

窦娥本名窦端云,其父窦天章流落楚州(今江苏淮安)时,曾向蔡婆婆借过二十两银子。窦秀才身无分文,又要去大都参加科举,只好把七岁的端女“送”给了蔡氏做童养媳。小女孩三岁丧母,七岁的时候父亲又抛弃了她,这是何等的悲惨。后来,端云长大成人,改姓窦娥,嫁给了蔡婆婆的儿子。窦娥年少守寡,与婆婆相依为命,相依为命。

蔡婆婆还在做她的老本行,借钱过日子。这个行业的风险很大。山阳县南门开药铺的卢大夫赛卢医借了十两银子,一年还不起,见蔡婆婆要钱,便借口要去蔡婆婆家取钱。赛卢医心中杀机大起,掏出一根绳子,想要勒死蔡婆婆。

巧的是,流氓张驴儿父子路过,吓得赛卢医落荒而逃,蔡婆婆总算捡回一条命。蔡婆婆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张驴儿很会算计,对父亲说:“婆子家里还有一个儿媳,咱们救了她一命,她肯定要感谢我们,要不你把婆婆给我,我再娶她媳妇,两全其美,稳赚不赔。”张老儿觉得儿子所言甚是,向蔡婆婆提出父子娶婆媳的“计划”,蔡婆婆惊魂未定,拒绝了。张驴儿凶神恶煞,叫道:“你若不肯,我就用绳子勒死你!”

蔡婆婆没办法,只好把这个“恩人”带回了家,跟儿媳说了一遍。贤良的窦娥,忍不住责怪婆婆六十多岁了,还做出这种荒唐的事来,劝婆婆不要招惹这种乡巴佬和“半死囚”。蔡婆婆为了报答她的救命之恩,劝她答应这门亲事。张驴儿见窦娥美貌,魂飞魄散,动手动脚,窦娥怒斥一声,将她推倒在地。蔡婆婆心乱如麻,请神容易送神难,只得将张氏父子暂时留在家中。

窦娥冤:历史上的真实始末

蔡婆婆病得很重,躺在床上起不来,张驴儿见蔡婆婆病了,便想给她下毒,好逼着窦娥去南门买药,碰巧赛卢医想要毒死她。惊恐之下,赛卢医逃往外地卖鼠药为生。

婆婆病倒了,窦娥和蔼可亲,伺候她喝羊肚汤,趁机劝道:“我和张氏父子非亲非故,让他们住在一起,免得街坊邻居说闲话。”正说着,张驴儿回来,端起羊肚汤喝了一口,心想这汤太淡了,打发窦娥去取盐醋,趁机往汤里倒了毒药。张老儿是个贪吃的人,闻到香味,走了过来,张驴儿让老爹给蔡婆婆端汤。蔡婆胃里翻江倒海,把汤给了张老儿。老者仰头,将一碗毒药喝了下去,当场毙命。

张驴儿没料到自己下错药了,马上诬陷窦娥害死了自己的父亲,说只要窦娥乖乖听话,他就把这件事瞒着官府。窦娥气得七窍生烟:“你害死了爹爹,还吓唬谁呢?”蔡婆婆劝不住,张驴儿就去找蔡氏和窦氏婆媳,向楚州太守桃娥告状。

桃太守是个贪官污吏,收了张驴儿的银子,任凭窦娥如何辩解,也要一口咬定毒死婆媳,严刑拷打窦娥。为了不让婆婆受到严刑拷打,窦娥不得不诬陷自己给张老儿下了药,最终被处死。

临死前,窦娥发誓:“我是冤枉而死,我的血要喷在挂在旗杆上的两丈白练上。”同时表示,他要用滔天的怨气,让上天在盛夏下雪,遮掩自己的清白。不仅如此,他还说,楚州三年干旱。监斩官不信邪,一刀斩下,鲜血飞溅,六月冰花如锦,热血冲白衣……

窦娥死后,他的父亲窦天章在大都中了举人,一路高升,被任命为“两淮提审廉访使”,前往楚州查案。窦娥冤魂出现,百端向父亲解释,说自己就是窦端云,被人诬陷杀害。窦天章派人捉拿张驴儿、桃太守等人,又抓了赛卢医逃到涿州,为女儿洗刷冤屈。最后,窦天章把桃太守贬为太守、赛卢医、剐张驴儿、收养蔡婆婆。

这出戏的结局有些俗套,借着窦天章的口唱道:“从今往后,金势剑从头到脚,杀奸佞,为皇帝分忧,为百姓除害。”元朝,百姓流离失所,社会秩序混乱,杀人、抢劫、抢劫、奸淫,都是“常态”。

元代政治生态中,官吏贪腐是元代政治生态的“正常”。蒙古人和色目人是征服者,无恶不作,杀人越货。特别是在元朝前期,地方官没有正式俸禄,其贪污受贿成为“正当”的手段。大德七年一年(公元1303年),御史们随便“普查”了一下,就查出了近两万名贪官污吏,四万五千锭赃款,查出了五千多件冤案,真是“金鼓都一样,官吏和盗贼都不争。”

桃太守在《窦娥冤》中扮演了一个丑角。当差将张驴儿和窦娥带到衙门时,那些“人犯”纷纷跪下请罪,桃太守更是跪倒在地,向“人犯”行礼。这句话虽然难听,却道出了中国数千年来官场的黑暗。所以,张驴儿手里拿着的银子,就是桃太守的惊堂木,明知道窦娥是冤枉的,他还是命令衙役拷打这个无辜的寡妇。

关汉卿对戏剧情节的安排深有感触。世间传奇剧虽基于“现实”,但最重要的是要把“”成无巧不成书的细节拼凑起来。越是激烈、扣人心弦的戏剧时刻,观众们在“清醒”的时候,就会立刻意识到剧情安排太过“巧合”,人物情节太过做作,于是“批判”占据了上风。看琼瑶剧,男主和女主角大喊大叫,观众们最能体会到九流戏剧虚伪结构的苍白。但是,关汉的大手笔,却是将人物的性格和语言发挥得淋漓尽致,将理想和现实完美地衔接在一起,完美地把握住了戏剧结构和戏剧“冲突”的关系,使人在道德上得到升华,同时又感到戏剧的“荒诞”可信度。

窦娥冤:历史上的真实始末

《窦娥冤》从“楔子”开始,借着蔡婆婆的自言自语,把窦天章父女和她一家人的来龙去脉都说得清清楚楚,从繁复到简单,展现了元朝普通百姓的生活。窦天章是个读书人,带着一个女儿,在社会底层挣扎,不得不把女儿卖给了蔡婆婆,才有了“功名”的开始。

蔡婆婆虽然是放高利贷的,但她并不是那种心地善良的女人,这样的塑造,让她避免了平庸和程式化。和窦天章比起来,赛卢医明显就是个恶贯满盈的恶人,欠了那么多钱,却没有还钱,只想着杀了债主,可想而知,元朝的社会是何等的混乱。

此外,窦娥和蔡婆婆的关系,并不像“阶级论者”所说的那样,是卖童养媳和恶婆婆之间的矛盾关系,而是一种相互依存,相互温暖的人世婆媳关系。蔡婆婆一步走错,引狼入室,害死了儿媳妇,但是她表现出来的真诚和悔恨,却让我们无法恨上这个高利贷女。

《窦娥冤》的原作,就是传说中的“东海孝妇”。晋人干宝《搜神记》

申汉之时,东海孝女,对姑姑十分恭敬。姑姑说:“老婆养我勤快。我年纪大了,何必再为自己的青春操劳。”于是自缢而死。她的女儿说:“女人杀了我的母亲。”孝妇不堪其苦,自取其辱。时于公为狱吏,曰:「此妇人养姑十余年,闻其孝,必不杀之。」于公无话可说,抱着典籍,在府中痛哭。

从那以后,这里就一直干旱,再也没有下过雨。太守来了,说:“孝妇不能死,前任太守杀了她,罪有应得。”天立雨,一年一熟。长老传云:“这位孝女,名为周青。青要死了,他的竹竿上挂着五面旗子。发誓说:'青若有罪,愿杀,血当顺,青若枉死,血当逆流。行刑之时,血为青黄之色,沿竹竿而上,又因婚竹而下。”

当然,原著中并没有太多的戏剧冲突,周青的嫂子“诬告”,并不是为了陷害她。官员杀周青,只是一个错误的判断,而不是为了受贿。但“热血逆流”和“三年大旱”的故事,却是极具戏剧性的。至于“六月雪”的灵感,则是因为战国时期,燕惠王的大臣邹衍被冤枉入狱。在关汉卿的笔下,“六月大”的“五月飞霜”展更是戏剧效果更上一层楼。

关汉卿笔下的女性形象,个性鲜明,各有各的一面,绝无相同之处。窦娥虽是贤妻良母,但性子高傲,伶牙俐齿,刚烈不屈。一听婆婆答应“匹配”张驴儿父子,窦娥又气又恼,数落婆婆:

我为你担心,拜家堂为你担忧;她梳着雪白的发髻,怎能与这云霞般的锦帕兜相比?怪不得年纪轻轻,就不能留在这里。你都六十多岁了,还没到中年,一切都完了!旧爱一笔,新婚夫妇一拍即合,让人笑掉大牙。

蔡婆道:“他们父子救了我一命,事已至此,谁还敢笑我?”

窦娥又道:“你虽得了他的救命恩人,但若不是竹笋幼小,便可画蛾眉为配偶。想当年,你夫主为你谋夺田地,早晚煮粥,寒暑衣裳,望着你孤苦伶仃,无依无靠,母子白头。若是公公,那就惨了。”

而且,她还对婆婆怒气冲冲地说:“你说他高兴,我就替你担心,愁的时候喝不下酒,愁的时候眼睛发直,睡不着芙蓉被褥。你要笙歌去画堂,我还以为这门亲事会落在别人之后。”

与关汉卿笔下的杜蕊娘、赵盼儿、燕燕相比,窦娥是个知书达理、温婉敦厚的书生女子,命运的不公,官府的不公,张驴儿的无赖,让她忽然间变成了一个反抗的女人,任凭千刀万剐,万种凌逼,她都不肯承认是她害死了张驴儿的父亲。最后,窦娥怕婆婆被毒死,才招了“黑名”。临刑前,为了不让婆婆看到自己伤心,她甚至要求不要走在大街上,这样一位大义凛然的“自我牺牲者”,让我们看到了黑暗年代人性最善良的一面。

窦娥冤:历史上的真实始末

值得一提的是,窦天章当官之后,见到女儿鬼魂,马上拔剑痛斥他不孝,窦娥倔强的性子仍在,回斥道:“唉!窦天章好大的胆子!”他满腔怒火,一副临死前的模样。当然,窦天章为女儿“平反昭雪”的情节太过牵强,太过“巧合”,反而给人一种阴谋诡计的感觉,关汉卿始终无法摆脱时代的束缚,无法摆脱道德的虚妄,以“鬼魂”的名义为自己辩护,实在是太冤枉了——不管怎么说,那是黑暗时代的缩影。下层的汉族人,就像窦娥一样,只能祈求“超自然”的力量来改变世界。

关汉卿对于人性的洞察力,是无与伦比的。在张驴儿父子看来,这一老一少都是无赖,他们的生活逻辑看似混乱,但一开始就有救人的冲动,从本质上来说,他们并不是“胎里坏”。但是,一旦救人成功,生存法则立刻生效,他们马上想到了“物质化”的报酬,那就是讨价还价。诡异而又可笑的是,这个混蛋儿子给他爹“提亲”:“要不,你要这个婆婆,我要她老婆,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蔡婆婆慌慌张张地拒绝,他马上威吓道:“赛卢医的绳索还在,我要勒死它!”七级浮屠刚刚建好,听说还没有回报,就要把人送进地狱,这样的角色互换,在这样的黑暗社会里,一点都不奇怪。

当然,这也是张驴儿欺负人的原因。真正遇到窦娥这样的高傲女子,他也是束手无策,只能使出卑鄙的手段,先除掉蔡婆。即使是赛卢医这个无足轻重的配角,他自己也是一名“受压迫者”,一个卑微而令人憎恨的底层人物,就像蟑螂一样。张驴儿要他配制毒药,他先骂了一句:“好大的胆子!”却忘了他先前要勒死债主的恶行。赛卢医被迫卖给张驴儿毒药,因为“生平最怕见官”,所以逃到了涿州,靠卖鼠药为生,老鼠死了几个,药死了人,药也死了,这样的人,其实是个失败者。

在《窦娥冤》里,窦天章虽然是“正面人物”,但却令人不齿。这位读书人为了进京赶考,把女儿卖给了高利贷的蔡婆,做了官,查了卷宗,知道了窦娥就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也是一副“赏罚不避亲”的模样,叱责道:“当初我把你嫁给了他(蔡婆家),让你三从四德……如今,你不但毁了祖宗,还毁了我的清誉。你快告诉我实情,别胡说八道,若有半句虚言,我就告你去城隍庙,让你永世不得翻身,永世不得超生,丢入阴山,永世为人!”这样一个冷酷无情的人,在统治者中,绝对是“道德”最高的。如此一来,其余的都是可以想象的。

可惜,在窦娥时代,她还能“报仇雪恨”,成为“冤魂”。在“唯物主义”开明者遍地都是的今天,像孙志刚这样的底层亡者,又怎么可能在六月的岭南飘满雪花呢?

“杂剧”一词出现在唐代史籍中。到了宋代,大儒洪迈解释道:“侏儒与侏儒,都是同道中人,却能以戏言嘲讽时政,世人皆视之为杂剧。”元代汉人陶宗仪给元杂剧下了一个定义:“金纪元初,乐府犹宋词,传奇犹宋,世称杂剧。明朝时,王爷朱权喜欢唱戏,喜欢演戏,他给出了一个“大成”的结论:“所谓杂剧,唐是传奇,宋是戏文,金是院本,杂剧是杂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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