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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敌人拖在鲁西南 部队向西前进着。  八月七日，西兵团指挥所通知我和丁政委到郸城南边的一个小村子去开会。这时，晋冀鲁豫野战军已和我华野西兵团会师。晋冀鲁豫野战军的指挥部也设在这里。我们俩离开部队骑着马匆匆赶去。晋冀鲁豫野战军的首长刘伯承、邓小平和李达参谋长，华野西兵团首长陈士榘、唐亮都在这里。我们俩到达时已是半夜了，参谋人员把我们带进一间烛光明亮的小屋子里。 一进门，就看见刘司令员，邓政委正在相互谈着，李达参谋长和陈士榘参谋长正在蜡烛的光亮下看地图。我们向首长敬了个礼。邓政委说，“好啊，你们到得很及时。” 李达是我的老首长了，红军时期，他是贺龙、关向应、任弼时同志领导的红二方面军司令部参谋长，我是司令部训练科长兼侦察科长。长征后分别，有好多年没有见面了。他们一见我，高兴地迎上来说:.好啊，老何来了！” 接着，他问了我一连串的问题:三纵队的装备如何？爆破方面有什么经验?有多少炮?有没有炮镜?我一一作了何答。 时间不允许我们多谈，首长们很快就给我和丁政委交待任务。 刘司令员说:“我们这次逐鹿中原，最重要的一着棋，就是实施战略上的中央突破。中央突破的矛头指向哪里?毛主席英明地选择在大别山区。这是敌人战略上最敏感而又最薄弱的地区。'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蒋介石必然会调动其进攻山东、陕北的部队回援这恰恰是我们的目的。” “为了保证这一战略行动胜利完成，毛主席布置了一个品字形的阵势。”邓政委插话说。 “对！”刘司令员接上说:“我们是品字三口中的一个'口’，千里挺进大别山。你们华野西兵团是一个'口’，在鲁西南牵制敌人，拖住敌人，保证我们胜利挺进大别山。陈赓部队是第三个'口’，由晋南突入豫西，依托伏牛山作战。” “你们的任务很重啊，拖住的敌人越多，我们在大别山的脚跟越能站得稳，胜利把握就越大。特别要拖住敌人的王牌五军。”邓政委眼中透出刚毅的神色，坚定地说道。 刘邓首长向我们说完之后，就到前线部队去了，留下李达参谋长和陈士榘参谋长给我们布置具体任务，陈参谋长对李达参谋长说:“你谈吧”。李达参谋长很客气地对陈参谋长说。“还是你谈吧。”他说着就忙着转身收拾行装去了。我们俩便全神贯注地听陈参谋长讲解当时敌我双方的态势： 在我们三纵东返运河接应一、四纵队的时候，刘邓大军已胜利地结束了鲁西南战役，战果空前，共计歼敌九个半旅。蒋介石恼羞成怒，阴谋决开黄河堤坝，以大水淹死我军和黄河南岸数百万人民。这是一条灭绝人性的毒计。 事实确凿，邓政委亲自撰文，通过新华社一再向全国和全世界揭露蒋介石决堤放水的阴谋。李达布置部队和地方政府放出水哨严密监视水情。 那几天，黄河水不断上涨，早已超过警戒水位，敌机又不断轰炸河堤，有一处堤坝曾被炸开一个缺口，河水象猛兽似地向田野和村庄冲来。经过数千军民的奋力抢险，才把缺口堵住。 那样的境况，真令刘邓首长忧心如焚。 原先，刘邓大军准备在鲁西南战役结束后稍事休整，然后再挺进大别山，现在，情势如此逼人，不立即南进，处境将十分危险。 蒋介石为了尽快把我军'赶”回黄河北岸，匆匆调兵遣将。鲁西南地区一下子涌入了大量敌军，仅仅菏泽、金乡、鱼台等几处据点，就挤下罗广文兵团、刘汝明兵团、整三师、五十八师、二十四师等十余万军队。这还不算，又先后调八十五师、八十四师、五十七师、五军进入鲁西南战场，向我军进行合击。干是，刘邓大军决心甩开敌人，兵分三路，以半月行程挺进大别山。在我们来到刘邓大军猎挥部接受任务的时候，他们的部队已在夜色中出发南下了。 陈参谋长严肃地对我们说:.你们的任务是和一、四纵队阻击尾随的敌人，掩护刘邓大军南下进入大别山，开辟敌后战场。这是第一步。第二步，你们就在运河以西、黄河以南、陇海以北这块地区与敌周旋，把敌人拖在这里”。 正说着，桌上的电话忽然急促地响起来，陈参谋长拿起电话一听，是刘伯承司令员打来的。陈参谋长听完电话就向我们转达了刘司令员简短而紧要的一句话:“你们要记着，你们是共产党员喷，无产阶级革命就要靠这一下子!” 这“一下子”三个字，陈参谋长是握紧拳头说的。我们明白，刘司令员的意思就是要我们坚决、顽强地完成在鲁西南牵制敌人、拖住敌人的任务，即使在严重的危急关头也不轻易离开这个地区。 我们已经懂得挺进大别山的巨大历史意义，也已了解此去的千难万险，—我们肃然地领受了这光荣的战斗任务。 由山东回援的敌“王牌”主力第五军，协同整编五十七师，八十五师和罗广文兵团，于八月六日向郸城地区分进合击，妄图阻挠晋冀鲁豫野战军的战略行动。我华野部队分路堵击。 我纵八师在郓城东南周埃地区阻击。他们先以若干侦察小分队在敌军前进路上游击运动，打得敌军一个旅昏头转向，在泥泞的高粱地里滚爬了整整七个小时，当爬到我二十三团阵地前时，又遇坚强阻击。敌人反复冲锋七八次，直到黄昏也未突破我军阵地。 九师二十五团在八师右侧阻击，也坚守了一整天。当晚，我纵即向南转移。十纵向北转移，被迫渡过黄河以北。 我们的胜利阻击，为刘邓大军南进争取了时间，但这只是第一步。紧接着，为了大大地减少尾追刘邓大军之敌，我们便有意识地牵着敌人的鼻子在鲁西南兜开了圈子，进行战争史上少见的大兵团“推辗子”，时间长达一个月零八天，空前紧张艰苦的辗转流动就此开始。 在抗日游击战中以小部队和敌人打圈子是比较容易的，部队目标小，行动快，好隐蔽、粮食等供给也较方顺。现在我们共有五个纵队，十万来人，分头牵着一、二十万敌人走路。“辗子”不是一个，“圈子”更是复杂多变。敌人紧紧尾追，瞅庄机会就要狠咬一口，我军有时则又绕到敌人后尾袭扰，抓它的尾巴砍一刀。为了防止敌军空袭，我们总是下午出发，黑夜行军，一走就是七八十里，到天亮总可以歇一歇了吧?不行，天一亮就得修筑工事常常是这边刚休息，那边敌人的炮声又响了，又要投入战斗。天夭如此循环往复，又碰上鲁西南初秋雨季的特殊气候，部队行动作战就不能不倍加艰苦了。 鲁西南地区，是黄河、津浦路和陇海路三线所夹的三角平原，包括梁山、巨野、菏泽、定陶等十多个县。一千多年前，黄巢领导的农民起义大军，就是从这里的菏泽县起兵出发的。《水浒》中宋江起义军的好汉们，据说也是在这里的梁山水泊中聚义。这方圆二三百里的地区，是一片低洼的泽野，古代起兵聚结是好地方，如今大部队运动却相当不便。偏偏当年夏秋雨水格外多，我们活动区域又在微山湖西，地势尤低，多年来这一带村庄都是建在几尺高的土基上，一出村就遍地是水，大雨过后有些地方水深及胸，田里的高粱只露穆子。 北边郓城一带，水是少一些，但不能久留，因为黄河、运河，在这里交叉形成一个三角尖，形如牛角。敌人巴不得把我们赶到北边的牛角尖里去，使筏们难以机动。他全力猛攻，就可以逼我们背水作战，付出重大伤亡，最后被迫撤到黄河北去。我们牵制敌人，掩护刘邓大军的任务就会半途而废。所以我们怎么着也得坚持在鲁西南的西南部，在汪洋泽国里同敌人周旋。 另一个很大的困是无后方作战。我们和黄河以北的后方供应基地已断了联系，困难接踵而来。鲁西南地区曾是我八路军的抗日根据地，但几度得失，群众基础和地方组织都不够坚固,所以，我们的粮食不能统一供应，要靠各部自筹自给，自带粮食。我们每个战士经常要携带四天口粮(两天熟的、两天生的)，加上枪支弹药、圆锹、十字镐、背包、水壶、挎包、手榴弹，每人负重三四十斤以上。以这样的负担，整夜整夜在阴雨泥水中跋涉，衣服经常被雨水、汗水湿透，即不能更换，也很少有机会洗晒。 一、四纵渡汉河西来时，我们惊讶地发现他们竟有许多人没有鞋子，现在我们也尝到这味道了。部队当时穿的都是布鞋，布底或是猪皮底 ,两者都怕长久泡水。整夜走下来，鞋底发胀变软，鞋线都浸烂了，有时从烂泥里一脚拔起来，鞋帮还在，鞋底却没有了。十多天以后，我们的战士也有不少开始赤脚行军。 在雨水中行军、最困难的要数炮兵部队。遇到马匹、火炮陷入泥沼，他们只得分解火炮、用人力一件件搬运。 战士们拉的拉，推的推，扛的扛，抬的抬，有时十多个人费上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火炮、马匹拖出泥潭。就这样，黄昏开始行军，折腾一夜.要日高三竿才能到达规定的宿营地。有的马匹还未喂好，人还没有休息，敌军又跟踪尾随而来，炮声、枪声又在后卫部队驻地响了起来，只得仓促备好鞍具，继续行动。十天半月下来，马拖瘦了，人也拖垮了。 这种又湿又冷，缺食少睡的长途连续行军，使部队的病员增多了，每天都有非战斗减员。赤脚行军的战士，脚磨破了，泥水一泡，很决化脓，烂脚的人非常多，伤员尚且无处安置，无药医治，烂脚生病得更无法可想了。他们只得忍痛一跋一跋地跟着走，特别艰苦。 在这个阶段，我们的战斗行动，概括起来就是阻击、转移，再阻击、再转移。八月七日在巨野阻击故人十五师。八月二十一日，在巨野南张凤集阻击敌八十五师与五十七师。同时，敌三师、五十八师由金乡出动策应，以四个师的兵力向我分进合击，我纵四面都发生战斗。当晚，我转移至单县西南朱庄地区。八月十五日。在单县阻击敌暂二十四师和江苏保安旅。八月十六日，我转移到曹县西北刘庄若地区。 为什么不狠狠地打一仗呢? 的确，在部队里随处可以听到希望快些打一个歼灭仗来解决问题的反映:“宁愿打死，不愿走死，宁愿拼死，不愿拖死！”蒋介石集团的大吹大擂也实在叫人生气。敌人说“共军溃不成军，流窜梁山一带，不堪再战，指日可望全歼。”而我纵在济宁战斗受挫以后经过战术技术的深入学习，打攻坚战、歼火战的劲头憋得很足，而对于久拖不打特别感到不耐烦。在单县西南休息两天，又遇到敌暂二十四师一部和江苏保安旅。八师和纵队的个别领导同志就主张坚决打。但是纵队有的领导同志不主张打，理由是敌人数量多，不能速决。讨论到最后还是决定打敌保安旅，谁料双方一接火，见敌有坦克进攻，我伤亡数十人。这时，发现是敌暂二十四师，部队便主动撤出了战斗。转移到曹县地区，纵队用半天时间召开了各师师长、政委参加的会议。 大家认为:前一段时间，我们的军事行动是正确的，阻击敌人，拖住了敌人，几次在敌人的间隙中成功地转移出来，没有遭受损失，这就是胜利。我们今后一个时期的任务，仍是坚决地拖住敌人。要学会无后方的作战，要节好走路、宿营、土毛作业，要组织严密、动作迅速，使部队得到更多的休息。要善于同敌人周旋，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创造战机，打小仗消灭敌人。特别重要的是做好部队的政治思想工作。 一段生动的故事：我们的侦察员抓到敌五十七师一个炮兵连长。这连长就接近我驻地，藏在高粱地里勘察地形，准备对我发起炮击，掩护其步兵向我进攻。 这连长的模样毫不神气，军衣不沾，头发老长。他沮丧地回答我们的提问说:“跟着你们兜圈子，真是太苦啦I老百姓躲着我们，我们吃不上饭，睡不好觉。你们走得又快，我们好不容易追上了，你们又不见了。我们生病、掉队、开小差的太多，眼看要被拖垮啦!” 我们疲劳，敌人更狼狈啊! 这是一场意志、耐力和力量的较量，经过各级干部艰辛地工作和全体同志的努力，我们咬紧牙关，继续执行牵住敌人打圈子的任务。但是，困堆有增无减。体力消耗越来越大，病员也越来越多，甚至发生个别掉队、离队现象。在鲁西南补充的布鞋底子薄，穿不上三天就烂了。而敌人，虽然调走了几个整编师去救大别山之急，在鲁西南仍留有第五军、五十七师(包括附属二十一旅)、八十四师、六十八师、暂二十四师和江苏保安旅在内的大批部队。其中段霖茂的五十七师和新二十一旅对我纵跟得最紧，穷追不舍。 我纵各部每天早上一到新的宿营地就必须首先顶风冒雨抢修防御工事。常常是工事没有完全修好，敌军就跟了上来，一场短促的激战过后，接着就是转移。有时工事筑好，没有用上就走了。弄得部队又累又恨，巴不得猛打一仗把五十一七师一窝端掉。 从我当时的愿望来说，也非常希望能打个歼灭战，争取在一个地方稍事休惰。但是，在敌众找寡月训乡势下，大仗打不了，连小仗也是不容易找到好成况的。没有胜利把握的战斗是不能打的。八月十二日,军委就对西兵团有指示:“在目前几个星期内，必须避免打大仗，专打分散薄弱之敌，不打强大集中之敌。待我军习惯于无后方外线行动，又在有利于我之敌情地形条件卜，方可考虑打大仗。” 八月十九日，敌五十七师新二十一旅山曹县向北进犯。我纵在曹县酉北刘庄地这与之对战终口，黄昏后转移到定陶东北绵集地区。敌人认为我军要渡运河东返，急令巨野的八十四师南下堵击。我纵立刻掉头插到单县西南高集地区。在那里终于得到两天多的休整。 纵从召开作战会议，传达学习军委八月十二日的指示，再一次统一认识。当时西兵团各纵队都还在分散行动，牵制敌人，不具备打较大歼灭战的条件。在我们前后左右还有较多的敌军，一旦打响，各路敌人都会前来增援。搞得不好，找们不仅不能消灭敌人，还有可能被敌人合围。大家遵照军委指示，决心继续拖住敌人，在拖中创造战饥，干净利落地消灭共小股敌人。 后来的实践证明，这样的决心是对的。 八月二十六口，敌五十七师一个旅由曹县向北追我，进至淮县西南的青烟集地区，比较地孤立突出，西兵团力争战机，决心集中一纵、三纵和四纵围这个旅。二十一七日上午部署:一纵从北面打;三纵从南面打，并分别阻击定、曹县之敌，四纵从东面主攻。 但是一、四纵在鲁南大量减员之后，到鲁西南又兜了二十多天的圈子，元气尚未恢复，连队继续减员，此次担任主攻恐有困难，所以西兵团首长在同日中午又来电话告诉我们，要我纵和四纵调换攻击位置，由我纵到东面担任主攻。 战斗中最忌讳横向临时调动。原决定战斗今晚八时发起，我们已做了种种准备。现在势必要重新了解敌情地形，重新组织战斗。但为了打好此仗我们坚决执行命令。此时分秒必争，部队立即急行军前往青堌集以东的插花楼、曹巨集、东西刘集地区。 我们于下午三时到达指定位置，紧急进行战前准备。 下午四时，西兵团指挥所第三次打来电话:敌五十七师的另一个旅和新二十一旅正向青堌集靠拢，五军、八十四师由巨野南犯已抵城武;二十师的一三四旅已进到金乡。四面敌人都迅速合围上来了。与此同时，陈毅、粟裕首长又从黄河北打来急电:“..........同意集中力量歼灭五十七师之一旅，以后再视机行动。但此战务求必胜，如没有把握仍暂时不打，再兜圈子，待我率六纵、十纵渡河再打。我们约于月底即可渡河南下，望根据实情机断处理”。 鉴于上述种种情况，西兵团指挥所认为青堌集周围守敌比较集中我军难以迅速歼灭该敌，如果敌第五军、八十四师及五十七师主力加快逼进，我军将处于被动地位，因而决定下午六时撤出战斗，各部分别向东、向北转移。我纵各师按规定在一小时内撤出阵地迅速向北行动。这一来原在青堌集以南的后勤部队及民工团来不及跟上，只好跟着四纵转移。此后近半个月时间里，我们整个纵队无医药，无医药补充，还要战斗员自办伙食，连锅瓢油盐都没有真叫困难。直到后来的沙土集战役时，这些后勤单位才随四纵北上与我们会合。这也说明当时要集中兵力打一场成功的歼灭战，是何等不容易。 八月二十九日，我纵到达曹县西北。敌新二十一旅又紧跟上来，其先头一个营大胆轻进，与我八师二十二团接战。二十二团动作迅速，干脆彻底地把这个先头营歼灭了。这一仗给全纵部队以很大的振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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