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培养第一性原理思维

原则

1. 勤思 —— 不断追问，觉察假设

2. 勤学 —— 继承智慧，拓宽视角

3. 勤教 —— 教学相长，多用类比

正文

第一性原理思维是一种物理/哲学的思维方式，即一项可以锻炼的技能。

但是正如每一个进入哲学领域的学生都应该被给予警告一样，在练习这一项技能之前本文也要给出对应的警告。第一性原理思维有它的好处，比如帮你看清事物本质等，但是一旦练习到一定程度，也会有它不可逆转的影响 —— 当熟悉的东西变得陌生，就再也无法变回原本熟悉的状态。就如同你吃下了红色药丸后回到了黑客帝国的矩阵世界里，周围的事物没有变化，但是它们对你来说不再熟悉，甚至会变得无比陌生。如何应对这种陌生感带来的许多负面感受——恐慌，虚无，绝望……是每个人都必须经历的考验，也是笔者在此文开头给予警告的原因——希望读者做好心理准备。

第一性原理思维的锻炼需要从思、学、教三个方面着手练习。

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 孔子

1

勤思

勤思意味着要不断追问，觉察假设。一个对应的思维实验便是《苏菲的世界》中提及的古希腊人假想。尝试去想象你是一个从两千多年前穿越过来的古希腊人，突然掉到了你目前所在的地方，如房间里，大街上，交通工具等。尝试透过一双希腊人的眼睛去看待你周围的世界，去思考一个希腊人会用怎样的视角看待这个世界，会思考哪些问题。ta看到一台电脑，不会觉得习以为常，会觉得大吃一惊，然后十分好奇，这些奇形怪状的字母（对我们来说是熟悉的英文字母）是什么？为什么眼前这一片薄薄的东西会发亮还会显示这么多颜色？（屏幕）

回到《第一性原理思维》文章中讲的马车例子，一个希腊人同样会好奇，圆形的东西是什么？（轮胎）它提供了什么作用？（如果有一定物理学基础，就能明白是为了减小摩擦力）。但是在我们大多数现代人眼中，一辆马车就是一辆马车，不会去追问每个部分的原理，也不会去觉察我们对这个世界大部分已经存在事物的习以为常与假设。

2

勤学

勤学意味着要继承古人的智慧，拓宽自己的视角。一个对应的思维实验是在陌生的城市里找餐厅。假设你刚到一个陌生的城市，想找到一家最好吃的中餐厅，假设没有点评类的应用的话，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到一个在这座城市生活了很多年，吃过了所有中餐厅的朋友，然后请教ta哪家中餐厅最好吃，你直接过去就好，省去了自己许多寻找的功夫。

学习的本质也是如此，以科学为例，假设你遇到了一个统计学问题，如果你有足够的数学天赋，你可以花十几年的时间从最基础的数学符号开始推理，一路推理出正态分布，贝叶斯理论等，然后运用这些数学工具去解决你手头上的问题。或者你也可以选择找到一本经典的教科书，花两个星期把统计学和概率论自学完。许多前辈们已经花了ta们一生的时间在数学这座城市里探索与尝试，帮你总结出了最好吃的中餐厅在哪里，你只需要学习古人的智慧即可。

以哲学为例，假设你在思考人生究竟有几重境界，如果你有足够的哲学天赋，你可以花一辈子的时间去观察不同的人和自己的不同时期的境界，最后总结出属于你自己关于人生境界的看法。或者你也可以选择去学习不同先贤的智慧：尼采将人生分为三境界，骆驼（我应该），狮子（我要），孩童（我是）；儒家将人生境界分为格物、致知、正心、诚意、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禅宗将人生境界分为束神，束身，定身，定神，凝神，忘神，合一等。

当对于同一个问题你学习了许多不同先贤的智慧与视角后，你就能够更加辩证全面地看清这个问题的本质，找到更底层的原理。

3

勤教

勤教意味着教学相长，多用类比。人类本质上有两套语言系统，外在语言系统，即我们的口头/书面语言，内在语言系统，即我们的思维。同时人类只有一个语言处理器，它要么在处理内在语言系统，要么外在语言系统。只有当你可以清晰流畅地表达一个概念时才意味着你完全掌握了它，因为此时你的语言处理器不需要处理你对于这个概念的内在语言，可以集中在外在语言的表达上。同样的，练习教学相长这项技能时你也一定会遇到这种情况：你原本以为你完全理解了的概念，当你开口想要表达时，才意识到自己说不出有着完整逻辑的简洁解释，这个时候是因为你并没有完全理解这个概念，所以你的语言处理器的带宽集中在了内在语言系统上，尝试补齐对于此概念的理解，于是你的外在语言系统停止了工作。这就是教学相长，或者费曼学习法的本质。

多用类比也可以锻炼你对于第一性原理思维的运用。假设你用事物A来类比事物B，你需要做到三件事情：

1. 看清事物A的本质

2. 看清事物B的本质

3. 建立事物A与事物B的联系

看清本质是第一性原理思维非常重要的部分。同时第三步，建立看似不相关事物之间的联系，进行概念间的跳跃（mental leap)，可以帮助你应用第一性原理思维的技巧，将熟悉某一个领域的原理迅速迁移应用到一个陌生的领域，来达到快速学习和增强记忆的效果。同时这也可以帮助你更好的与不同领域的人之间的交流，你可以使用ta们领域中常见的概念来进行类比。

根据笔者观察，第一性原理思维的培养除了后天训练，也是需要一定先天天赋的门槛的。如《教父》中的台词所言，“花半秒钟就看透本质的人和花一辈子都看不清事物本质的人，注定是截然不同的命运。”

根据经验来看，这个门槛大概至少需要在智商正态分布的前百分之五，（智商是一个很有争议的话题，笔者在此只给出自己的一家之言）。这也就意味着从统计学的角度来看，本文读者的百分之九十五是很难培养第一性原理思维习惯的（虽然能够坚持阅读到此的读者大概率已经是整体分布的前百分之三十二了，但此处简化样本特征），或觉得过于抽象无法理解，或觉得此类思维务虚无用，或自行总结出的原理是有偏差的等。第一类读者难免心生戚戚；笔者尊重第二类读者自己选择的人生原则与算法；第三类读者则容易陷入傲慢与自以为看清本质的危险境地中。

针对第一类读者，笔者想说的话是，认识到自己天赋的局限性与摆正自己的位置是十分重要的人生课程与认知。这世界上不仅需要能够看透本质，从而进行正确战略指挥的将军，也需要能够理解战略，将战术高效执行的士兵。若是让一个适合做士兵的人来做将军的工作，结果大概率是用错误的战略领导着一支军队一起走向灭亡；若是让一个适合做将军且不够谦逊的人来做士兵，结果大概率是容易自以为是，战术执行变形，自取灭亡。柏拉图在《理想国》中提及的决策者，护卫者，生产者三类别的底层思想也大抵如此。人与人之间的平等并不意味着每个人都能以同样的效率做同样的事情，而是每个人都有更适合自己的事情。

针对第三类读者，傲慢的最大问题之一就是使得他人不愿浪费口舌来给予忠告。

最后我们以一个应用第一性原理思维将熟悉的事物变得陌生的例子来作为本篇文章的结尾。

请问“第一性原理思维”是什么意思？

这看似是一个没有太多意义的问题，在第一篇文章《第一性原理思维》中已经给出了第一性原理的定义：

“第一性原理思维意味着将复杂的问题向下拆解到无法被拆解的，可信度最高的原则，然后基于这些原则再进行向上推演出最简炼的答案。”

但如果我们应用此文提到的原则之一，“勤学 ——不断追问，觉察假设”呢？

定义中“复杂的问题”有用到这两个字“问题”，那么“问题”又是什么意思？

如果在汉语词典中搜索“问题”，它的释义会是“要求回答或解释的题目”。

下一个问题便是，那么“题目”又是什么意思？

“题目”又会有它对应的解释，但是同理，你可以继续追问解释中某个词语的意思。

相信你已经察觉到了这不断追问下去的逻辑结果，我们在用汉字来解释汉字本身，这是循环论证，所有的汉字本身其实并没有任何意义，只是我们人为地赋予这些符号以意义。

如果我们再应用“勤学——继承智慧，拓宽视角”, 去接受一定的哲学训练与阅读，我们就能够发现刚才举的例子便是哲学家维特根斯坦所提出的“语言游戏”的一种形式。人类的整套语言体系只有在特定的游戏规则下才有其意义。维特根斯坦在这个概念中应用了第三个原则 “勤教 ——教学相长，多用类比”，将整个语言体系类比为一场人为制定规则的游戏。

如果你真正理解了维特根斯坦“语言游戏”的哲学思想，那么从此以后你看到任何语言符号时，都会意识到它们的无意义与背后的“语言游戏”思想，并且再也无法抹除这个认知，但在这之前你从来不会有这样的联想。这也就是“当熟悉的事物变得陌生，它再也无法变回原本熟悉的样子”。所以漫威宇宙中的钢铁侠托尼·斯塔克难以入睡，现实中的钢铁侠埃隆·马斯克在采访中说其实没有人会真正想成为马斯克，就连他自己也不确定他是否想成为马斯克。

清醒会带来痛苦，证道有其代价，此为知识的诅咒。

但痛苦的苏格拉底或许也可以通过禅修来获得幸福。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