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死亡也不得统治万物
死亡也不得统治万物。
死亡也不得统治万物。 (韦白译) 死亡也一统不了天下
死亡也一统不了天下
死亡也一统不了天下。
死亡也一统不了天下。 (海岸 傅浩 鲁萌译) 而死亡也不得称霸
而死亡也不得称霸。
而死亡也不得称霸。
而死亡也不得称霸。 (北岛译) 我选用的三种译本,各有千秋。就整体风格而言,韦白和海岸等人的译本过于松散,带有明显的翻译体痕迹。先让我们来看看第二段中比较简单的三句:尽管他们疯狂也一定会清醒,/尽管他们沉落入海也会再一次升起;/尽管恋人已失去爱情也不会失去;(丰白译)尽管他们发疯却一定会清醒,/尽管他们沉落,沧海却一定会再次升起;/尽管情人会失去,爱却一定会长存;(海岸等译)尽管发疯他们会清醒,/尽管沉入大海他们会再升起;/尽管失去恋人爱情依旧;(北岛译)韦白的第三句尽管,恋人已失去爱情也不会失去,尤其显得拗口,相比下海岸等人的这一句尽管情人会失去,爱却一定会长存好多了,但有些拖沓。再来看看结尾:虽然他们疯狂,如钉子般僵死,/那富含特征的头从雏菊中崭露;/在太阳下碎裂直至太阳崩溃,/死亡也不得统治万物。(韦白译)尽管他们发疯,僵死如钉,/人类的头却会在雏菊丛中崭露;/在阳光下碎裂直到太阳陨落,/死亡也一统不了天下。(海岸等译)尽管发疯彻底死去,/那些人击穿雏菊崭露头角;/闯入太阳直到太阳碎裂,/而死亡也不得称霸。(北岛译)首先,韦白和海岸等人的第一句有明显错误,原文中dead as nails是彻底死去,若硬译,就有如把银河(Milky Way)译成“牛奶路”一样。韦白的第二句那富含特征的头从雏菊中崭露,原文中Heads of charac-ters,characters在这里是物体,不能译成形容词。另外还忽略了击穿hammer through这一层含义。至于本诗的关键句:死亡也不得统治万物(韦白译)死亡也一统不了天下(海岸等译)而死亡也不得称霸(北岛译),依我看都不理想,有待后来者的努力。由于篇幅原因,关于这首诗翻译的讨论就此为止。 开篇头一句而死亡也不得称霸,是典型韵狄兰·托马斯风格,为整首诗一锤定音。它首尾呼应,环环相扣,如同主旋律一般贯穿始终。对死者的存在与消失是通过一连串的意象展示的:死者赤裸他们将/与风中人西边月合一;/当他们骨头剔净消失,/他们肘边脚下会有星星;特别精彩处是与风中人西边月合一,这句我译得也比较满意,有古诗之风。紧接着是一组悖论式的修辞:尽管发疯他们会清醒,/尽管沉入大海他们会再升起;/尽管失去恋人爱情依旧;/而死亡也不得称霸。 第二段有明显的宗教意味,让人联想到基督受难:在刑架辗转精疲力竭,/绑在轮上,他们不会碎裂。正是由于深层文化的障碍,或许对于多数中国读者来说难以进入。基督教精神的拯救往往与受难密切相关:在他们手中信仰会折断,/独角兽之恶穿透他们;/四分五裂他们不会屈服;/而死亡也不得称霸。 最后一段正是受难后的升华:而死亡也不得称霸/没有海鸥在他们耳边叫喊/或波浪轰击海岸;/花吹落处不再有花/昂头迎向风雨;/尽管发疯彻底死去,/那些人击穿雏菊崭露头角;/闯入太阳直到太阳碎裂,/而死亡也不得称霸。请注意雏菊和太阳的呼应关系,与此相对应的是击穿和闯入,以及崭露头角和碎裂。这种由小及大由低向高的指向,在结尾处把全诗推向高潮。 这首诗是对死亡的宣战书,充满了生命的骄傲与尊严,正如他的另一诗句所说的“太高傲了以至不屑去死”。生与死是他诗中最常见的主题。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T.S.艾略特和奥登的智性诗歌风靡一时。而狄兰·托马斯反其道而行之,强调生命的原始冲动,挖掘人类欲望深处的潜意识,为现代主义诗歌开辟了新的方向。如果说这首诗有什么不足的话,只要把它和《通过绿色导火索催开花朵的力量》一诗相比就知道了。《死亡也不得称霸》头开得好,但后继无力,没有获得《通过绿色导火索催开花朵的力量》那种层层递进令人激动不已的效果。 六 问题一:你的诗是对你自已有用还是他人有用? 答:两者都有。诗歌是有节奏的、不可避免的叙述性运动,从层层包裹的盲目到赤裸的视觉,就其强度而言,这一运动取决于投入诗歌创作的劳动。我的诗应该对我有用,因为它记录我冲破黑暗抵达某种光明的个人挣扎,而见识到具体记录的缺憾会对将来的个人挣扎有益。之所以说我的诗应该对他人有用,因为他们也熟悉同样挣扎的个人记录。 问题二:你认为叙述性诗歌有没有用? 答:当然。叙述性是不可或缺的。如今大量单调而抽象的诗歌没有叙述性运动,完全没有,因此是僵死的。每首诗都必须有推进性的诗句或主题。其实一首诗越主观,叙述性诗句越清晰。叙述性,在最广泛的意义上,符合艾略特在谈到“意义”时所说的“读者的一种习惯”。顺其运动,让叙述采取读者的那种逻辑习惯,诗的本质就对他起作用了。 问题三:你是否在写诗前等待一种自发冲动;如果是的话,它是词语的还是视觉的? 答:写诗对我来说,是建立一个正规的词语密封舱,既是体力劳动又是脑力劳动,最好能有一个主要的活动支柱(即叙述性),多少支撑那来自创造性身心的真正动因。动因总是在那儿,总是需要具体表达出来。对我来说,诗歌“冲动”或“灵感”只不过是突发的,通常是体力上的,如同能工巧匠的那种技艺。最懒的工人冲动最少。反之亦然。 问题四:你是否受到弗洛伊德的影响,你怎么看他? 答:是的。凡是隐藏的就应该让其赤裸。剥光黑暗是净化,剥光黑暗带来净化。诗歌,记录了个人如何剥光黑暗,一定会把隐藏太久的地方照亮。因此让黑暗彻底曝光。弗洛伊德照亮了他发现的一点黑暗。看到这样的光,意识到隐藏的赤裸,诗歌就会因此获益,而且比弗洛伊德所揭示的隐秘原因走得更远,进入更净化的赤裸之光。 问题五:你是否支持任何政党或政治经济信条? 答:我支持任何主张人人完全平等、人人共享生产资源和产品的革命政体,因为只有通过这样实质性的革命政体才会有公共艺术的可能。 问题六:作为一个诗人,你觉得什么使你区别于一个普通人? 答:所有的人身上都有同样的动因,我只不过用诗歌这种媒介来表达而已。 七 1931年,天鹅海镇处于经济萧条时期。二十年代的一连串大罢工,导致钢铁厂和煤矿纷纷倒闭,失业率高居不下。而狄兰很幸运,由于他父亲的关系,他在《南威尔士邮报》找到份工作,在读了十五个月清样后,他成为小记者,专门报道本地新闻,诸如婚礼、火灾和安葬。狄兰的诗中大量和死亡有关的术语,正来自他的现实——为寻找故事,奔忙于警察局和停尸房之间。但他发现所有事件都差不多,于是敷衍了事,大部分时间和朋友们一起泡酒吧,东拉西扯。据一个当年的朋友回忆,他是个天生的小丑。在他面前,无论演艺界还是知识界的人都自惭形秽,他能按他们各自的路数打败他们;如果对方谦卑,他也谦卑。他曾和姐姐及未来的姐夫在当地小剧团演过戏,客串各种角色。 狄兰一直在写诗,写在两个学生用的笔记本上。他在给一个患结核病的朋友的信中写道:“我现在处于一个最重要的过渡期。我拥有的才能会突然消失也会突然增长。我可以轻而易举变成个大笨蛋。我也许现在就是。而这并非让同一个人的空虚变得不安。”而正是在这一过渡期,狄兰完成了他的头一本诗集《诗18首》,几乎囊括了他所有重要的早期诗作。 本地的小圈子,对孤独的狄兰来说如此重要。天鹅海镇生活的悠闲儒雅(甚至在那些反叛的艺术家之中),成为狄兰的才能的摇篮。他知道自己天生就是个诗人,对此从未怀疑过。他从儿歌、民间传说、苏格兰谣曲、《圣经》故事、赞美诗、布莱克和莎士比亚诗行中广泛吸取营养。在一封1935年给朋友的信中他写道:“我的方法是:我在无数张小纸片上写诗,两面都写,常常颠倒交叉,不带标点符号,被涂抹的灯柱和煮鸡蛋包围,在极肮脏的混乱中,我逐渐把一首慢慢发展的诗抄在一个练习本上;一旦完成,再打出来。我烧掉那些纸片……” 酗酒给一个外省年轻诗人带来骄傲,既是男性的证明,也是对教堂的否认。对狄兰来说,天鹅海镇的最好的方式就是灌进满肚子啤酒,一醉方休。 狄兰认识了帕米拉(Pamela Hansford John-SO),她是住在伦敦的女诗人,常在一家报纸《星期日仲裁人》的“诗歌之角”发表作品。1933年夏天,帕米拉在“诗歌之角”读到狄兰·托马斯的一首诗,于是写信到天鹅海镇。狄兰的回信带有明显的自我保护意识。他批评了帕米拉随信寄来的诗,并附上自己更多的作品。他很高兴帕米拉跟他年龄相仿,并非那种老处女。他甚至在信里撒了谎,虚报了两岁。两个诗人当时都充满挫折感:帕米拉在伦敦的办公室打工,狄兰在威尔士默默无闻。这也许正是他们的共同点——同命相怜。 经过几个月频繁的书信来往,1934年2月,这两个青年诗人终于在伦敦见面了。那年狄兰十九岁,帕米拉二十一岁。狄兰在伦敦住了一周,以后常到伦敦看望帕米拉。他俩很快堕入情网。 《星期日仲裁人》以设立诗歌奖的方式帮助青年诗人出版诗集,第一本选中帕米拉,第二本是狄兰。报社编辑们简直不敢相信,狄兰这么年轻竟能写出如此非凡之作,于是给他买火车票,要亲眼见见作者。狄兰来到伦敦时正赶上复活节,他和帕米拉及其家人一起度假。 在修改《诗18首》期间,他发现写作越来越难,抱怨他像壮工一样写六行诗。他失去对写作的自信,开始向朋友抱怨:“在词语牛的折磨,在连接与拼写中的折磨,在偷来的纸上爬行的蜗牛和四面风倍增的声音中的折磨,以及我的知识贫乏中的折磨。” 在威尔士的一个周末,狄兰和一个记者及其未婚妻喝得酩酊大醉,那女人居然睡到狄兰·的床上来,鬼混了四天。出于内疚和犯罪感,混合着男性的骄傲,他给帕米拉写了绝交信。那年夏天,他们又言归于好。但好景不长,他们最终还是分手了。 伦敦对一个青年诗人敞开了大门。1934年11月,狄兰和他的朋友佛莱德(Fred Janes)搭车来到伦敦,开始了独立的生活。11月17日,在他们共同寄出的第一张明信片上写道:“抵达。帆布,纸,书,没钱……不管好歹我们绝大多数时间闲着……”他俩住在环境恶劣的小单元。按佛莱德的说法,为了取暖,狄兰常把衣服都穿上,捂得严严实实坐在床上。然后突然消失,数天甚至数周。有一次他出去理发,再见到狄兰竟是一个月后,在天鹅海镇。每次狄兰回到伦敦,总会带来些新朋友,诸如过了气的美国拳击手,或躲藏中的共产党员。 狄兰开始和伦敦诗人和编辑圈子混熟了,找到读稿写书评之类的零活维持生计。他生性直率粗鲁,常得罪人。他在给《1934年最佳诗选》的编辑的信中指出,他选的都是最糟糕的诗作,“对诗歌的智性阅读是有害的;一首从另一首吸血;两种相近的才能最易于互相抵消。”在给两个青年诗人的两本诗集写的书评中,他是这样开始的:“即使报以最大的同情,这样的诗人还是应该每周被踢一顿屁股。” 大都市带来的刺激总是把他累垮,然后回到威尔士休养。他在家乡虽极度无聊,却可以专心写诗。由于生活窘迫,他自称有时候想改行成为银行职员,“而我恰恰喜欢那些难以写出难以理解的东西……诗人根本不懂他自己写下的一切。”他的第一本诗集《诗18首》于1934年12月18日出版,只印了二百五十本。这本薄薄的书得到好评,他开始在英国诗歌界小有名气了。受清教徒传统的影响,狄兰在结婚以前并不随便跟女人上床,除非喝醉了。但他太懒太被动,难于拒绝诱惑;特别是酗酒。酒吧在伦敦是阶级对立的缓冲地带,人喝醉全都一样,尽管是暂时的。据一个朋友回忆,几乎人人都喜欢狄兰酒后所显露的温暖与机智。在他看来,在第三杯到第八杯之间,狄兰是世界上最健谈的人,妙语连珠。而在三杯前他闷闷不乐,八杯后他暴躁不安。 狄兰发现伦敦不是个写作的去处,只能消耗他的语言才能,而回到天鹅海镇,温情不再,朋友所剩无几。“家不再是家。我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是,无论哪儿都一样,仅仅在不同的歇脚处之间而已……身体大脑,所有运动中枢,一定要移动或死去。也许根本的孤独让我无家可归。也许如今太多的非此即彼。可怜的狄兰。可怜的他。可怜的我。” 他在1935年底的一封信中提到,他几乎整个夏天写了不少,自从他回到天鹅海镇的家中,“酒精慵懒的波浪涨潮”,他只能重新开始把词拼凑到一起。“诗歌机器上好了油,应该无故障地运转,直到我下一趟去伦敦内脏那明知故犯的毁灭之行。” 八 特别是当十月的风
特别是当十月的风
关进一座文字的塔,我看见
一盆羊齿草后面摇摆的钟
特别是当十月的风 (王烨 水琴译) 尤其当十月的风
尤其当十月的风
也被关入言辞的塔中,我留意
一盆羊齿草后,摇摆的钟
尤其当十月的风 (海岸 傅浩 鲁萌译) 特别当十月风
特别当十月的风
也被关进词语之塔,我在
一盆羊齿草后面摆动的钟
特别当十月的风 (北岛译) 相比之下,就这首诗而言,王烨、水琴的译本要比海岸等人的译本好多了,至少它在汉语中寻找一种相应的节奏感。而海岸等人的译本的出现比前者晚了十三年(以出版日期为准),本应后来居上,结果却相反,拖泥带水,几乎完全没有节奏意识。我不太相信海岸等的译本没有参考王烨、水琴的译本,因为它重复了同样的错误。比如,其中最重大的错误是第二段第五行:有人让我制作你,用发元音的山毛榉(王烨、水琴译),而海岸等的译本完全照搬,无一字改动。这句的原文是some let make you of vowe lledbeeches,应该译作某些词让我用元音的山毛榉造就你。在这里some指的是这段开端的词语之塔(tower of words),不能译成某些人(some-body),由于这一关键处的不求甚解,导致了后面一系列错误,造成结构性的硬伤。还有第三段第三行:盘旋于带轴的圆盘上(王烨、水琴译),盘旋于茎杆的花盘(海岸等译),原文是Flies on the shafted disc,shafted disc,直译为杆上的圆盘,其实是钟摆的一种诗意的说法而已。再就是结尾处:心被挤干,在循环、奔突的血液中/憩息,预言狂暴将降临。/在海边听到黑色元音的鸟群(王烨、水琴译)心已耗尽,流失一股奔突的热血,/预警狂暴即刻来临。/站在海边,倾听鸟群呜叫黑色的元音。原文是The heart isdrained that,spelling in thescurry/Of chemic blood,warned of the coming fury./By the sea’s side hearthe dark/vowelled birds,我译作:心在耗干,用化学之血/疾行中拼写,警告将临的狂怒。/在海边听见那黑色元音的鸟群。不知道为什么在上述两种译本中完全忽略了原文中的关键词,诸如:疾行中拼写(spelling in scurry)和化学之血(chemic blood),而任意自由发挥。海岸等的译本中,把最后一句听见那黑色元音的鸟群颠倒成倾听鸟群呜叫黑色的元音,意思就全拧了。由于篇幅所限,不一一列举。 最近跟一个诗人朋友讨论。他说,翻译本身就是一种细读。我同意。诗歌翻译中存在的种种问题,除其他原因外,恐怕与我们缺乏细读的愿望与能力有关,细读绝非仅是一种方法,而是揭示遮蔽开辟人类精神向度的必经之路。没有诗歌,一个民族就没有梦想也没有灵魂。这一点,也许正应了狄兰·托马斯的诗句:心在耗干,用化学之血/疾行中拼写,警告将临的狂怒。诗人和译者看起来都挺忙乎——疾行中拼写,但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忙什么——化学之血,因而失去了重心——心在耗干,而最终受到传统断裂的惩罚——警告将临的狂怒。 既然翻译本身是一种细读,我看就到此为止吧。 1914年10月27日,狄兰出生在威尔士一个名叫天鹅海(Swansea)的小镇。他父亲曾梦想成为诗人,却以拉丁学校的英文老师终其一生。他竭力否定自己工人出身的家庭背景,设法跻身于中产阶级行列。狄兰的母亲是家庭妇女,爱说爱笑,慷慨能干,虔信宗教。他有个姐姐,但由于年龄性格差异,比较疏远。父亲会讲威尔士语,但在家只说英语,狄兰无从学会自己的母语。他生来继承的是分裂的国家、分裂的传统、分裂的语言和分裂的社会。威尔士被一分为二:不信英国国教的坚硬的北方乡下和英语迅速蔓延的柔和的南方城镇。但只说英语的狄兰,威尔士语仍在他的血液里,按他自己的说法是“两个舌头的大海”。他继承了过去威尔土宫廷诗人的对音韵格律的训练,也继承了游吟诗人四海为家纵饮狂欢的天赋。在这个意义上,他生来就是分裂的。在十八岁那年,他这样写道:“让一切都他妈,见鬼去吧,除了表达的必要和表达的媒介,除了为神秘本身以及我呻吟的意义而永远奋斗的伟大需要。只有一个目标:除掉你灵魂的面纱和你身上的血痂。” 狄兰的家坐落在山坡上,背后是海,面对一个草木茂盛的公园,那是他和伙伴们出没的秘密世界。他说过自己之所以成为诗人,是因为常下雨的原因,家里很少让他出去玩。更主要的是,他由于肺出血而身体虚弱,常卧床不起,因而养成狼吞虎咽的读书习惯,并对自己会早死坚信不移。尽管他的肺部逐渐愈合,但哮喘加上吸烟过度又导致剧烈咳嗽。 狄兰上的是一所私立学校。对他来说,除了父亲在这里教英文,和别的学校没什么不同。自他四岁起,父亲就在书房为他朗读莎土比亚。他完全不懂其含义,但那韵律却深入他的心中。上学后,他厌恶学校生活的刻板训练,成绩平平。也许那一时期最重要的是友谊,他认识了最好的朋友丹尼尔(Daniel Jones)。在丹尼尔的家,他这位新朋友宣称他要在十二岁以前成为作曲家、诗人、历史小说家,以及钢琴家和小提琴家。狄兰成为他们家的一员。他开始和丹尼尔一起写诗,创办他们私人的“广播公司”,朗读自己的作品。丹尼尔回忆道:“除了偶尔在花园玩斗蛐蛐的游戏外,我们在一起主要是艺术学徒,有时好玩,有时认真,有时合作,有时分开,但即使那样,也还是在一起。” 狄兰十六岁半离开学校。他有一种幽默与自嘲的天赋,这一点在他成年后才慢慢显露出来。1933年,在他写给女友帕米拉的滑稽作品中,他这样总结了自己的童年:“我在格拉摩根郡的乡下房子初见日光,在威尔士口音的恐惧和铁皮烟囱的烟雾中长大成一个可爱的娃娃,早熟的儿童,反叛的男孩,病态的青少年。我父亲是个中学教师:我闻所未闻的开放的男人。我母亲来自卡马森郡的农业腹地:我闻所未闻的小女人。我唯一的姐姐用女生的长腿,短上衣的翅翼和社会的势利眼穿过舞台,进入舒适的婚姻生活。我还是预备学校的小男孩时头一次尝试烟草(童子军的敌人),高中头一次尝试酒精(魔王)。诗歌(老处女的朋友)在我六七岁时揭开她的面纱;她依然还在,而有时她的脸像个旧茶碟裂开……” 十 十月的诗
这是我去天堂的第三十年
我的生日始于水
涌动的百灵鸟在滚滚
苍白的雨在缩小的海湾上
它避开那欢乐的国度
以及两次被告知的幼年田野
在那里我会为我的生日惊奇 (北岛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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