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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文】45年前的这套丛书,见证了“知识改变命运”的破冰时代

 huangnan35 2022-10-21 发布于广东
1977年10月21日,《人民日报》上刊发的一则报道,犹如春雷一般,令成千上万的人激动不已:恢复高考了!青年们在田间地头、工厂车间、牧场矿山重拾书本,看到了知识改变命运的希望。与此同时,一套《数理化自学丛书》的出现,给渴望考上大学的人们带来了自信和希望。为了能早日得到这套丛书,在新华书店门口出现了全家出动连夜排队抢购的壮观场面,印刷厂也是日夜赶印,但仍供不应求。正是因为这套丛书带来的影响,许多人的命运由此开始画出向上的曲线。



1977年,在北京参加高等学校入学考试的青年正在认真答卷(新华社图)

在冬天举行的高考

1977年8月4日至8日,邓小平在北京主持召开科学与教育工作的座谈会在充分听取与会同志意见后,讲了关于科学和教育工作的几点意见。他指出,无论是从事科研工作的,还是从事教育工作的,都是劳动者。因此,要尊重劳动,尊重人才。9月6日,邓小平就高校招生问题致信华国锋、叶剑英、李先念、汪东兴,提出“至少百分之八十的大学生,须在社会上招考,才能保证质量”。

在邓小平的推动下,全国高校招生工作会议通过了《关于一九七七年高等学校招生工作的意见》。10月5日,中央政治局讨论并通过了这一意见。10月12日,国务院批转了这一意见,正式决定从当年起,恢复高考,采取自愿报名、统一考试、择优录取的办法。

10月21日,《人民日报》头版头条刊发《高等学校招生进行重大改革》,向全国公布了恢复高考的消息。高考招生范围可以是工人、农民、知识青年等。

有关恢复高考的部分文件(来源见水印)

这次高考全国各地考试时间在11月28日到12月25日之间,上海高考时间定为12月11日和12日。这是新中国历史上唯一一次冬季高考,同时也是颇为仓促的一次高考。因为恢复高考的消息1977年10月21日才登报,离上海开考日期也仅有不到两个月。

对参加当年高考的考生来说,复习迎考的时间是短暂且紧迫的,但更加令考生焦虑和心慌的是:复习迎考的资料在哪里?

当年在上海图书馆门口排队时仍不忘复习的青年

后来任教于上海交通大学的万曼影教授,在恢复高考那年仍在安徽农村,她回忆:“1977年我也去参加高考了。考的时候心里真没底。因为复习的时间短,那么一两个月就匆匆忙忙上阵了,而且连复习材料都找不到。”

后来成为教师的汪向明于1970年代在江西农村务农,恢复高考的消息对他来说既是特大喜讯,也令他坐立不安:“从我真正确切知道高考的消息,到正式走进考场,中间也就隔了40天,当时最伤脑筋的是找不到好的复习资料。现在我走进书店看到这么多各种各样的中考、高考的复习材料,我就非常感慨。因为我考大学那会儿真的可以说是一无所有,当时中学的教材和高考是完全对不上路的。”


青年在高考报名点排队报名

那个年代,中学的数理化教科书是两本很薄的课本,一本《工业基础知识》,简称“工基”,一本《农业基础知识》,简称“农基”。这样的课本拿来复习迎考非常困难,汪向明说:“《工业基础知识》涉及到一些物理,主要是机器的构造、机器的运作;《农基》主要是化肥、农药等内容。在特殊年代,提倡的是教育要和生产劳动相结合,中学生走出学校后,要去做工人和农民,所以就学《工基》和《农基》,但是这与后来高考的数理化理论考试相差甚远。”

对于现今参加高考的同学们来说,这些困难也许听上去无法理解,但在当时,大部分学生离开课堂时间较久,一群在田间劳作、在工厂做工的青年人,有的人可能连中学都没有认真上过,突然得到了考大学的机会。对于当时的青年人来说,这是一次莫大机遇。但是找到一套系统的、适用的高考复习资料成了“老大难”的问题。

“春江水暖鸭先知”

正当考生们为找不到复习材料愁眉不展的时候,当时在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担任理科编辑室主任的徐福生已经“春江水暖鸭先知”了。他出生于1938年,在1960年代就已大学毕业。当得到高考即将恢复的信息后,作为一个有着敏锐意识的出版人,徐福生的第一反应就是书:离开学校多年的考生们要复习迎考了,亟需复习资料。

多年后,徐福生这样回忆当年的细节:“1977年8月,我去苏步青先生家里拜访。那时候他刚从全国科技和教育工作座谈会上回来。他很兴奋地告诉我一个消息,就要恢复高考了,当年就恢复,这是大好事。但是,当时中学的教材就两种,即《工业基础知识》和《农业基础知识》,没有数理化的教科书。对当时的考生们来说,什么复习材料都没有,要怎么迎考呢?”

1970年代徐福生陪同编辑社社长、正副总编辑和数学编辑组长赴苏步青家拜访。右三为苏步青,左一为徐福生

“当年很多青年人没有念过高中,有的连初中都没好好念过,只有高小水平。这些人从离开理论知识多年,我太了解他们了。将心比心地说,如果我要高考也总要找书复习的吧!”

徐福生立刻想到有一套书可能对复习迎考会很有帮助——由上海科技出版社在1960年代出版发行的《数理化自学丛书》。这套学习性丛书凝聚了很多学者、教师的智慧和心血,包括《代数》《物理》《化学》《平面几何》《立体几何》《平面解析几何》《三角》等共17册。

《数理化自学丛书》部分书影

他的建议很快得到了社领导的支持,于是上海科技出版社决定争分夺秒地再版发行这套丛书。虽然离1977年的高考日期已经很近了,但是徐福生认为“哪怕能抢先再版一本书对考生来说也是雪中送炭、解燃眉之急的大好事”。“当时真的是满腔热情,上海话说'一门心思’,我们就是要抢时间赶进度,尽快地出书,最好能对第一批应考的考生们有些帮助。”

恢复高考后,社会上掀起了一股读书热潮。图为1980年上海复兴公园,正在散步的一家三口,父亲右手牵拉着女儿的小车,左手拿书边走边读(摄影:薛宝其)

由于高考临近、时间仓促,要在极短的时间内再版发行这套丛书困难重重。徐福生回忆:“因为种种原因,这套丛书所保存的纸型已全部销毁。没有纸型,就没有办法直接拿来重印。”

纸型指的是印刷用的浇铸铅版模型。没有当时的模型,意味着印刷厂必须重新取字排版,而这恰恰是当年印刷过程中最为繁重、最为耗时的环节。这套丛书的重排和印刷由商务印书馆上海印刷厂承担。这家印刷厂的原工会主席徐家宝回忆:“当时的排版和现在不能比,当时都是手工做的,一个字一个字把它拿出来,一个版面一个版面把它拼出来,尤其是数理化科技方面的书排起来更加复杂,有数字、有外文、有各种符号,很难排的。”

当年的高考准考证(来源见水印)

若以正常的速度,重印一套《数理化自学丛书》这类科技书籍至少需要半年以上。原商务印书馆上海印刷厂工人严以忠回忆:“当时就是在抢时间,我们就单单印这个书就要三班倒,六部机器一直在转,日夜在做,那些天工人是没有礼拜天的。”

《数理化自学丛书》的第一本书——《代数》第一册终于赶在1977年恢复高考前的一个月面市了。当正在复习迎考的1977级考生在上海的新华书店排队买到这本书的时候,他们喜出望外的心情可想而知。第二年,《数理化自学丛书》全17种书再版发行。一时间,各大新华书店门前排起了购书长龙。

上海南京东路新华书店老员工回忆,由于这套丛书的热销,书店门口还出现了“黄牛”:平价买入高价卖出。与此同时,印刷厂也遇到了这类情况,原印刷厂工人严以忠回忆:“那时候我的一些亲戚朋友知道我在印《数理化自学丛书》,就请我想办法到厂里去搞几本。当时我就到装订处,有些书在机器上面切坏了,不能卖,我就想办法问人家讨两本。连装卸工也在搬运的时候拿掉几本。”为此,厂里不得不增派安保看守,印刷厂变得像造币厂一般“戒备森严”。

《上海出版志》记录了这套《数理化自学丛书》明确的销量:共发行435万套,合计7395万册。

见证父子情深

蔡祖泉是我国著名电光源专家,他靠着勤奋自学、刻苦钻研,从一位学徒工走上光源研究道路。蔡祖泉的儿子蔡中卫回忆:1977年恢复高考那会儿,自己正在部队里当兵,有一天父亲突然到访,并且带来了一样“宝贝”。在蔡中卫的印象中,他当兵5年,这是父亲第二次来看他。

蔡祖泉(右一)组建了我国第一个电光源实验室,被誉为“中国电光源之父”

蔡中卫对父亲来部队看望的情形至今还记忆犹新:“在我小时候印象当中,父亲总是很忙,总是我睡着了他才回家,他是没有时间来关心我的。后来我当兵去了,有一次他突然来部队看我了,带了一套《数理化自学丛书》,放在包里像宝贝一样地拿出来。那天给我印象很深的,我感觉那天他很开心,脸上的笑容也比较灿烂,他还跟我说,这些书很难买,大家都抢着买,被他买到了。”

蔡祖泉本人是通过自学从工人到教授的,他知道这套丛书对自学者很实用、很有帮助。在父亲的支持和鼓励下,蔡中卫一本本地学习这套书,做书里的习题,从部队复员后,他终于成功地考上了大学。

1970年代末,正在图书馆中复习的青年

一套没有感情色彩的教材《数理化自学丛书》,成为了父子情深的见证,也成为蔡中卫对于父亲最温暖、最深情的记忆:“父亲对我说,一个人要发展,读书是一种途径,可以增长知识。而一个国家要发展,要现代化,就需要很多科技人员。通过这套书,这样一种表达方式,他支持和鼓励我去考大学。”

书中有“灵气”

万曼影于1978年考入上海交大,她说:“现在书店里高考复习的书籍实在太多了,有的书上还写什么高考宝典之类的话,而在我心中,这套《数理化自学丛书》就是高考宝典,我还对别人讲这套书好像散发出了一种灵气。”

1977年恢复的高考是一次真正公平、公正选拔人才的招生,但面对这个得来不易的机会,万曼影第一次没有考上。她说:“1977年考的时候心里真没底。因为复习时间短,那时候也没有买到那套《数理化自学丛书》,就那么两三个月的复习就匆匆忙忙上阵了。”

改革开放之初的上海,崇尚知识、热爱读书已蔚然成风。图为烈日下的复兴公园,小婴儿躺在公园长椅上熟睡,一手安抚着孩子的年轻妈妈正聚精会神地读书(摄影:薛宝其)

次年,万曼影再次出发,她和同在安徽阜阳农村的男朋友王东风,还有男友的弟弟王小宝一起走进了高考的考场。

在1978年安徽省阜阳地区高考公布的4000多个考试总成绩中,名列前茅的4人都超过了400分,他们都是来自上海的知青,其中3位就是王东风、万曼影和王小宝。后来在上海交通大学任教的王东风这样回忆:“公布分数以后,我抄在这个本子上,这个本子现在我还保留着。我是当年安徽阜阳地区那年高考总分第一名,443分,赵国平413分。我弟弟叫王小宝是407.5分,万曼影是402.5分。”

1977年上海考生参加高考

那年的高考总分为500分,400分以上在当地已是凤毛麟角。所以一时间人尽皆知,有人说:王东风他们三位之所以考得好,就是因为复习时都看了那套《数理化自学丛书》。之后,许多人在准备高考时,都不约而同想要借用这套书。

王东风、万曼影两位都考取了上海交大,后来又都留校任教,他们也早已经成为了夫妻。两人原本各有一套丛书,其中一套一直珍藏在家中,另一套则因为“灵气”而被别人借走。

1977年上海高考理科数学试卷(上海市档案馆藏)

时过境迁,恢复高考已过去了45年。如今参加高考的考生们已经有更为丰富的复习资料,这套《数理化自学丛书》已经不再流行。但对于当年的各年龄段考生来说,这套丛书就是他们考上大学的一件必备法宝,在特殊的年代里起到了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它就像知识的阶梯,引领着当年高考的青年人一步步走向大学的校门,也像一块敲门砖,叩响了人生的命运之门。




支持:王明远
杂志编辑:徐烜
新媒体编辑:陈皓  施雨
校对:王礼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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