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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祖母

 荆楚文史哲 2022-10-22 发布于广西


▲李正阳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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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老大人离世已经五十年了,我们整个大家庭却仍然都在深深地怀念她老人家。

祖父去世时祖母未满二十六岁,膝下两男一女,我的父亲居长,也仅仅六岁,叔父和姑姑更小。曾祖父母早已不在人世,祖父既无兄弟,也无叔伯,独苗一根。

祖父去世,家里的顶梁柱垮了,整个天都塌了。

我家是佃农,没有一分一角田地。祖母带着嗷嗷待哺的三个幼童,缺吃少穿,生活本无着落。可是,狠心的族长听说一个寡妇可以卖几块银洋,就多次上门强逼祖母改嫁。

祖母说:“我家几代单传,如果我改嫁,这几个孩子谁来养活?他们不都掉到火坑去了?还能活得成吗?为了几块银洋,你们做这样让人断子绝孙的事就不怕报应吗?”


几次三番劝说无效后,族长和帮凶们就带着买家上门抢人。幸亏好心人提前偷偷地告诉了祖母。祖母被逼无奈,急忙躲到家里的小阁楼上,并且把尿桶和粪瓢带了上去。族长和帮凶们在阁楼下气势汹汹地往上冲,祖母拿起粪瓢,洒下一瓢人尿。

对方见状,急忙抱头后窜,谁也不敢触楣头,惹秽气。对峙了一个多时辰,恶霸们气急败坏,又无计可施,只好作罢。临走时,族长撂下狠话:“不改嫁就算了,但是整个胡老屋谁也不能帮助他们!她家孤零零地住在大山脚下,孤儿寡母,不饿死,豺狼虎豹也会吃了他们。”


黑沉沉的夜 , 孤 零零的山间小屋,孤独无助的祖母!


为了一家人的生存,祖母接下来的日子常人根本无法想象。


地主的佃田还要种,不种就只有饿死。可是清末民初哪个女的不是一双小脚,谁会种田呢?万般无奈之下,祖母只好到邻村帮人砍柴、整谷、碾米、做针线活,以数天的佣作换来别人一天的耕田耙地。

为了以工换工,祖母总是半夜起床,做好一天的糠粑糠糊糊给三个幼童,自己赶紧到别人家帮佣。战乱年代,有些死者无人收殓,摸黑赶路时,常常是一不小心就踩到了死者的屍身,草鞋上脓血斑斑。


人在干活,心却时刻在牵挂着家里的三个幼童。祖母经常神智恍惚,跌倒受伤是常事。伤口出血了,随便在地上抓一撮泥土撒上去,从破衣服上扯下一块缠一缠,然后继续拼死拼活地象牛马一样负重前行。


祖母的伤口在流血,牵挂在虎狼出没的大山脚下无人照看的三个幼童的心更在滴血!


为了一家人不饿死,祖母整天在外做工,无法照料幼童。不久,我年幼的姑姑不幸夭折。祖母抱着幼女的尸体,哭得天昏地暗。

此后,祖母不敢外出帮佣,只好自己学习耕田耙地,描秧下种。农闲时就上山砍柴换几个油盐钱。长年累月,不分白天黑夜,几乎无法歇息。

熬到我父亲上十岁能够煮饭,还能干一点轻微的农活,叔父也能放牛时,一家人终于有了一日三餐,尽管多数时候是吃糠咽菜,毕竟再也不会饿死。


一天,祖母对我父亲说:“儿啊,你羡慕别人读书,明天也去上学吧。不识字,世世代代受人欺负。”原来,几天前,祖母把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几斗米挑到私塾先生家,先生同意我父亲农闲上学,农忙在家种田。

在这样艰难的环境下有了读书机会,父亲比同龄人用心的程度高出很多,一年多私塾下来,认识的字不比我后来小学毕业时少多少,还学会了珠算,毛笔字我至今没有他那种功底。


父亲和叔父逐渐长大了,祖母又开始为两个儿子操持婚事。虽然是典型的穷苦人家,但是因为一家人吃苦肯干,所以我的父亲和叔父竟然先后成家了。祖母的脸上开始有了笑容。

数代单传后寡母育子终于有两个虽贫困却和睦的小家庭了!可惜的是,新中国前夕,我的叔父因肺病无钱医治而早逝,叔母也改嫁了。


祖母青年丧夫,继而幼女夭折,而今次子三十出头又不幸去世,厄运再次降临到祖母身上,老人家只有哀叹苍天竟是如此不公。

一九四九年后,族长和恶霸们再也不敢欺负人了,我们家也逐年添丁进口了。父母亲从一九三一年起先后生养了我们六、七个,至今仍然健在的还有四男一女。那时候,祖母整天笑眯眯的。记得祖母八十虚岁去世前常说:冇想到我守寡守出了这一大家子人。


祖母和祖父合葬在老家屋后山腰上,尽管坡陡路窄,但是清明或除夕辞岁,已经八十多岁、平日步履蹒跚的哥哥姐姐们却总是精神抖擞地带着我们到墓地叩头、礼拜,然后擦拭墓碑,为坟茔培土,无言地久久伫立。


祖母是极其平凡的农妇,但是,没有她老人家,哪有我们现在四、五十人的大家庭?没有千千万万这样极其平凡的祖母,哪有我们生生不息的华夏一族?

作者简介

胡季卿,黄梅县政府部门退休公务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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