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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四泉 第387期
《金瓶梅》开篇便感叹：“请看如今世界，你说那坐怀不乱的柳下惠，闭门不纳的鲁男子，与那秉烛达旦的关云长，古今能有几人？” 到底是女色太厉害，还是男人普遍没定性？ 这种鸡和蛋哪个先有的问题实在没必要讨论，但结果却是统一的，那就是精虫上脑的男人真的很好骗，也正因为如此，中国古代的兵法里单单有了一计唤作“美人计”。 俗话也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更何况我等凡夫俗子呢？
一 诞生于明朝的《杜骗新书》，又名《骗经》，记载了五花八门的骗术案例，其中有一类案例必不可少，且数量庞大，那就是精虫上脑的男人们前赴后继地“吃女人的亏”。 当然，我们也得承认，有些骗局的设计可谓高超，既不能完全怪受害人精虫上脑，更不能怪女人的夺命勾魂。 比如“媒赚春元娶命妇”的故事，这个叫洪春元的男人便领教到了什么叫“空手套色狼”。 洪春元是福建人，应该是刚到京城不久，他想纳个妾，媒人介绍了数名女子，但他眼光还挺高，居然没一个入眼的。 正好有一个寡妇进寺庙“除服”（即脱去丧服不再为丈夫守孝），其中有一系列的仪式流程，比较耗时。 两个骗子得知此事，其中一个便领着洪春元到寺庙看妇人。 洪春元两眼放光，一见钟情。 “媒人”（骗子）见洪春元上钩，便对他说：“你这边是相中了，但这事还得跟她大伯子说，因为她家是大伯做主。” “媒人”便领着洪春元来到了妇人的府邸，此时妇人在外，家中无主，只有童仆看家（骗子或许是提前踩点得知，或许就是在赌）。 “媒人”让洪春元在外等待，他先进入，给了府中的童仆五十文钱，并对童仆说：“有个叫洪春元的人想进来看看宅子，能不能给通融通融？另外再给他上三杯茶解解渴。” 小仆觉着反正主人不在家，让他进来看看房子也没什么关系，看在五十文钱的份上就答应了。 小仆稀里糊涂的配合是这个骗局得以成功的关键第一步，这为假冒大伯的另一个骗子铺好路，只有这样，洪春元才会相信随后进来的“大伯”是这家的主人。 关键是那个小仆人为什么会上当配合呢？如果胆子稍微小一点、脑瓜子机灵一些，骗局岂不是在第一步就翻车了？ 我只能说骗子在赌，成功了就继续，不成功就编个理由放弃，无非是付出了点时间，也没什么损失，而且毕竟对方是个小孩，成功的概率还是比较高的。 在安排好小仆后，“媒人”走出来对洪春元说：“妇人的大伯在外，一会就回来了，你先进去坐等吧。” 没多久，冒充大伯的骗子从外进来，三人寒暄后坐下。 这个时候，小仆按照骗子的事先吩咐，捧茶出来，彰显了“大伯”的主人身份。 这个冒牌的大伯也是个戏精，一会担心福建路途遥远，恐怕弟妹不愿嫁，一会又说你们要是没见过弟妹，今天正好可去寺庙一观。 那个冒充媒人的骗子则是跟他一唱一和，其实已经见过妇人，但却说：“尊府的人不需要看，一定是人品一流。只问什么时候可以嫁，需要多少礼银？” “媒人”的“撒谎”看起来很像是站在洪春元的立场，即，我们连人都没见便决定了要娶，有这样的诚意，洪春元又是官，这样的人家，难道不值得嫁，难道不应该少收点钱吗？ 于是“大伯”回答：“她服丧已满，什么时候都可以。至于聘礼嘛，必须一百两以上，她自己的首饰嫁妆也值五、六十两银子呢！” 就在这个时候，两个骗子推进了关键的第二步，即“大伯”要收的贺礼银子必须明天在外交付，如果还在这个地方，女主人一旦回家，一切都穿帮了。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大伯”先是突然站起身来，装模做样地拉住“媒人”悄声说：“给我的贺礼须四十两，不要让我弟媳知道，她的身价可以适当减一些。” 然后又回到座位上，对洪春元说：“如果是明天交银子，可以到外面去谈，家里有所忌讳，不方便交易。” “大伯”想多要些贺礼，但必须在外交易，“媒人”把这个的猥琐心思私下转告了洪春元。 为了尽可能把戏做足，彻底打消洪春元的顾虑，骗子把洪春元想到的和想不到的都想到了，“媒人”还假意问“大伯”：“明天立文书交银子，您弟媳的娘家哥哥必须得在场。” “大伯”回答：“他来我家时说过这事，等事办妥了再告知他也不迟。” 既能少花钱，而且明天就能洞房，精虫上脑的洪春元就此彻底堕入了陷阱。 第二天，在一番欲擒故纵的讨价还价后，洪春元拿出了四十两的贺礼给“大伯”，又拿出了四十两的彩礼交给“媒人”暂为保管。 结果，冒牌大伯先躲一步，冒牌的媒人找了借口也开了溜。 洪春元还傻乎乎地派管家带了十几个人来到崔府要迎娶崔家夫人，这个时候才知道人家是朝廷钦赐的诰命妇人。 “大伯”和“媒人”又迟迟不出现，管家一看不对头，慌忙逃回洪春元住处。 崔家也不是好惹的，随即赶到衙门状告洪春元强娶命妇。 洪春元听说被告了，才发觉上了骗子的当，立即逃出了京城。 慕色虽非正道，好逑自是人伦，洪春元想通过明媒正娶抱得美人归，并没有什么道德上的错误，但他毕竟上了当，不仅损失了银子，还要吃官司，洪春元虽然值得同情，但不能说他完全没有错，这不是什么受害者过错论，而是吃亏教训的总结。 在整个诈骗过程中，不需要他有多么机敏，只要他能稍微有点耐心，别那么急不可耐，这样的骗局甚至经不起半天的考验。 第一天见到人家女子，第二天就志在必得地要睡，这不是精虫上脑又是什么呢？
二 如果说洪春元的遭遇尚且值得同情，《骗经》里的大多数类似受害者则是活该。 如“三妇骑走三匹马”的故事，讲的是三个妇女租了一个男人的三匹马赶路，年龄最小的妇人说：“大嫂善于骑马走前面，我和二嫂跟在后面吧。” 男人对此没有说什么，他不知道的是，那个在前面的大嫂已经趁机狂奔走远了。 当然，此时的他也不必担心，毕竟还有两个妇女和他并马前行。 行不到一里路，年龄最小的那个妇人要下马小解，男人扶她下马的时候趁机“吃豆腐”。 妇人说：“你占我便宜！” 男人嬉皮笑脸地说：“抱紧点才不会摔到你。” 小妇人趁机引诱说：“看你这人挺懂情趣，我早已经没丈夫了，也不在乎你抱一抱。”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会有男人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吗？ 男人说：“既然不怕抱，让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再抱一抱如何？” 小妇人说：“要赶路呢，今晚就睡在你家如何？” 男人自以为很幽默地调情说：“就怕我家的床不够睡这么多人。” 小妇人说：“不怕，我的大嫂、二嫂睡一床，我打地铺。” 话再到这个份上，连我都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了。 男人直接摊牌说：“只要你跟我睡，我就不要你租马的钱。” 小妇人假意娇嗔：“我骑你的马，你就想骑我，你可真会占便宜啊！” 满心以为今夜好事将近，男人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又自视雅痞地调情说：“你爽我也爽的事，要好好把握啊。” 俩人便在私下里如此约定了，但仅限于调情而已，结果依然存在不确定性，毕竟晚上在哪住宿不由小妇人说了算。 恰好就在这个时候，不料一声惨叫，稍在前面一点的二嫂跌落了马。 小妇人趁机对男人说：“快去扶她一把！” 男人此时尚有余智，仍带一丝机敏地说：“你别不是哄我吧？！” 小妇人鼓动：“我二嫂要是摔坏了，还怕她不在半路歇？咱俩的事就成了！” 就因为这一句，男人彻底丧失了理智，赶忙前去看扶二嫂。 只见二嫂摔在路边，揉着腿满脸痛苦地说：“我的腿脚都跌坏了，得到前面买跌打损伤的膏药贴，只能找个地方歇息了。你快到前面告诉大嫂停下来等我们。” 这不正是男人最期盼的答案吗？ 男人二话不说，立刻向前追赶。 这时候的大嫂早已骑着马飞奔了不下十里地，哪里还能赶得上？ 两个妇人看见男人追赶的远了，立刻骑上马，掉头向另一边飞奔而去。 男人没有赶上大嫂，又等不到后面的两个妇人，即使是在这个时候，他依然满怀希望地以为，她们一定是在后面买膏药耽搁了。 直到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可怜的男人向路人询问，这时候才知道上当矣。 我们今天看这个骗局，其实算不得非常高明，唯一的难点就是二嫂和小妇人之间的衔接配合，需要准确判断男人会在什么时候上钩，并及时跌落马下。 洪春元和这位租马的男人都败在猝不及防的“性福来敲门”，尽管俩人都有向女色自投罗网的前提，而且整个行骗的过程也确实有几分技术含量，但正如洪春元的故事所分析的，这边看上个美女，紧接着就要和你上床，你以为你是AV里的男主？ 道理一说都懂，可还是挡不住男人们前赴后继的上当步伐。 有一个词叫“痴汉”，至今仍可在某类影视作品中看到它的一个意思是“男色狼”，当然从字面意思来看，“痴汉”这个词看起来就是不太聪明的样子。 如此看来，每天上一当，当当不一样，吃亏不绝的男狼真的是因为蠢吗？
三 据《愚昧者的愚昧：自欺与欺骗背后的逻辑》这本生物学著作的观点，男人都是一定程度上“普信男”，他们往往会高估女人对自己的兴趣，而与之对应的则是女性往往低估自己。 在人类的繁衍过程中，以男追女的形式最为普遍，男人在这个过程中要提前投入时间、精力乃至金钱。 正如投资有风险，但为什么还是会有人愿意冒险呢？ 不论风险看起来有多大，也不论切不切实际，如果没有那种坚信有概率成功的自信，肯定不会有人会去做一件自认为百分百失败的事，因此我们经常可以看到条件不怎样的男性追求条件好很多的女性，这绝不仅仅是因为脸皮厚不怕失败，而是他坚信自己有概率成功。 从逻辑上说，男性会从这种高估里收益（尽管也时常上当），因为这样他们更容易逮到那些确实对他们有意的女人，大多数情况下，这样的自以为是并不会带来任何损失，无非是被拒绝，或者被叫作色鬼。 另一方面，女性则不像男人那么自信，这便导致了许多条件很好很“高冷”的女性其实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以追求。 无论是男人不合实际的自信，还是女性的妄自菲薄，其实都是一种生物学意义上的“自欺”，而这种“自欺”实则对人类的繁衍意义重大。 男性和女性，一个是过度自信敢撩敢追，一个是低估自身的没那么难追，这便大大增加了男追女成功繁衍的概率。 如果换过来，男人普遍自卑，女人普遍高冷谁都瞧不上，人类的繁衍率必然会因此大打折扣。 在外人看来，有很多缺点的武大郎配不上潘金莲，但在武大郎本人看来，他会放大自己的优点，甚至放大潘金莲的缺点，如此，他才有自信娶潘金莲，麻烦的是潘金莲并不是那种会在武大郎面前低估自己魅力的女性，因此大郎便吃了大亏，其逻辑正如《骗经》里的洪春元和租马男，以及现实中的四泉和强东。 （本文完） 这期便分享文中提到的两本书——《杜骗新书》（《骗经》）和《愚昧者的愚昧：自欺与欺骗背后的逻辑》，特别提醒一下，后者是生物学著作，有一定的阅读门槛。 两本书的版本及大概内容信息见下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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