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献给挺立起中国乡村基础教育的“脊梁”——一代中师生。 （长篇连载） 安徽怀宁 吴延洲 8、腊肉骨头 教育曾有一特殊群体，官方称“民办教师”。乡下称“赤脚老师”，他们戏称“腊肉骨头”，食之无肉，嚼有咸味，学名“鸡肋”。可别小瞧，他们为共和国教育事业作出突出贡献。当年这支队庞大，农村占比八成以上。程庸清楚记得读小学时，学校只有两个公办老师。一个是五十年代末师范速师班毕业，和王玄旨一样。另一名是接班的，其父母亲是教师，退休让他接班当老师，俗称顶替，也不问在哪毕业、接受没接受专业培训直接上岗。最后一批顶替，甚荒唐：父母年龄未到病退;子女未达龄改大;子女年龄过大改小;孙子或孙女改成子女;亲属之间调剂……不一而足。接班者大都读书不怎么样，或混社会没什么建树，不得已的选择。这些人补充到教师队伍，难免良莠不齐。因而广大民办教师成了农村教育的中坚力量，他们大多是高中毕业回乡，本体性知识到位。公元1978年恢复高考，师范院校办泶规模扩大，足够师源，庞大的民办教师队伍需要精简，教育主管部门想到一些方法，既要消解冗余的民师队伍，又要留下优秀人才。 比较公平的方法是考试，考试途径有二，其一是考察学科知识和专业素养，择优录取，直接转正。曾经将大成乡民师组织起来考了一次，其中“机械”两字看拼音写汉字，竟然只有一两个人写对，有一些胆大者用“鸡血”作答，啼笑皆非，笑谈了几年。此举果然逼退一二个自知之明者，但大部分人留下。1994年民师最后一次招考，成绩发下，程庸将夏远贵得分卡，折叠好交给他，语数两科总分三十多，实在不便公开。佼佼者从考试中脱颖而出，或参加师范培训，或直接上岗，人数大概是总体的五分之一。其二是参加师范招生。与初中毕业生一样划定录取线，肯定不行。首次考试只有胡维文达线，可因残疾被淘汰。于是加上年限分录取，让有能力的民师看到希望，努力上进的民师们上节课在上课，下节课却成了学生，坐在初三课堂上，白天教学，晚上学习，许多民师转变身份，捧上铁饭碗。江书华凭考试录取，也是最早转正的民师。不过参加招考有条件，最早民师身份只承认1978年底，才有资格参加招考。程菊是1978年后的代课老师，通过努力达线，被举报。 第二个措施是转岗，到村中任村干、到乡镇企业任职，改革开放后自愿离职外出创业。许羡古、胡维文转岗到村中任职，同期还有十几个人，有的干了几年又回到学校，等到转正机会，如夏远贵，应了那句话坚持就是胜利。 最残酷的是开除，找到一些有违师德的事，其中作风问题一票否决，开除没商量。程庸小学老师刘才就因此离开教育。1976年春程庸可以上学，可家里成分不好，没人敢收，刘才拍胸担保，“我收，出事找我。”由是程庸上学。五年级刘才教语文，他教学挺有能耐，两个月内把所有课文教完，与现在名师推行的快速阅读教学法有异曲同工之妙。后面的时间干什么呢?他从书店购来姚雪垠先生所著的长篇小说《李自成》，让学生先看，不认识的字查字典，写感想，每周组织全班交流读书心得。农村电影队来了，他组织学生观看，写电影观后感，村中人观看电影时的盛况。总之他的语文课妙趣横生，深受学生喜爱，考试成绩全乡数一数二，后来出事。端午节前，他与邻居小女孩一同早起……两个月后，珠胎暗结的女孩找到刘才。事情败漏，送直程庸那届，刘才回家务农。程庸真想不通，在他的记忆中，刘才痴情，他与妻子是《天仙配》中董永和七仙女的现实版。他们一起干活，会来一段黄梅戏对唱，最拿手的是经典唱段《夫妻双双把家还》，清丽与浑厚交结，声情并茂，洒下一路甜蜜与美满。天妒有情人，“恩爱夫妻半路丢”。刘才妻子因难产离世。刘才抚尸恸哭，为伊绝食多日，弓身拄杖而行，蓬头垢面，人极憔悴。却发生以上令人摇头的事，大成教育界的头头脑脑们为刘才曾有争议，鉴于刘才是教学好手，又是你情我愿，江书华赞同留校查看，将功补过。杜洪成最憎恨如此败类，要从严、从快、从重处理，以儆效尤。从此学校少个教学好手，村中多个扰乱乡邻的恶棍。过去这么多年究竟谁是谁非，一时无言难以诉说，时间有时也难给出公正的评判。 可发生同样的事，却未同样处置，又一名老师出轨，负责处理的村干李某，正在声色俱厉地申斥，乡里干事老杨来了，轻轻地说了一句：“老李，有时事也别太做绝了，想想你我都是什么样的人。”原来他们都有不光彩经历，于是村中压着没上报，杜洪成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犯事者心中一喜：过了，没事啦。双重标准让杜洪成形象大打折扣。 品德瑕疵者也是清除对象，因孩子嗷嗷待哺，小申拿走学校自留地产出的一小袋麦子，监守自盗，离职后不再追究，为救孩子，小申背负恶名，用他的话说：值。无奈之举，实在可叹! 特例是对资深民师政策倾斜：官方政策：民师从教达二十年以上，可以转正，不过分配的名额太少。1988年8月大成乡分一个名额，本来操作起来不复杂，谁达年限就归谁。事情坏就坏在本来不够条件的许成中，他与杜洪成关系不一般，据小道消息传：他们通过人事科同学，将许成中参加工作时间1968中的8字擦去半边，变成3(不知用什么笔登记的，怎么不多加一年，一笔糊涂账)，与第一的陈老师年限相同。这事隐密、蹊跷，许成中参加工作时间众人心知肚明，可官方档案具有权威性，谁能篡改?有些话可不能乱说，你能提供确切证据嘛?年限选项一致，破除最佳选择项，拿什么甄别?江书华认为陈老师参加工作时间清楚明白，评价标准够格，而杜洪成认为许成中劳苦功高，才是最佳人选，两人争执不下。最后提交校长会表决，可这帮滑头家伙们不明确表态，“我们认为两人都够条件，都能上，现在名额限制，决定权在上。”毕竟关系到人生大事，谁都得罪不起。校长会开了一次又一次，均无果而终。僵持到上报前夕，谁也不妥协。后来不知谁出主意，有人猜测是亲杜派杨春明，不过没根据不可乱说。仍然在作风上找理由。陈老师老伴过世后，找了填房，不过没领证，是否可以定性为非法同居?理由何其冠冕堂皇，杜洪成眼前一亮，对，非法同居，是违法行为。但杜洪成怕事闹大，牵扯出改年份的事，让许成中不能顺利转正。于是给陈老师的处分是继续从教，转正的事以后还有机会，果然陈老师等到了，到九十年代搭上民师转正的末班车。 程庸赶上许成中的喜事，在这几天的接触中，从他做事、做人等方面，也认为许成中能转正理所当然。恰逢第四个教师节，帮他忙了整整两天。先请乡教委、中心小学领导、东方村村干，同事们，后是亲戚朋友们，大家开怀畅饮，过了个特殊的教师节。 可吊诡的是许成中刚退休就离世，引得时任书记的许羡古长叹一声：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是积压太久的后悔情绪宣泄，还是人生顿悟，不可得知。（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吴延洲，小市中心校副校长。出版作品集《静等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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