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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降

 施训洋 2022-10-23 发布于安徽

晨起,习惯性地掏出手机。一是自己打卡,二是提醒家长打卡。顺带浏览一下朋友圈,才知时令已至霜降。

每到霜降,总会想起《西厢记》里的长亭送别:“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秋天,最易离别,树与叶还在绵绵不断地诉说着情意。秋风飘起,叶落于尘,像极了离别的人们。”

“有些感情,总是在秋日的红枫中,显得更加深情。”

读罢朋友圈的文字,竟不自觉地忆及父亲,心生惆怅。父亲就是在二十年前的霜降后离开我们的,走在一个秋雨飘落的深秋之夜。

父亲的病起于何时?我们不得而知。父立总说是端午前杀猪饭上吃锅巴所致,其实早就有了病灶。

在我眼里,父亲就是一个超人。

他能挑起千斤重担,他能搬起百斤石碾,他能承受万般打击……

他会砌锅灶,他会编竹器,他会盖草屋……

他不怕吃苦,他不怕吃亏,他更不怕困难……

父亲向来刚强、性烈,印象中从没看过医生。反倒是母亲,三天两头看病,母亲常说赤脚医生书宝、县医院的老中医,都是她的救星。

父亲总说他的病是“倒了霉”,若不是吃锅巴就不会有事。

那天,吃完锅巴饭,父亲说心窝疼,边说边用拳头顶向胸口,额头上豆大的汗珠直淌。

第二天,由我和母亲陪着父亲去县医院,做了胃镜检查。医生说要做病理,我的心猛地一沉,父亲却异常淡定。他说想吃糍糕,就是医院对面那家,来时就看到了,金黄、喷香。父亲说时,我不敢正视他,只轻声“嗯”了一下,以示回应。

父亲连着吃了好几块,边吃边说好吃,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吃到。父亲说这话时,我没能忍住,吼了他,让他不要乱说话。父亲便没再说,又低头吃了起来,那时,父亲满嘴都是假牙,糍糕又粘,他终是没有吃完。

没几天,我到检验科取报告单,父亲的病确诊了,是中晚期。

我不敢相信,更多地是不愿相信,跟在医生后面追问:会不会是诊断有误?医生肯定地说不会有错。那一刻,我觉得很对不起父亲,后悔吃早点时吼他。

那天,我哭了,哭得很伤心。眼前浮现出父亲将我扛在肩上的情景,脑海里闪现出父亲帮我搓背的场景……

我有些惊慌失措,感到无比的难过。

回到家中,父亲正坐在锅井烧锅,他笑着问我医生怎么说。我不敢与父亲对视,只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大问题。父亲又问可开了什么药。这时,我才知道自己是空着手回来的。

父亲病了,还是重病,但他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扫场基,挑担子,犁田,样样都做。

我从信用社取出存款,要带他去合肥做手术,他却淡定地说:“儿子,死病医不好,活病不用医。不要花这冤枉钱,留着给你讨老婆。”

父亲说这话的态度很坚决,压根就不容别人反对。其实,父亲是不想死的,他坚信“偏方医大病”,不放过任何一个听来的偏方。

从确诊到离世,前后不到半年,父亲的心态没有起伏,他的从容和坦然令我震撼。尤其是那年的双抢,父亲竟没有歇上一天,止痛片成了他口袋里的“零食”。

那年的秋天又点怪,总下雨,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凄冷。

父亲卧床时,正巧有人给我介绍对象,父亲听了很是高兴,还说就这个姑娘好得很。父亲口中的这个姑娘就是我的爱人。

父亲,总是把一切想到最好,在他病重时,还强撑着坐在草垛旁拎出了捆那季晚稻的草绕。一百根一捆,整齐有序地码在堂屋一角。

父亲的病情恶化,时而昏迷,时而清醒。那天晚上,外面下着小雨,母亲忽然喊我们说父亲不行了。

我们站到父亲床前,父亲削瘦的脸让我不忍目视。我想哭,但忍住了,我知道父亲不希望我哭。

父亲很坚强,一点也不畏惧,他很镇定地对我和两个姐夫说:“你们三个要像兄弟一样,相互帮助。”接着,又交代母亲:“你妈,我死后,你不要哭,更不能乱,要把家当持好。要给儿子娶媳妇,明年讲,明年接,明年就能添孙子……”

父亲走了,走得很坦然……

他把无尽的思念留在了我的心中……

一直到今天,母亲总说不敢相信父亲会走在她前面;总说现在日子这么好,你爸要是还在……

秋,是一个容易引起人心底最柔软情感的季节,从满目金黄,到满目枯黄,

我们目送的是一个季节的流失,迎来的是一段生命的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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