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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两日线上直播授课时，带着学生学习了苏轼的《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 上片写道: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领着学生细细咀嚼着这些文字，无来由仿佛让自己置身在无边的孤独，无尽的思念，无穷悲伤中了:十年，阔别时日已长久；生死，阴阳两隔无由见；千里，漂泊天涯太遥远；孤坟，逝者无依生者愧；尘满面，厚积俗世之沧桑；鬓如霜，年华消逝志未酬……万千情，万千绪，万千哀，万千痛，只凝成六个字:不思量，自难忘。 不思量？只是如何舍得，如何忍得？又如何可得？只不过是痴人的妄想语，自解语，到底是不得不去思量!最后也就愈是思量便愈发难忘! 无法排遣的心思最终化作了一场期待已久的梦: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梦回故乡，梦回似海前尘……没有什么惊心动魄，没有什么海誓山盟——只是对镜贴花黄，只是当窗理云鬓，只是举案齐眉，只是温婉的人儿温馨的事，只是无言相对泪千行——执手相牵了吧？喉头哽咽了吧？眉眼横波了吧？笑靥如花了吧？所有的美好，所有的温暖，所有的浪漫，便都在这小小的细节里洋溢，漫延到了千年之后的线上课堂。我和学生们说:再热烈的山盟海誓，再浪漫的生死相恋，有时都抵不过平淡的琐碎细节与人间烟火…… 于是，归有光在《项脊轩志》中回忆自己的亡妻时说:后五年，吾妻来归，时至轩中，从余问古事，或凭几学书。吾妻归宁，述诸小妹语曰：”闻姊家有阁子，且何谓阁子也？”又说: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万千悲恸，万千思念，最终都出之以看似浅浅的叙述，淡淡的细节，平平的语气，不言悲而悲不自胜，不言思而思不可遏，看似娓娓道来，恰是静水流深! 纳兰性德曾在《浣溪沙》中悼念亡妻: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两句回忆妻子在时的生活的两个片断：一者写妻子对自己无微不至的体贴和关心，自己在春天里酒喝得多了，睡梦沉沉，妻子怕扰了他的好梦，动作说话都轻轻的，不敢惊动；一者写夫妻风雅生活的乐趣，夫妻以茶赌书，以至乐得茶泼了一地，茶香洋溢了满室。 当时只是寻常的细节，却成了生死相隔后相逢的凭证。浅浅道来，满满幸福，浓浓思念，深深悲痛…… 唐婉去世后，陆游曾重游沈园，留下了: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桥下春波绿，惊鸿来照影。只是桥依旧，春波依旧，只是那曾临水照影的佳人何在？无怪乎易安居士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只是物是也罢，人非也罢，只是在夜深人静之时，孤灯冷衿之时，那曾经的往事，总是如期而至，扑面而来，洒了满心满怀的温暖，却总也暖不了生死相隔后的孤单寂寞冷…… 只得感慨，也只能感慨:曾是惊鸿照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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