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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全胜 | 方正与方圆

 大河文学 2022-10-24 发布于河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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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家冲方正,呱呱坠地时,正是1957年农历六月初六,村里来了一位着道袍的算命测字先生。奶奶说不算命,只求先生赐个名。先生说起名和算命一个价,5毛钱。先生手持一枚铜钱摸挲数圈,开口道:“名方正,承字辈,字承正。”奶奶追问:“再生个弟弟叫麽名?”先生回:“5毛一个名,加钱吗?”九嫂子插嘴:“你反正顺口打哇哇,一句是吟,两句也是吟!”先生怼她:“大嫂子说话好没章法,出门行走,全然没了规矩?”九嫂子眼尖,一眼瞟过先生手里铜钱,天圆地方,抢先说了:“名方圆,字承圆。”一语道破天机。先生慌得急忙起身,稽首作别,边走边说,“天机不可泄露。太上老君,急急如令!”

果然,一年后方正娘生了弟弟方圆。两兄弟长得一模一样,赛似双胞胎。他爹让他两兄弟一起开蒙上学,一起读到初中,双双回家种地。两兄弟初中毕业就开始挑屋地,准备起新房,娶新娘。源头冲,山包连着山包,建新房首先得挑屋场,剖山切面高过屋顶。两兄弟披星戴月挑平屋场,建成四逢三间新楼房。民间尊古尚右,方正分了右边,方圆得了左边。前后两年都娶了新媳妇,成了家,分了伙。方圆媳妇还是方正媳妇介绍的,同村至亲闺蜜,两家好得胜似一家人。

方圆喜好打铳,家养了一窝猎狗。他是周边猎队中的神枪手,百发百中,会看山形,选择坐堂(用茅草树枝搭建的射击掩体),十有八九,都是他打头铳。源头冲一带打猎,讲究规矩,传承甚严,出发前统一到刘家冲祖厅装香烧纸,敬奉“小我先锋”和土地爷;打到猎物,不管多远都得抬回刘家冲祖厅,敬神后分割。齐耳背下刀割下猎物头颅,奖赏给打头铳者,若是一铳击毙,猎物四肢(齐膝盖断开)一样归头铳手,否则,论功行赏给二铳手、三铳手。动物内脏全都分给狗,也是论功行赏,赶山勇猛最先追出猎物者,得大份,其余都有一等份。剩下的全都按人头点数,等分若干份,放在门板上。不成文的规矩是头铳手第一个拿,论功劳大小依次顺接,也没人满门板戴着眼镜挑肥拣瘦,最多顺手越位挑一挑。最后就是在得胜归来半路上碰到的个别后出发者每人捡一份。 

方正不会打铳,却好一口野味,他善做厨,尤其擅长加工牲畜头,诸如猪头、狗头、牛头等等,他有许多中草药配料秘方,经他加工出来的牲畜头,风味独特,各具特色,闻名遐迩。而方圆每次载誉归来,把铳杆上挑着的肉食往大门木栓上一挂,朝右边房喊一句:“老大——”他倒床睡一觉。睡到翻边,老大朝左边房门喊一句:“老二——”两家媳妇各自带一壶家酿米酒,团团围住,大伙吃得嘴角流油,牙巴骨嚼痛,打着饱嗝,各自回家歇息。

四逢三间,左右一间隔成前后两房,中间共用厅堂。方正家养了一窝鸡,十几只。之前老大媳妇用个箩筐垫些茅草在厅堂右后角做个窝,给鸡生蛋。方圆家的狗生了一窝狗仔,四只,脱奶前后,在厅堂里嬉戏打闹,练习狩猎,追逐鸡婆们不得安心生蛋。两家男女都忙得脚不点地,没人在意。过了一段时间,老大媳妇生疑,家中两三只鸡婆生着蛋好好地,好长时间捡不到鸡蛋了,奇啦怪!

老大媳妇长一句短一句自言自语骂开了:“也不见毛贼来,也不见黄鼠狼,三四只鸡婆生着蛋,好好地,见鬼啦,捡不到蛋,莫不是狗吃了?”

不久,当家猎狗黑虎平白无故失踪。方圆痛心疾首,到处找魂,甚至问到泰来圩几家狗肉店老板,到底是泥牛入海无消息。

二嫂子面朝青天咒骂几天:“哪个偷了黑虎打靶死!哪个吃了黑虎爆肠子死!!哪个卖了黑虎绝种九代!!!”

一日,老二家的一只半大狗追着刚下蛋的鸡婆满屋子打转转,碰翻了屋角箩筐,鸡飞蛋打,这狗窜得一头烂茅草,屋里屋外疯癫,一地鸡毛满天飞。给老大媳妇撞个正着,她气不打一处来,顺手操起锄头,失手砸中狗头,呜呼哀哉,一命归西!

猎手方圆爱狗如命,黑虎丢了,渺无踪影,正是郁闷沉痛之际,下田回家,眼见自家狗崽被他媳妇故意摆在厅堂正中陈尸示众,气不打一处来,冲进老大家一把拖出大嫂子到厅堂里来审问。大嫂顽抗不出,双手紧紧抓住门框。一个弱女子怎敌一个男子汉,方圆用力过猛,大嫂被他拖拽摔倒在厅堂死狗旁边。原本坐在卧房里听动静的老大,听得“砰”的一声,忍无可忍,冲了出来。两家男女扭打一堆,衣衫不整,头破血流。好不容易,被村长带来几个强壮汉子,拉扯开来。

第二天,方正上山砍来几根楠竹,在厅堂正中水泥地面划拉一根白线,锯断几根长柱,顶着楼板大梁立了柱子,剖开竹片,扎了一道竹片墙,仅只留下两扇大门开合。

第三天,方圆看不过眼,也上山,剁了几根楠竹,剖了篾片,拿了人字梯,继续编扎,高至楼顶。

两天后,离家半月有余的黑虎跑回来了,瘦骨伶仃,骨头架子,历历可数。方圆喜极而泣,偷偷养在灶房角落。几天调养后,黑虎元气恢复,关不住了,真相大白。原来是一伙偷狗贼,开着面包车,窜村走巷,投毒偷狗,卖给狗肉店。这狗是从泰来圩一家狗肉店的后厨铁笼子里钻出,跳墙逃生。泰来圩到源头冲二十几公里山路,沿途几十个村庄,上百条岔路,难得它病饿交加寻得路找回家!

再过了几天,方正家到屋后山刨草皮烧草木灰,捡得自家几窝鸡蛋,有两个还温热温热的。

两兄弟暗自后悔,却都爱面子,不好率先低头认错。

一日,方圆打了头铳,铳杆上挑着一只大大的野猪头,经过村长门前。村长截住他,接过肩挑了,一进厅堂,高声大叫:“方正哥,大嫂子,二嫂子,都快出来,动手啊!”拉着兄弟俩牵着俩媳妇,四双手叠在一起紧紧摇着。然后,大手一挥,指挥若定:“赶快拆了篱笆墙,垒几口砖,烧火做菜。今天赖在你们家,不醉不走!”



作者简介

刘全胜,籍贯湖南郴州,中学资深语文高级教师。已发表或获奖作品逾500篇。长诗《涅槃·新生》于2021年10月获得第三届“容桂总商会杯”草明工业文学奖(国家级)一等奖。诗集《情意绵绵》荣获2021年度顺德区文艺精品扶持项目。近来专注于小说创作,精短小说集《世相》(暂定名)收集80多篇,已编辑成集,等写成100篇,以“刘全胜精短小说100篇”为副题,择机出版。2021年11月迄今,任中华小说平台小小说执行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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