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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捡漏』您生活的笔记本
图片来自网络 我跪在十字街口的祭祀炉旁，点燃一支蜡烛，就着蜡烛的火焰点一炷香，再将一沓沓冥币、冥衣、鞋子、袜子，一一送进火炉里。纸钱与纸做的衣物在火炉中点燃，借着风的力量燃烧得越来越旺，衣服鞋子卷曲变形，瞬间就褪去了原来的颜色，像一张黑白照片在我的眼前定格。片片纸灰随着夜风飞起又落下，最后，化成了灰烬…… 我跪在原地，心里默默地呼唤着爸爸，告诉他，又有新衣服穿了，快来领啊！
闭上眼睛，爸爸好像正猫着腰从一个遥远的地方匆匆赶来，将一沓沓纸钱拥进怀里，又比划着，看看衣服合不合体，眼睛里仍像生前试穿新衣时那样，流动着掩饰不住的兴奋。我尝试着又想和以前那样去调侃他，可眼睛里，却不知不觉涌出了泪水…… 给爸妈公婆买新衣，是我工作以来自个儿定下的规矩，随着四季更迭，薄薄厚厚，每年都要给他们买上几次。不用问，他们衣服的码数与喜好都在我心里，即使人不在场，我仍能为他们选到最合体的衣装。如果看上了颜色与款式都很满意的男装与女装，我经常会一次性各来上两件，这样婆婆与妈妈、公公与爸爸就有了好多一模一样的衣服。陕北与关中距离比较远，也不怕撞衫，即使撞上了，也不觉尴尬，还会让他们感觉到我没有厚此薄彼，双方父母都是一样的待遇。倘若一家人聚在一起，看他们一样的装扮，在一起有说有笑乐呵呵的样子，我心里也会特别地高兴。记得有一次，爸妈来我这里过年，带着两家老人出去吃饭，婆婆和妈妈穿了一样的衣服，走在街上，竟然引来了路人的关注，还以为她们是双胞胎呢。 为爸爸买衣服已经成了我多年的习惯，以至于如今走在商场还忍不住会在男装前驻足，看到适合爸爸的，想象着他穿上会是什么样子。猛然间意识到爸爸已经不在，心里就会一阵难过，便又失落地离开。 爸爸虽然是一位地地道道的农民，可不知为何身上却没有丝毫的乡土气息，时常梳着背头，鬓角高高的，额头上泛着光亮，由于爱笑，眼角周围布满了皱纹。爸爸的头发与牙齿都特别的好，头发密而黑亮，直至去世前总共才掉过一颗磨牙。爸爸的笑容很治愈，他笑的时候会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眼角的纹路里挂满了喜悦的音符，每次只要他一笑，会就让我感觉到整个世界都沐浴在阳光之中，心情即刻就会变得无比愉悦。 爸爸的个头并不算高，一米七五左右，由于早些年受过一次伤造成了胸椎骨折，落下了一点驼背的后遗症，尤其是上了年纪之后，驼的就愈加明显，每次带他去买新衣服，这一缺点就给了我取笑他的机会。 陪爸爸试衣服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每次试裤子时，他总要蹲、起、蹲、起地做上好几个回合。看他那样，我总觉得很滑稽，坐在旁边斜睨着他吃吃地笑。我一笑，他也就笑了，笑得半张着嘴，脸上的皱纹就像犁开湖水的浪花一波波地荡起，并用嗔怪的眼神望着我，问我有什么好笑的。我便也嗔怪他，说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衣服质量不会那么差，试一试就能让裤缝绷开的裤子是不会摆在这样的商场里面的。尽管如此，他每次还是要重复那样的动作，知道我会笑，自己就先笑了。我偷偷地想，爸爸小时候一定是有过裤缝绷开的尴尬经历，因此将它作为选裤子很重要的一个标准。爸爸试外套时，我总要拍拍他的肩膀，提醒他将背挺直，他笑，说自己肩上背着锅，挺不起来。于是我又笑他“背锅”。为他选外套，我总会选连帽的款式，这样可以掩饰他驼背的缺点。爸爸并不介意我取笑他，无论我怎么说，他总是笑呵呵的，有时候事情过去都好一阵了，他还在想我说过的那些逗他的话，一边重复着一边笑。我们经常是一边逛街，一边开着玩笑，其乐融融。 爸爸虽然皮肤有点黑，也有点驼背，但这些一点都没有影响到他穿衣服的效果。他看起来总是阳光满面，无论穿什么都是一副“老干部”气质，一点都不输城里人。 我总是觉得，越是长得好看的人，越喜欢用衣服来装扮自己。 爸爸的长相应该属于老人里面好看的那一类，至少我这么认为。虽然无论我给他买什么样的衣服他都很高兴，但他也有自己的喜欢。 记得前几年有一次，爸爸告诉我说他想要一件枣红色衬衣，我赶紧借机调侃他，说您那么黑还要穿枣红色，那样会显得更黑。可爸爸不行，说怕什么，黑是劳动人民的本色！于是我就给他买了一件。尽管在我看来确实有点显黑，可爸爸却很喜欢，经常穿在身上不愿脱下。有一次我回家也穿了件跟他那件颜色一样的衬衣裙，晚上脱下来挂在衣柜里，第二天早上起来误将爸爸的那件穿在了身上，穿上后就感觉怪怪的，衣服像短了一截，可一看颜色又没有错。走出去后，爸爸一眼就看出我穿错了衣服，便开始笑，还学着我的口气调侃我，说那么黑还要穿枣红色。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穿了爸爸的衬衣，于是一家人笑作一团。 爸爸喜欢穿新衣服，每次只要我一买回去，他一试就不往下脱了，开心地在镜子前照来照去，妈妈不让他穿，说把原来的那件穿脏了再换，可他就是不肯，说女儿买来就是让他穿的，为什么要放下呢，我当然是举双手赞成。后来我才想到，爸爸也许并没有那么爱穿新衣服，或许他只是善解人意，为了让买衣服的人看着高兴而已。 最后一次给爸爸买衣服是2020年的春节前，我没能回去，给他买了一条深蓝色的加绒西裤与一件加绒外套寄了回去，爸爸试穿时还让家人拍了照发给了我，说衣服都合适，他很喜欢。爸爸去世后，在整理他的衣物时我才发现，外套可能穿过几次，而裤子上的吊牌还在，一次都没有穿过…… 人生无常，再次给爸爸买衣服却是这样一种心情。纸做的衣服是那样的轻薄，拿在手上没有丝毫重量，而我捧着它们却感到无比的沉重，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原创作品 授权发布（公众号转载须联系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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