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小说获奖| 二十年后，潮州女人的一盏潮州茶

本文获中共潮州市委宣传部、潮州市文联联合举办主题文学创作大赛优秀奖。

二十年后，一盏茶

作者：程涵悦

她又回到牌坊街的时候，心里忽而隆隆地回响起了“海妹”这个乳名。而“Alice”这个叱咤英美贸易圈子的名号呢，刚被她掷入返乡航班经过的太平洋。

风声絮叨着千百年来的新旧事。忽而，她好似看到扎小辫的小海妹端着碗粿条，跑过火锅店，差点闯入陶瓷店。

牌坊街上的人都见过小阿陆和小海妹抱着茶壶过家家。大人们日日吃茶，他们互相喂着茶就长大了。待到海妹揣着近百包晒干的单丛茶跟着阿陆一家子坐飞机去海外时，已快二十岁了。

此刻，这些静谧的牌坊望着她，她的心还是被困在了十年前的龙卷风之夜。那夜，她的阿陆撇下心生闯荡之念的她独自回国了，另娶家庭主妇。而她从潮州带去的最后一包单丛茶也已喝尽，再无茶香熏寒夜。

想到这些，她的头开始眩晕。如这些年无数次发生过的那样，她又开始质问自己是谁，为何不如白人果敢，也不像母亲她们贤惠。

她不愿意记起，前边就是阿陆的祖居。她反复对自己说，自己是来考察项目的，不带任何情感的。

不情愿地经过，她竟发现那里大门敞开，不时传出潮戏“咿咿呀呀”的唱腔，还有师傅绵软的讲解声。

不经意地一抬头，就望见了从院子里探出头来的那棵古茶树，叶子如二十多年前一样油亮，栖着无忧无虑的小鸟。这确是阿陆家了。她和阿陆曾爬上去过，阿陆娘当时就说她性子太野。

她又探了探头，确信这里已变成了戏院才走了进去。

谁曾想，阿陆的娘赫然出现在了她面前！她的头发已如霜一样，而眉眼如明月。丝毫不像当年连夜召回阿陆再婚的蛮横样子。

她面前的也不是阿陆的爹，是一个不显皱纹的潮戏师傅。两人亲亲热热地说着话。

海妹踌躇，转身要走。

阿陆娘啜口茶，竟边唤她边又摆出两个茶杯：“来找谁？坐下先喝茶。”

她将自己和男伴饮了半晌的茶给海妹斟上。那茶杯极精细，也是自用的。海妹二十多年没有闻到这茶香了。

海妹颤颤坐下，阿陆娘依然和师傅话着之后要办的潮戏堂会，说些俏皮话时还望望海妹寻她的认同。

可她分明没有认出染了黄发和戾气的海妹。

逢人奉茶，这就是潮州人哪。

海妹品了一口单丛茶，岁月以润滑而悠长的滋味在舌尖上淌过。耳边正晃过阿陆娘对师傅说的一句“茶是老的好，人，总还是新观念的好！”

海妹忽而释然。

突然，两个孩子打闹着撞到了海妹的身上。极像阿陆。

海妹觉得有一个很像自己，蛮横得俏皮。

她又抿了一口茶，回味间，有一种他们都似自己孩子的天伦之乐。

睁开眼的时候，她问潮戏师傅，想办一间公益的潮戏学堂，要多少资金。

阿陆娘闻言，笑叹：“潮州女人，就是厉害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