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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童年里的大鱼

 珍影像 2022-10-26 发布于江西

      (一)

很小时,我家在乡间一个垦殖场。公家一层瓦房宿舍,一户一仄,里外三个小间。有电,还没电视机,能记着最开心的事,是到后山林子里捡鸟。

注意哦!是捡鸟,不是捉鸟。白头翁和翠鸟,是绝对捡不着的,它们不怕水。雨后的林子,幼崽的八哥,或麻雀,会被打湿翅膀,正好飞不起来,就可以去捡了。有时,得追上扑腾的鸟儿好一阵子,才能逮住。

无论如何,捡回一只八哥,都是需要运气的。我的运气,总出奇地好,除了捡到八哥,还能时不时在草丛里捡到一个或几个鸡蛋。村里“赖抱鸡”常在野外生鸡蛋,捡回鸡蛋,母亲就煮来我吃了。我的整个童年,无数次梦里,不是捡到一只又一只会说话的八哥,就是梦见捡一窝一窝的鸡蛋。

上学后,搬家了,住进小高地自家建的两层砖房。

二楼三个房间都放粮食。麻雀常常一群群从天窗上张开的一点缝隙溜闯进来偷吃。我们在楼下听见动静,蹑手蹑脚跑上楼,突然间一吆喝,麻雀们一准吓得四处乱飞。聪明的,依旧迅速从天窗逃出去,总有那么一两只笨的,不是撞墙跌晕过去,就是瞎扑腾找不着出口最后被我们逮住。

一开始,二妹剪去被逮住那只笨麻雀的翅膀,养在盒子里。它飞不起来,只能在地上走走,姿势像我家的番鸭,却不是大摇大摆。我们天天训斥麻雀的偷吃恶行,数落罪状:

“那是我们家辛辛苦苦种下、收割、晾晒好的粮食啊,你们就想轻巧巧偷吃了去……”

多半没几日,那笨鸟就死了。其实,没亏待它的,我们都用最好的谷子养它。唉,估计实在是忍受不了我们的数落与指责吧,宁愿早早托生。

后来,没故意再吓唬来偷吃的麻雀们,却总还会遇上撞墙跌晕的笨麻雀。我不让二妹再剪麻雀翅膀,只用绳子拴着,它醒来四处瞎飞,二妹玩腻了,数落一顿就放了它。

雪后的冬天,我读过了鲁迅的《闰土》,知道用簸箕、谷子和一根绳子,如何诱捕鸟儿。照着书上迅哥儿的法子,带着二妹和三弟我们匍匐在雪地上候过好几次,还真捕到过一只,洋洋得意好一阵子。那时,我对获取捕鸟法子的兴趣,已远远超过逮住鸟的兴致。

我与好几只鸟儿有过故事,在我过去关于老家的文字里,或多或少都有描述。

(二)

我家第一次砖瓦厨房后的猪栏(猪圈)、茅斯坑(厕所)是土墙垒的,低矮、昏暗。

墙边一圈,一年到头都长各种我叫不出名的野草。母亲总喊我拔草,可没几日,它们又不知不觉绿油油。墙头上,有时长几株细碎的紫色小野花。蜘蛛总一个夜晚就在门口结了网,沾满第一个进去的人脸上。通常,猪圈门口上的蜘蛛网母亲,厕所门口的蜘蛛网父亲。

春天晴好时,午后的土墙上印着泡桐树的影,有的,像曼妙女子摇曳舞蹈的身姿。走近了,会发现那些阴影里常有小洞,是土蜂的窼。那些蠢头蠢脑的小家伙们,屁股撅来撅去,有时,毛茸茸的小脑袋从洞里钻出来,脑门上像架着一副大眼镜。

我怕它们蛰我。堂哥武崽却说土蜂不蜇人,两个手指一掐,捏住土蜂的小身子,把蜂屁股放眼皮子底下使劲瞧:“看吧!看吧!我说没针吧!”他喜欢趁土蜂飞出窼时,挑点湿泥巴迅速堵住那小洞口,盯着,土蜂回来时嗡嗡嗡四处找不着家门口。

我不忍心,常常催他把泥挑开。那土蜂倒是机灵的,一会就能重新找着洞口。我常想,那洞口里,一定有它的家人吧?它们总是认得到家。

有一次,武崽挑泥巴又堵洞口时,突然间飞出只大黄蜂,狠狠在武崽鼻梁蛰了一下,痛得他鬼哭狼嚎,肿了好几天。听说,大伯用武崽自己的童子尿搅和了黄泥巴敷鼻梁,才拔出了黄蜂针。

夏日傍晚,若下过雨,蜘蛛结了一次又一次网。我的脸被网沾过,过敏,长一片疹子。再去这两处,一定折根“猫搔”,朝空荡荡的门乱搅和一通,才敢进去。总感觉还有一两根蛛丝沾额脸上。

很长时间,我以为那土墙上除了泥黄、草绿、看不清的蛛丝、偶尔的紫色小野花,没有其它。直到有年秋天,父亲不小心踩着猪圈墙角里的锄头,脚趾头血流如注,我才知道土墙的暗处,还隐藏着另一种白色虫网。

棉花形状,指甲盖般大小,紧紧黏在土墙细缝上。父亲捂着伤口,喊我们四处寻找,抠下那白网,沾住伤口,没一会,就止住了血。

至今,我也不知那是什么,父亲也叫不出名字。后来,房子变成水泥房,就再也没见过那玩意。

(三)

住进新房子后,我们家有了田地,也有了地方养家禽。

厨房后的土墙猪圈,每年母亲养三栏,每栏一或两头。烧一大锅水,放几勺谷糠煮熟后,用木桶打上来加点潲水,搅和些煮熟压在破瓦缸里的青菜、萝卜,每日三次,每次一大木桶。小猪很快就长膘。

夏天的傍晚,喂饱猪们后,我负责提几大桶水给它们冲凉。水一泼上去,一个个噗呲噗呲走过来等你浇淋个透,长鼻子拱拱你的手,有点撒娇向你要舒服享受的样子。低矮的猪圈里又闷又热,还一堆嗡嗡嗡的蚊子,随便一拍是一大把,手心里都是血。

每天,我用脸盆烧一盆生谷糠,生烟放猪圈里驱蚊子。每次驱蚊子,都我先被熏咳得眼泪直流,端起脸盆往猪圈角落一放,拔腿就跑。做这事前,得记着先关紧了家里四处门窗,要不然那蚊子铺天盖地从猪圈飞出来直往屋子里钻。天黑下来,猪们终于呼呼睡着,我忙乎得满身大汗,可以晚饭了。父亲说,猪们越舒服才越长膘。

我少时几乎不沾肉。我心里,猪是玩伴。别人家的猪出膘时,多半傍晚请屠夫到家里来宰杀。我们家,母亲和父亲总是整条卖给屠夫,或者,趁半夜我们睡着时宰杀。

有次,我在夜里被杂吵和凄惨的猪叫声惊醒,躲在屋里窗户角盯着堂外百瓦灯泡下热腾腾的一切,捂着心口心惊胆战。那个泡猪大木桶边,影影绰绰有正在收获欢喜的大人们,他们不知道,窗内有个我在噙泪难受。

慢慢地,我再不肯给猪们冲凉。喂猪时,倒下猪食就走,也不再对猪们讲很多话。冬天给猪圈添稻草护暖,也是一把一丢,再不似从前,边均匀撒开,边叮咛它们睡哪更舒服。

夜里宰杀完猪后,母亲其实早已把四处清理得干干净净。我清晨醒来,却一下就闻见空气四处弥漫着血淋淋的腥味,很多天消散不去。

后来,猪圈也改建成砖瓦房。父亲在猪圈安电风扇,用蚊香和药水驱蚊。在外求学的我回家,偶尔也喂猪,不知为何,总想起从前给猪们冲凉,与它们聊天的快乐情景。没两年,猪圈只用来堆杂物,家里再没养过猪。

除了养猪,我还负责给家里养鹅。从黄绒绒一小只开始,养成雪白一大群。每天放学路上割青草,或切碎菜叶子喂它们。其实家里也养了番鸭子,二妹每天兴致勃勃地挖蚯蚓或钓蛤蟆喂它们,我不敢参与。

秋天的傍晚,我领鹅鸭们去长满青草的空阔田野自由自在。我拿着“猫搔”,周围一群白,它们时而跑前,时而跑后。我“哩哩哩”地招呼跟上,耀武扬威地,像个司令。“猫搔”根本用不上,它们个个懂我那单一“哩哩哩”里的各种含义。

母亲根本不认识家里的鹅鸭。有一次,傍晚不是我照料,邻居不小心关错了只大白鹅到他们家。我整晚听见村子里有鹅凄叫个不停,深夜里爬起来数鹅,母亲才知道我们家丢了一只鹅。

第二天一早,大白鹅飞扑着就跑到正要赶去上学的我脚跟前,很委屈的模样。我仰起头向母亲得意扬扬:“我说了吧,只要不是被偷关起了,它一定能自己回来!”

有年不知过什么节,母亲割了一只番鸭脖子放血。她把看起来已完全死去的鸭子两翅膀盘起,鸭脖子缠进翅膀里,放进大脚盆,让我用搓衣板压着,然后去厨房提出壶滚烫的开水泡下,准备烫鸭毛。哪知道——

那本该已死去的番鸭被热水一浇,居然扑腾着爬起来四处乱跑,脑袋还别在翅膀底下。吓得我“啊啊啊”喊个不停,搓衣板被惊慌扔出老远。二妹他们哈哈大笑随母亲四处追逮那只鸭子,我在一旁嚎啕大哭。许多天夜里,一直做噩梦。

母亲再处理家禽时,我总远远躲开,至今没杀过生。二妹,却很小就能给母亲打下手。

我上中学时,小姑丈从山里得了只刚出生的“崖虎”,送来给母亲养。我周末回家时匆匆见着,毛茸茸的小家伙两个眼珠子咕噜咕噜转,一下子就喜爱极。

小松鼠那么大的个,握手上却只小老鼠般的身躯,“崖虎”跟在母亲脚后,走进走出,像鸟又不会飞,与我们一起吃三餐米饭。村子里没人知道它真正是什么,我猜是猫头鹰或老鹰的幼崽?它后来也没了,我不敢问母亲打听它怎么了。

我家养最年久的是狗。几代狗母子,与我们几姊妹一起长大,看家,甚至陪着上下学。直到我坐月子需要母亲进城帮忙服侍一段时间,母亲就因为放心不下老家一条老狗和一群鸡鸭,舍不得进城来。

成年后,我从不养任何动物。我对它们,又爱又恨。

(四)

乡间的夏天,是最热闹生动的。

父亲总要叮嘱我午睡,我哪睡得着啊,故意在楼板铺上草席或塑料皮假瞑。等父亲在竹床上传出呼噜声,我蹑手蹑脚就猫蹲着,从后门溜出。后山菜地里,晌午太阳最烈时,最容易捉到金龟子。

堂哥武崽他们一伙男孩子早各自抓着牛角虫回来了。他们告诉我哪片地已经被巡查过,绝对没有了那绿壳金龟子,我偏生不信,缠着武崽依旧往白玉豆地里钻。几乎每片叶子挨个搜过去,果然不出我所料,总有那么一两只金龟子就躲在竹条架起的菜藤高处,被叶片阴着睡懒觉。手脚不快的话,一惊动它们就飞了起来,翅膀在阳光下金闪闪。

武崽帮我捉过暗红色的金龟子,比绿壳的漂亮多了。他用细线缠住金龟子一只脚,另一头绕我手指上,金龟子就嘤嘤嗡嗡绕着我头顶不停地飞,阳光下飞出一条金线。只是我一拿回家,没一会就被二妹他们抢了去,还在细线另一头绑上小树枝——金龟子哪还飞得起来?有时候腿都给折腾断,玩不了半天就不知被他们丢哪去。

母亲看我们玩金龟子倒不反对的,说是害虫,牛角虫也是。我嫌牛角丑,不爱问武崽捉。豆花上小小的七星瓢虫倒是挺漂亮,母亲又不让捉,说是益虫呢。武崽也会捉着别的什么虫子来我们线绑着飞,有一次那虫子居然喷我们一手臭味,哇!恶心得只想吐,怎么洗都洗不去。从此我们一看见那种虫子就拐弯:“臭屁虫!臭屁虫!”

垦殖场同龄的伙伴很多。胆大的,常常下池塘摸螺蛳。

它们黏在池塘边的石头缝,或池塘深处淤泥里,有的个儿特别大。我读过《田螺姑娘》,常想得多大的螺蛳壳才能藏住一个人啊?

夏天,却正是吃螺蛳的好季节。夹了螺蛳屁股洗干净,倒进锅里一个劲翻炒,喺唦喺唦,螺蛳盖全沾锅铲上,再起锅重新放油,加薄荷一煮,特别香。母亲炒的螺蛳可下饭了,我们常常连汤都抢光了。当然,吃螺蛳可是技术活,吸不出螺蛳肉,你就得个个用扫柩篾(类似牙签)挑着吃,那可吃不着几个。

我忍不住诱惑,终于有一次也随武崽下了塘。

刚下水时,扶着池塘石壁战战兢兢。其实踩着壁边石块,倒是不深,水只淹到大腿根。可水下情况是看不见的,只能挨个摸着石缝碰运气。我有点怕,左手抓着石壁上的石块或杂草,慢慢走了几米,右手倒真从石缝浅处掏出不少螺蛳。

武崽早一个猛子扎进池塘深处,双手捞出几个大河蚌,还说底下的螺蛳更多呢。我不会游泳,水波荡起来就更不敢乱动,那石壁每个缝隙里都有足够多的螺蛳了。正喜洋洋地为差不多摸了小半碗连连惊喜,手指往石缝多探深了一点,不知就被什么咬了一下,刺痛得紧。

不会是蛇吧?脑子里这个念头一闪,我吓得哇哇大叫:“有蛇!”连爬带滚就爬上岸,螺蛳都顾不上捡了,手指头有点红肿…..

回家后不敢吭声,因为下了水被母亲臭骂了一通。等武崽捡起螺蛳送我家,告诉母亲我被什么东西咬了手指,母亲也慌了,吓得直领着我往村里的赤脚医生那跑。

后来怎么样忘记了。肯定不是被蛇咬到哦,要不然哪还能回忆这些事儿。倒是再也不敢下水了。二妹却是不怕,她大了一点时,常常摸螺蛳、捉泥鳅给家里添菜。

暑假的傍晚,太阳还老高,男孩子在村边的小河嬉闹,女孩子们就到鸡公嘴的大河里洗澡,顺便捞“洼鸡壳”,多年后我才知道那小东西学名是蛤蜊。

就指甲盖那么点大,捞回家用盐水泡一晚,滴几滴油,它们就吐出了沙。第二天中午,母亲也倒下锅翻炒它们,咧开嘴后,放点薄荷叶煮汤,很鲜美,听说喝了清凉解毒。

学校前山那操场上闹过蝗虫,常常一片飞来啃光了草地上的绿,又呼啦一下飞走了。同学们课间时常去捉蝗虫,男同学一脚就踩死好几个。

有时候,我们会遇上几只飞舞着大刀的虫子,与那一群长得副坏模样的蝗虫有点不一样,细长腿,绿外衣,看起来很威风凛凛的模样,叫人不忍心下脚踩。

后来看过动画片《黑猫警长》,才知道那是螳螂,就是吃蝗虫的。幸亏当初我们没踩死它——这虫子和人一样啊,也分一身正气和贼眉鼠眼!

(五)

在垦殖场,女孩子的玩意——囡妮嬉,好像更丰富多彩。光几株山里的细竹,我们就能玩出许多花样。

春天,竹子刚抽芯出嫩叶。折下一段,拔出枝头竹芯,采了路边山野四处的野蔷薇插进竹管里,红红粉粉夹着翠绿,煞是好看。放学路上,常折了满手如此竹花回家,一路高唱那时流行董文华的一支《熊猫咪咪》:“竹子开花喽喂,咪咪躺在妈妈的怀里,数星星……”完全不知那歌里原本含义,只觉得欢快。

秋天,竹叶黄了。折下竹枝,一节节,长的两头放石头上磨得圆滑,当钢针用来织手套或围巾,这需要有旧毛线。更多时候,把竹枝磨手巴掌那么长,一大把上百根,用来玩“挑针”。

两个人,或多个人,都可以玩。每人出一样多的竹针,只留一根在各自手里,其余的给一个人,往桌上一抛,竹针乱七八糟架一起。然后石头剪刀布,胜出的,先用手里那支,一根根挑开乱糟糟的竹针,注意哦!得一根根挑,不能动了其它。动了就换下一个。战利品,自然是挑到手的竹针。如今回头想想,那时这些玩法,不管磨,还是挑,都着实要有专注力,难怪没几个男孩子有耐心玩。当然,其他人在竹林里的玩法还多了去。

菜地里,四季都有秘密的惊喜:揉长子豆、大蒜头;摘花生、蚕豆嫩叶踢毽子;采“nei nei草”晒干卖钱......

不老不嫩的圆蒜头,剥开外衣放手掌搓揉,慢慢就变成琥珀一样透明。力度不能太重,也不能太轻,不然透明得不够均匀。圆咕噜的蒜头搓揉好,黄色的,吊起来既好看,又驱虫。长子豆更难搓,一不小心就拧断了,搓出来却是翠绿的透明,绕手腕上凉飕飕,像玉镯。

花生播种后,不久发出几片叶子。我们两片两片掐下来,用线往中间一缠,打个疙瘩成了毽子,很好踢。蚕豆叶也如此,一直踢到叶片发黑。做这些事,多半瞒着大人,要不然骂我们干害人事儿,糟蹋东西呢。

夏天里采“nei nei草”,却是讨所有人喜欢的事。那草儿叶子细小而红,贴着地面生长,一折会有牛奶一样的汁流出。学名叫斑地锦,又叫奶浆草,可止血、催奶、治痢疾。

前山有个方圆十里很有名气的赤脚医生老秋股,自己小时候得过小儿麻痹症四处没治好,久病成医,自学成才专治小儿病。他向四周百姓收草药,“nei nei草”就是其中一种。

我们采回家洗干净,晒干,然后三毛钱一斤卖给老秋股。后来,采的人越来越多,他就收两毛一斤,还挑三拣四。要知道,满满一篮子也晒不出一斤哦!不过,那时的一毛钱能买两根棒冰,或者三根油条,要么三支铅笔。整个夏天,能采个三五斤,已经非常开心。有钱就是大爷啊!

记忆里,还有件赏心悦目的乐事儿就是种花。这是囡妮(女孩子)家的事儿哦,谁家门口、院子里没个几种像样的花,这家一定没囡妮。

搬进新家时,母亲在门前种了一棵芙蓉,我的整个童年都有芙蓉的香。村子里的其他囡妮也要想种芙蓉,春天时就上我家来折一枝去插,小心护理,第二年就生根发芽,芙蓉树极易养。

隔壁爱华家门口,一排仙人掌和红玫瑰。仙人掌开的花,比玫瑰还灿烂,我分过两次来种,也是剪下一个掌插在泥地里,可惜从没养到开花。多年后我分析——浇水太勤快了。

玫瑰花可不能插枝养,得有苗。爱华家的花苗是她大爷爷那分来的。听说,她的大爷爷住瑶山,专门养玫瑰,特别是黄玫瑰,都送往城里卖钱。我还没见过黄玫瑰呢,有一年,实在心痒痒,缠着爱华终于带我一起去她大爷爷家看黄玫瑰。

走了十几里路,终于到那个叫瑶山的村子。老旧的木屋前,一个老太婆坐竹椅上纳鞋底,白发老头拿着花剪站在不远的黄玫瑰地边,一整片,亮得刺眼,风中有种蛊惑的香,与平时在村子里看见的红玫瑰,完全不一样。我震惊得不会说话。听老头说他的玫瑰都别人订了的,我和爱华再眼馋,终还是没好意思开口要一朵,只说经过看看,就回家了。

到过爱华大爷爷那后才知道,村子里的玫瑰只是月季,并不是真正的玫瑰花。下屋卫华姐院子里的花原来都是月季与蔷薇。可我依旧馋卫华姐家一地的菊花,黄、白、紫各种颜色、大小的都有。屋侧菜园子里,还有许多夹竹桃,几棵枇杷树。 

唉,我眼红了好几年种花,父亲和母亲才没闲功夫陪我弄花草哦。父亲却领着我在房前屋后,种下了不少桃树、枣树、和橘树。没几年,吃到各种果子。摘果的季节,母亲总让我四处送些给邻居尝尝,我在别人馋果香的目光里,忘记了最初对种花的向往。

童年的村子里,有许多神秘的花果。

下村同学子英家的后院,有全村唯一一株无花果;酱油厂墙角有棵不知多少年的桑葚,村子里的老少都吃过它的桑葚果,后来不知怎么没了;酱油厂那阴暗的西墙下,有几株我们以为是“蛇泡泡”的植物,村子里一对双胞胎里的姐姐却常说很好吃……

那些东西,如今都不见了。我一直很想知道,别人的童年是否与我有一样的感觉?也许,童年的神秘,或者欢快,只是留在童年的。

那些大鱼,却终生游弋在你性格里,你一生所行之路,不过是拨开沿路迷雾,回归儿时最初想成为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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