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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时,吃苦也是福气

 珍影像 2022-10-26 发布于江西

原题《大源采访录》之四

行走世间,可能遇上温暖与刁难,也可能收获理解或误会。更多时候,我觉得任何一种遇见都是福气。大源采访第四天,从万年县城出发,探访大源村,我们过了一个特殊七夕节。

大源河自村中穿插而过,同另一条河流合而为一化作奔腾宽阔的大河,夹杂在大片大片的青绿稻田中间滔滔滚滚奔向远方。通往仙人洞吊桶环陈列馆有座青石板桥,一侧叫河南村,一侧叫河北村。彭显扬老师讲了一个兄弟俩如埙如篪的传说。我已忘记,当时是哪位妹妹负责写这个。

与前三天相比,我们的采访工作已很熟练,目的也逐渐清晰:以收集民间风土人情、奇人异事为主线,结合各大宗族原始族谱上的诗文与历史,书写大源传统与现代相结合的各种美好。

后来,我把多次采访经验总结出几个大点,再带从未出门创作过的文学会姐妹组成小分队到各乡镇、民间去创作时,都会事先开个座谈会简单培训一下。看见许多姐妹,从此开始一发不可收拾地写东西,实在很有成就感。

听完仙人洞的传说与典故后,我们又去了崇德寺。遇上一位灵达法师,曾是上饶市森林公园那东岳庙的住持。我去过两次东岳庙,一次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末上大学期间随同学去求爱情签,一次是前几年随妹妹和母亲去求平安签,前后相隔二十余年。

在他乡偏僻处与一位出家人有个共同话题,有点感慨,便能耐心细听那灵达法师侃侃关于修缮寺庙的事宜。灵达法师讲崇德寺的前生后世时,寺外不远那棵巨大古樟茂密的绿叶像把擎天大伞,知了躲在缠满祈福红布的枝干密叶里吟唱,有点聒噪。来催促我们回村委会午餐的年轻小伙告诉我,那是万年本土电影《群工站长》的取景点。呦,这老树还是明星树呢。

(从大源彭氏族谱上寻找故事踪迹)

午后,到彭显扬老师家集合,请彭氏修谱的老人们对照着族谱解说“大源旧十景”。彭氏祖上能人异事着实不少,修谱老生们学识也实在了得,陈旧族谱上的诗文大都文采斐然。我根据那些诗句,写过旧十景中鲤岭的趣事,还写过强盗洞的故事。可惜,当日在大源采访的记录本如今已寻不着,要不然,还可以好生再重写当时分给其它妹妹写的许多民间故事,比如烟斗阉猪倌,风水先生的故事等等。

我们在老人们的带领下,走街窜户找素材。有时钻人家废弃的牛栏或老屋里,寻一块明清或更久远年代的破败石碑。那上面字迹镌刻的故事已残缺不齐,碰到手的触感,却好似有一种古老神秘的光阴要从指尖传递到我心尖。我言语不清那种感觉,不知是那乡间老屋的阴冷,还是古碑上自带的沧桑不由浸染人。

(在废弃老屋里看明代石碑)

任何村落,能人异士的传奇自古便属男人居多,关于女子的故事多半与爱情有关才会被流传。在大源,我们却遇见位绣花奶奶,她的一生亦堪传奇。当时写她的好像是美兰妹妹,关于绣花奶奶的具体细节我便没多留心。只记得,这耄耋奶奶一身碎花衣裤干净利索,齐耳花白头发上别着一个亮黑发箍,眉目慈祥安宁。她坐在自家堂前竹椅上,手持绣花针,是的,那种极细小的绣花针,在绣一个口水兜。

我见过这种口水兜。儿时在乡间晾晒母亲的压箱嫁妆时,母亲取出来过两个,说是她婆婆——我的祖母送的。我却从不曾戴过。母亲说,那口水兜的针脚是请人绣的,精致无比,当初不舍得给我们口水糟蹋了,便一直压在箱底。后来,我们从乡间都搬进城,母亲箱底那些东西不知怎么却都遗失了。

富贵人家的孩子,才有这般精致的口水兜。八个围角,各色丝线勾勒出八种栩栩如生的奇珍异兽,有吉祥如意的蕴意。绣花奶奶靠这手艺独自拉扯大几个孩子,如今孩子们各自在外成家立业,绣花奶奶又在老屋用这门手艺挣点零用菜钱。她只字未提年轻时的风霜,只说自己能活这把年纪是乡亲们共同赐给的福气。她说,年轻时,吃苦也是福气。

(绣花奶奶给我们讲图案上的蕴意与针法)

万年,古时便是稻作之乡。关于地主家种田长工的故事也特别多,我记得数日后回饶,我曾给孩子讲过好几个,如今,也已细节模糊。只有在那还未被现代文明完全侵略的古村落里,一代一代老人口口相传着那无数祖上圣贤德灵的事迹。

那些故事,有的关于善良、勇敢、孝顺、机智;有的关于责任、担当、吃苦与坚毅。若不用文字记录下,只怕迟早要淹没在历史长河中------因为,乡间越来越只剩老人与孩子。

那日晚边,我站在大源村田埂上看天色渐暗黛山凝紫入黄昏。翠绿稻田的天边,暮云火烧般地燃起,透过夕阳余晖弥漫山间,飞鸟自霞色中成群飞掠,投林归巢,窸窣一阵后,归于寂静。

附录:大源采访稿之《鲤岭野趣》

大源村,自古风景秀美,背依小荷、鲤岭两山。

古人有诗“犹如金銮殿,好似广寒宫”,大源好山好水好养人。那小荷山,几十年前被考古队发掘出史前人类生活痕迹的吊桶环遗址而声名大噪。而这鲤岭,虽无考古价值,民间野趣倒也不少……

 (一)唱晚樵歌

江西万年大源境内,自古稻作丰裕。可在从前,鲤岭上参天大树、低矮灌木、飞禽走兽、奇花异草,也是山下周围村落一些村民的重要生活来源。无田地者,便以打柴狩猎为生。 

鲤岭攀跻眼界恹,刚当担子去还来;

曹娥调弄青林下,响遏行云笑脸开。

大源旧制十景之鲤岭樵歌,正是当时樵夫的一个野趣片段。

 那日,近黄昏。

山道上,一众樵夫上上下下,来回鲤岭已数趟。本爱轻快打浑、放歌高唱的柴夫们,此刻大多神情疲惫,脚步缓慢。

领头后生,是彭家长工二子,正思量着:这天色已不早,为祝贺明日族里那庵堂建成,今日可要多上山三趟。这最后一趟,自己脚下都已灌铅一样,得想法给大伙鼓鼓劲啦!

二子右脚大步一抬,肩上的柴担挑子往山道边一撂,抓起脖子上的破布条一把揩去满头满脸汗癞子,冲着岭腰下顺口就喊:

“哥儿们,脚步快点啊!东家今早就提醒,晚上要加好饭菜,早点完工,吃饱喝足,回家逗媳妇娃子哦……”

粗嗓门,惊飞出漫山云雀。

正巧了,这二子话音未落,山下栗子林附近也传来个清脆女声,高声唤着:

“二子哥——你东家让我捎句话——族里马上就开饭啦——让你们快点准备好明日酒席的柴火——赶紧下山——”

众人纷纷猜测。二子却已听出,是同村曹氏青娥。

那青娥,自小花容月貌。因娘家贫寒,姊妹众多,年纪轻轻被迫嫁给彭家一病秧子少爷冲喜,没几个月,就守了寡。明日正是要搬去那新建庵堂居住的女子之一。

二子双手拢成喇叭状,对着山下喊:“晓得喽——青娥——回去告诉东家——最后一趟——就快好啦!”

落在最后的老樵夫,气喘吁吁:

“我说二子啊,你年轻力壮,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你浑小子可知道,那抱娃子是要力气的!抱媳妇的活,比这砍柴还更费气力哦!”

众人哄笑。

“是啊,是啊!二子赶紧讨了媳妇去,自然清楚个中滋味啦……”

“四爷这般筋疲力尽,晚上的活,怕是要挨四嫂子揣屁蛋子喽……”

推推搡搡间,二子闹了个大红脸。他飞步往下,直冲到那叫四爷子的老樵夫旁:“四哥,你腿脚不好,最后一趟,我帮你挑下来,老规矩,你到栗子林边上等着去……”

老樵夫推辞几下,也不客气,回头便往山下蹒跚而去。

众人见怪不怪,嚷嚷:“四爷子,先攒气力去,晚上好折腾媳妇……”嘴上纷纷闹腾嬉笑,脚下却个个加快了步伐。

满山荤笑。

(在大源荷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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