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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llo 树先生》:很多人之所以悲哀,就是因为他不接受自己

 作家杨文华 2022-10-26 发布于广东

刚刚看完王宝强主演的《hello,树先生》,有些话想说,不吐不快:

这是一部什么主题的电影?讲述小人物的生命悲哀的!

农村的土屌丝,社会边缘人物——树先生,人称树哥,经常被人拿来取笑开涮,插科打诨,看似挺受欢迎,其实没有一个人真正尊重他。

甚至包括他自己,都不尊重自己,不接受自己。

为什么这么说?且听我一一道来。

树先生的经典抽烟动作,估计很多人都看到过

电影是用场景讲故事的:

第一幕就是他现身在汽车修理厂,抽着烟,一副屌丝的尊容。他师傅骂他:修个车还磨磨唧唧的!

接下来是他母亲,在雪地里烧纸。他看到了,就说:你弄这干啥哩?

说的好像是河南方言,我听着挺亲切的。

他母亲说:恁爹跟恁哥,昨天晚上托梦给我了,说在那边没钱了,要我送点过去。

这是交待故事发生的背景:他爹和他哥都死了。

从后面的情节中知道,他哥就是被他父亲吊打到树上,失手勒死的,因为他哥不正混,蹲过大牢。

他走出家门,正在车里的同村玩伴三棱,和他打招呼:哎哟,树哥,XXX公司开业,没有请你去剪彩啊?

明显是逗他呢,他自己不觉得。偏要装大:没空,忙着呢!

三棱就笑。

他看到路上的一群孩子在玩闹打架,就过去调解,一个特别骄横的孩子说:你是谁,你算老几啊?

我觉得这是导演故意用孩子的口吻传话的,这就是树先生最应该反思的地方:先要认识自己,摆正自己的位置。

可是他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总是把自己装的很大,摆在很高的位置上,而且面对的又都是一个村子里的人,对他最知根知底。所以就显得特别可笑。

接下来的一幕就是验证:

高朋叫他去里面喝酒,他来者不拒,不放过这次继续表演的机会,和别人喝酒杠上了,吹得热火朝天。有他在的场合,都会变得异常热闹。可这是假象,很快就打脸了。


外面出了一点交通事故,因为雪地路滑,小庄的摩托车,撞了皇冠车的尾部。

皇冠车是和他一起喝酒的二猪的,一个在村子里开厂子的蛮横家伙。他出去就要揍那个开摩托车的。

树哥就上来说话了:兄弟,这是小庄,哥哥我的朋友,看我面子上,放他一码吧!他和小庄很熟,关系不错。

可是二猪,根本不理他。“这没你的事儿”,一把就把他推开了。

这就证明了,刚刚在酒场里推杯换盏地喝得多亲热,说得多热闹,笑得多灿烂,都是假的,都是在逗他玩,拿他开涮呢!他自己就陷在这热闹里,当真了。

被一把无情地推开了之后,他稍微有点清醒了。其实他一直都是清醒的,他一直都知道所有人都没有拿他当回事。可是他不愿意清醒,因为对他来说,清醒就是痛苦。所以他宁愿活在别人和他插科打诨的热闹假象里。

这就是他身上特别矛盾的地方。

故事继续往前走:刚刚在车里的三棱要送一个女子进城,被树先生看到了。树先生在车上回头偷偷看那女子一眼的时候,立刻变得害羞了。

树先生找到高朋,让他母亲帮忙撮合。他母亲认识那个女子。

然后他就和那女子见面了。

那女子叫小梅,是在县城里做按摩工作的。树先生和她交流的时候,发现她是个哑巴,只能用手语比划一些简单的话。两个人的沟通交流,充满着误会和自说自话。

出来后,树先生和高朋母亲抱怨:多好的女子,怎么就哑巴了呢?

高朋母亲说:不是哑巴,小梅能看上你?

之前我就听说过一句话:如果你想清楚了解自己在一个人心目中的位置,就看他给你介绍什么样的相亲对象。我想树先生一定是明白这一点的。

所以他听到这样的话肯定是很受打击的。

其实事实的真相比这还打击:就是这样的哑女也看不上他。

故事继续前进:高朋要结婚办喜事了,一喊他,他就无比高兴地答应了,说一定会过来帮忙。

其实树先生这样的人,总体来说是比较善良的。比较热心,有正义感,爱凑热闹。他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对的,只是放在他身上,就变成了笑话。

婚礼现场上,他跑前忙后地,做了很多事情,热情十足。有人和他开玩笑,让他当着新郎新娘,还有大家伙的面儿讲两句,他也当仁不让地说了几句场面话,蛮成功的,讲的笑话和现场气氛很搭。

众人哄闹。他很得意。

二猪,一把把他推一边去:傻逼,你踩到我鞋了!然后拿纸巾擦皮鞋。

树先生一愣,面对如此的挑衅,他装作不在意,而是该忙什么又继续忙去了。

我说过了:树先生其实一直都是非常清醒的,他不敢,也不愿意此时此刻和这个家伙发生正面冲突。

我一直在推测这个家伙的行为动机是什么?他没有理由对树先生态度这么恶劣啊!

都是一个村子里的,开开玩笑调侃几句也就算了,应该不会有人故意欺负一个这样的人啊!大家都知道他是二傻子,你却专门欺负他,那也就显得你太没水准了吧?

我觉得现实的农村里不会有这样的人存在的。如果他有什么恰当理由的话,就一点:嫉妒。

他嫉妒树先生这样的人抢了他的风头。那么傻的人还受到那么多人欢迎。他嫉妒他的受欢迎。很多人都是没存在感的,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较劲。

接下来他让树先生过来喝酒,非得和他杠上,要大杯子喝,喝白的。

树说:今天是高朋的婚礼,现在喝醉了不好,等下还有事要忙呢?晚上照死里喝。不得不说,树说得蛮在理的。我说过,其实树先生一直都挺清醒的。

可是二猪就是和他较上劲了:你不给面子是不是?然后就玩横的,硬灌,硬逼他喝。

树先生耐不住了,就说:你不要仗着你姐夫是村长,就欺压蛮横,仗势欺人!

说得挺对的,我说过树先生一直都是挺清醒的,并不是真傻。可是这个时候,他说的这句实话,只会给他带来更大的难堪。

果然,二猪更加愤怒,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骂他,并且扬言要揍他。很多人拉扯着二人,说喝醉了,不要闹了。可是二猪不依不饶地,非要打他不行,逼着树先生跪下来给他道歉。

撕扯到了里屋,树先生就真的给他跪下道歉了,说的话特别卑微:兄弟,都是哥不对,哥给你道歉了!一点也不符合树先生往日的风格。

迷糊中的树先生,嘟囔出了这样一句话:活着没意思!

这个时候的树先生,是受打击最深的时候,不知道是喝酒醉的原因,还是本身就不愿意清醒,反正是更加迷糊了。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胡思乱想了很多事情。

接下来的情节基本上都是他的臆想。后来我看王宝强的节目访谈的时候,他说过这样的话:树先生太会幻想了,好久我都不愿意从他幻想的世界里走出来。

电影就是这样一种艺术:可以把本来看不到的东西拍出来,以求达到更逼真的效果。比如,接下来的情节都是树先生的幻想,本来大家是看不到一个人脑子里面的幻想的,现在通过电影的手法,拍出来,让观众看到,这就是艺术。

在树先生的幻想中:

小梅,就是那个哑吧按摩女,因为树先生的幽默又文艺地短信,接受了他,愿意和他结婚了。两个人甜甜蜜蜜地筹备婚礼。

树先生的难得快乐时光

婚宴那天,他让弟弟借他老板的那辆皇冠车作为婚车。结果弟弟没有借到,借到的是一辆帕萨特,他嫌这辆车不好,两个人还因此干仗,差点把家烧了。

这也是典型的说明树先生性格的一件事儿:好面子,好虚荣,而没有在根本上把自己的位置摆正。他是哥,却事事求着弟弟,还嫌这嫌那的。

他为什么非得指定要皇冠车呢?因为二猪开的车就是皇冠车。他就认为皇冠车是最牛逼的车。

这又是突显出他身上矛盾的一点:一方面不认同二猪的恶霸行为,一方面又偏要和二猪比较高低。甚至用他那一套当标准。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婚礼过程中,他就已经失常了,神经兮兮的,能看到很多其他人看不到的人和事,看到了他爹和他哥。在他的想象中,他哥哥回来参加他的婚礼了。

想象中,他接连准确预测了几件大事儿的发生:第一,小庄死于矿难;第二,村子里断水。然后他得到了全村人的认可,大家都把他当成了神秘的大仙看待。

之前欺负他的二猪,反过来跪着求他,找他看风水,祛除脏邪;那个矿业公司的老板,真的请他参加开业剪彩。他和矿业老板,两个人,在红地毯上,在镁光灯下,就矿产的开发,谈笑风生,都准备到月球上去开发了。

在这个幻想的情节里,画面是比较模糊地,时不时地就会回到树先生在树上痴笑的表情。而拍到他痴笑表情的时候,画面就变清晰了。

王宝强笑出这个样子,也是水平

这是导演玩弄的一个手法,就是在告诉观众,哪是幻想,哪是真实。

真实里的树先生,已经变成了整天活在树上的一个人,基本上已经疯了。

到后面都有点恐怖。惨红的天空下,所有人都看不到脸地朝前奔走,只有他在迷茫,不知道该往哪儿去,该和谁说话。

电影的最后画面是:树先生幻想小梅又回来了,挺着大肚子,要和他去新房子里过日子。树先生无比小心地扶着她,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挺美好的画面,可是很快就切入到真实的场景:是树先生一个人装着扶人的动作往前走,根本没有什么小梅。电影开始时的那个车里面的三棱,又“树哥,树哥”地一声声叫着,然后摇头,直叹息。

到这个时候,我其实看着就想流眼泪了。幻想越是美好,真相就越显得残酷啊!你会忍不住地同情:清醒过来的树先生,该怎么活啊!

当然,其实树先生一直都是清醒的,所以你可以想见他的痛苦程度。

                      树先生一直都是清醒的

我是农村人,对农村生活比较了解。我认为这是一部真实的反映农村生活的现实题材的电影。农村中,确实是有树先生这样的人存在。里面的大部分人物形象都比较真实,只有那个开厂子的二猪,我觉得是导演为了讲故事,故意夸张地塑造了这样一个人物形象。他的很多行为是不太合常理的。

农村人又不是傻子,是不太会和一个二傻子过不去的。他没有理由故意欺负树先生啊!动机不够。

我来说一下我生活中接触到的,几个和树先生这一人物形象比较接近的人。

第一个是我们村的,就叫他A吧!

A的整个形象就是和树先生差不多,走到哪里都是看他笑话的人,会和他说笑逗闷,但是没有人真正拿他的话当回事儿。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爱吹牛,爱唠嗑,爱热闹,说起话来挺像回事的,其实是个二傻子。

我在家的时候,经常听别人讲他的轶事:总喜欢说自己认识某某大官,和县里的哪个领导,镇上的某个干部关系不错,经常一起喝酒。前几年他爹去世的时候,他吹牛说到出殡那天,某某个县里的领导会亲临现场的,其实谁都知道,他在吹牛。事实上,真到了他爹办事的那天,连个屁领导都没有来,帮忙的都没有几个。他嘴里形容的开什么车的要过来,根本都是他的谎话和想象。

当然也没有人揭穿他,谁会和一个二傻子计较呢?他也习惯了这样的自吹自擂,习惯了在吹牛的那一刻获得的虚假的热闹和欢乐。

有些人说话就是图个嘴爽,一时的爽快。

当然,这还不是最严重的。


最严重的就是他自己的生活,过得一塌糊涂,。四十大几了还没有找到媳妇。自己也不正混,不好好地赚钱,没有本地的女人愿意嫁给他,村子里没有人愿意给他提媒的。说起他来都是直摇头,都诡异地笑。最后还是父母亲花了一辈子积蓄,本来准备买棺材的几万块钱,给他买了一个外地的媳妇。

他脑子不够数,买来的这个媳妇很快也看不上他,不愿意和他过。又被同村的一个人,转手卖到另外一个地方去了。他因此要和别人打架。可是他又不能像别人那样狠心玩刀子,打架也打不过别人。

所以基本上就是个笑话。

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不说谎不吹牛不靠幻想,就没办法活下去。因为直面现实实在是太痛苦了。只有喝完了酒,撒撒酒疯的时候还有几句真心话,不过也是丧气话。就像树先生那样:活着没意思!

活成他这样,确实挺没意思的!

有次我过年在家的时候,正好碰到他喝得醉醺醺地走过来,骂骂咧咧地叫着我的名字:XXX,几年不见了,见了面也不知道喊个叔!

我就笑笑,很乖地喊了他一声“叔”,然后就听他摆老资格,讲他之前的光辉历程。其实基本上都是吹牛,没有一句是真话。

不过我也是要装作很有礼貌地听他讲完这些,他也知道我是在装,并不是真心愿意听他讲。

他都知道的。这就是他的痛苦。

你看,他是不是和树先生挺像的,活在幻想里,但又无比清醒。平时其实挺热心挺善良的,但仔细品品,又不是那么回事。任何事放到他身上很快就变成了一个笑话。

爱吹牛的人,都有个共同点:就是他不愿意接受一个活得普通、窝囊、卑微的自己,非要证明自己比别人牛逼一点。

其实大家不都是普通人吗?承认自己是普通人,有各种各样的毛病,会犯很多错误,混得很惨,接受这样真实的自己,活得轻松一点,不好吗?

不好。爱吹牛的人,只要上了道,是停不下来的。说完了一个谎话,必须得用更多的谎话才能把它圆下去。

说完了A,再说B吧!

B就和我很熟了,是我的老同学,初中三年,我们做了两年的同学,关系一度铁得跟情侣一样。我们经常一起吃饭一起外出,一起参加朋友聚会,是形影不离的铁哥们。

读了高中,我们在一个学校,不同的班级,不过还经常见面。

我高三复读了,他没有,直接上了大专,就走了。所以读大学,我就比他晚一年。

就是上大学之后,我再联系他的时候,发现他有点不正常了。经常说一些和大人物有联系的的话,都是电视上常看到的那些名人。


我去到他家里,听他家人说:他脑子出了问题,看了医生也没用,一直不断地吃中药。

外表说话和常人无异,光听前几句话,一点问题都没有,而且他还显得超级热情和有礼貌。但是再深聊就不行了,他的世界观完全建立在一些虚无缥缈的荒唐事情上。

比如,他经常就说自己认识某某老军人的后代,有后台关系的,早晚要在家乡里干点大事儿。

比如,他经常在QQ空间里写一些想象力放飞的文章,其实谁都看不懂他在说什么。

比如,他会真的和市政府里面的领导,写有关城市发展的建议信,把自己的想法都说出来,我是真的看到过这样的信件。但其实谁都知道,根本没有人会回信给他的。

前年我回家的时候,我们一起去澡堂子洗澡,他说我这么多年,都没有回老家,一直在外面混,肯定是有什么过硬的人脉关系吧?

我就苦笑:有倒好了!

我们还聊了之前共同的同学,提到谁谁谁,在哪个城市,发展不错,他又知道具体原因了,说是他是某大人物的后代,有背景的。

我知道,这明显是胡扯。他一直都这样胡扯。不仅仅对我一个人,现在他对所有人都是如此。

只是不轻易间、有口无心的几句话,他会透露出真实的心声:自己弟弟都已经结婚有孩子了,他大弟弟这么多岁,却还是找不到媳妇。

这么多年了,一直憋在农村老家里,没有像他这么年轻的人在家里。根本说不通。他的存在,在农村那个环境里,显得特别尴尬。

在农村里那种语境下,一个到了这个年龄段,却还完全没有干这个年龄段应该干的事的人,几乎就是有病的代名词了。

当然,他是不愿意和我多说这些的,只是聊得久了,无意之间,他会透露出这样的意思,他没有直接说,我是用我自己敏感的心捕捉到他有这样的情绪。

当然,大部分时间,我都是听他在胡扯,在吹牛。

我一点也不认同他家人对他判断:他脑子有病。在我看来,他一点病也没有。

如果真要说他有什么问题的话,就是在那种极端的语境下,他受苦太深了。受了太多别人的或语言或目光的中伤。

当一个环境里的所有人都认为你有病的时候,就是你没病,也会被搞得真的像有病的样子的。他自己也会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有病,这是恰到好处的保护色。

我脑子有病嘛,所以我才混得这么惨。他会在心里这样放过自己。我就是脑子有病嘛,既然你们都这样看我,那我就认了。因为只有这样,他和这个环境才能真正融洽下来。

当然,我说这话的意思不是责怪那里的所有人。主要原因肯定是在他自己身上。

而这原因不是他脑子里的病,他脑子没有病,而是他心里上不接受自己。不接受一个窝囊悲惨、一事无成、别人眼里是病人的自己。

最大的问题恰恰就是在这里:他一方面不接受,一方面又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所以他痛苦,他撕裂,他陷在深渊里,已经疯了。


就像这部电影里的树先生一样,活成了一个树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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