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卓为什么会死之三：曹操孙权诸葛亮关羽都看不起武人

（电视剧中的关羽）

作者兰台，系头条号签约作者

东汉政治依旧带有强烈的贵族政治色彩，是以东汉时代历史人物首先要看他们的阶层而非职务。

这和当时罗马共和国末期情况很类似，无论是凯撒、庞培还是克拉苏，虽然他们都是依靠军功成为罗马执政官的，但是他们唯一认可的身份是贵族。

同样，东汉士族之所以愿意投身军旅并不是因为他们看重武将的身份，而是汉朝惯例“非功不侯”，虽然东汉中后期列侯封赏比较滥，但是如果不是宦官和外戚，士族想要封侯必须要依靠军功。

那么封侯在东汉有什么好处呢？

首先是经济是好处，两汉时期的列侯和之后的爵位不同，食邑是没有打折扣的，虽然不能真的临国治民，但是食邑是实的。东汉一个县侯（8000—10000户）他每年的封地收入大概在720万钱左右，720万钱在东汉时什么概念呢？

汉灵帝卖官，政府最高职务三公之位也只需要1000万钱。

烈时因傅母入钱五百万，得为司徒。——《后汉书·崔烈传》

当然经济上的好处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政治上的好处。

这主要得益于东汉时期军事职务文职化，在东汉中后期名义上政府最高领导三公成为摆设，政府真正领导是大将军（大司马）录尚书事。

而大将军多授予外戚，这就等于将武职文官化。比如招董卓入京的大将军何进，他本人就是何皇后的哥哥，他这个大将军完全可以视作文职。

事实上虽然魏晋时期武职勋官化现象非常严重，但苗头其实在东汉时期就有了。

以何进为例，他以郎中入仕，转而即担任了虎贲中郎将，之后改为颖川太守，何皇后封后之后，他相继担任了侍中、河南尹以及大将军录尚书事。这里面除了虎贲中郎将以及大将军外，其余全是文职。

正因为东汉中后期武职勋官化现象严重，所以士族子弟以军功封侯后可以从容以武改文，而且列侯爵位保证他们转文职至少是比两千石职务。而如果一直担任文职，那么想从百石做到比两千石可能需要二十年时间。

（电视剧里的袁绍）

说到底，东汉士族子弟乐于从军主要原因是升迁速度快，武职转文职毫无障碍。比如平定了黄巾之乱的皇甫嵩后来就以左车骑将军的武职担任了冀州牧。左车骑将军与其说是皇甫嵩担任的武职不如说是勋官了。

宋以前，中国一直是贵族社会，文武转化非常容易，贵族子弟非常希望走捷径，就是以军功名义获得很高的武职，然后再转为文职，所以表面上看宋代以前士大夫很喜欢从军；从宋开始，文武分际，再想从武职转文职就很难，而且即使可以转职也要降级，这个时候士大夫就不在乐意从军了。

因此，东汉士族子弟“重武”不是看重军职，而是希图武职升迁迅速。

他们对于“武职”以及“武人”和宋代士大夫没什么区别，都是很鄙视的。

最明显的就是晋武帝司马炎，他祖父司马懿先后担任过大司马、大都督、太尉等武职，可以说曹魏武官能做最高武职司马懿都做过了，可是在司马炎眼中他祖父司马懿不是武将，而是士族名臣。

所以他在和军人家庭出身的胡贵妃拌嘴时才会脱口而出，说胡贵妃的“粗野”是继承了胡家军人传统，言谈中鄙视武人之意表露无遗。

帝尝与之摴蒱，争矢，遂伤上指。帝怒曰：“此固将种也!”——《晋书·后妃传》。

另外，三国时期张飞仰慕刘巴才华，想结交刘巴，可是刘巴却因为张飞武人身份，完全不愿意理睬张飞。

张飞尝就巴宿，巴不与语，飞遂忿恚。诸葛亮谓巴曰：“张飞虽实武人，敬慕足下。主公今方收合文武，以定大事；足下虽天素高亮，宜少降意也。”巴曰：“大丈夫处世，当交四海英雄，如何与兵子共语乎？”——《三国志·刘巴传》

大家注意诸葛亮是怎么劝解刘巴的，诸葛亮并没有指责刘巴轻视武人，而是解释虽然张飞是武人，但是他还是很仰慕你的，倾心和你结交的。

（电视剧里的张飞）

刘巴的回答也很有代表性，在刘巴看来，武人这个群体是和“英雄”绝缘的。

更有意思的是消息传到东吴孙权君臣那里，士族张昭认为刘巴做的过分，反而是武人子弟孙权认为刘巴这么做事对的。

“若令子初（刘巴）随世浮沈，容悦玄德，交非其人，何足称为高士乎？”——裴松之注引《零陵先贤传》

孙权的潜台词是刘巴作为知名士族怎么能因为巴结刘备就去和武人张飞结交呢？

然而颇有黑色幽默意味的是孙权父亲孙坚早年因讨伐凉州以及长沙叛军有功被封为乌程侯，后任长沙太守时因为士族出身的荆州刺史王叡看不起武人出身的孙坚，多次羞辱孙坚，被孙坚找了一个借口给杀掉了。

睿先于坚共击零、桂贼，以坚武官，言颇轻之。——《三国志·吴录》

如果孙坚泉下有知，知道自己儿子孙权认为士族轻视武人理所当然，也不知道孙坚会作何感想。

不过我猜测，孙坚如果还活着可能会觉得自己儿子说得对。

因为孙坚之所以要杀王叡，并不是怨恨士族歧视武人，而是怨恨王叡不给自己面子，事实上孙坚本人对“士族鄙视武人”这个歧视链并没有意见，只不过孙坚认为自己是朝廷大臣而非武人。

是时庐江太守陆康从子作宜春长，为贼所攻，遣使求救於坚。坚整严救之。主簿进谏，坚答曰：“太守无文德，以征伐为功，越界攻讨，以全异国。以此获罪，何愧海内乎？”——《三国志·吴录》

孙坚这番话翻译成大白话就是我虽然不懂儒家典籍，但是我懂儒家的道理，救亡存续也是春秋大义，如果我因为越境讨贼获罪，那我也没什么惭愧的。

而另一个身为“武人”却认为自己是士族，反过来看不起“武人”的是大名鼎鼎的关羽。

“张飞、关羽与刘备俱起，爪牙腹心之臣，而武人也。”——《三国志·蜀书·诸葛亮传第五》

这是发生在刘备自认汉中王时的事情，当关羽得知刘备把自己与黄忠并列非常不高兴。

遣诗拜关羽为前将军，羽闻黄忠为后将军，羽怒曰“大丈夫终不与老兵同列”不肯受拜。——《三国志·费诗传》

事实上黄忠早在刘表时期就被封为中郎将，并不是什么小角色，只是关羽本人从来没有以武人自居，而是以士族自居。史料上说关羽爱看《左氏春秋》，并且可以做到“讽诵略皆上口”，这就说明关羽是以士族标准要求自己。

所以关羽觉得把自己和一个武人并列简直是羞辱自己，费诗劝说也很有艺术，他劝说关羽说，你和刘备是一体，刘备要是夺取了天下你就是萧何、曹参一流的人物，何必与黄忠计较。

后来关羽之子关兴被诸葛亮提拔为侍中，这就是典型士族子弟升迁路径而非武人子弟升迁路径。

（电视剧里的曹操）

即使被我们视作杰出军事领袖的曹操在他《让县自明本志令》里事实上也是以士族自居，而非以武人自居。

“孤始举孝廉，年少，自以本非岩穴知名之士，恐为海内人之所见凡愚，欲为一郡守，好作政教，以建立名誉，使世士明知之…以为强豪所忿，恐致家祸，故以病还……以四时归乡里，于谯东五十里筑精舍，欲秋夏读书，冬春射猎……”——《让县自明本志令》

曹操的《让县自明本志令》关键之处在于除了以士族自居外，还把士族与地方豪强分开。

也就是说士族也许是地方豪强，但是地方豪强可不一定是士族。

在东汉，士族、豪强、寒门、武人各个阶级之间的界限是很分明的。

在这种社会大背景下，董卓作为一个纯粹的武人突然站到了政治舞台最中心位置，他当然会受到各方的反对，假如关羽在董卓入洛阳时就有了后来的政治地位，关羽都会大骂董卓“老兵猖狂”。

未完待续。

参考资料：

《三国志》、《“老革”考释》、《论魏晋南朝地方武职官的政治地位和经济地位——兼论武职官被轻视的原因》、《后汉书》、《魏晋武人的社会地位研究》、《汉魏晋文人政治下的武人升迁》、《东汉社会激励制度及其社会效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