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一首《黄鹤楼》名震诗坛的崔颢,被冠以渣男,是我没有想到的。崔颢是汴州(今河南开封市)人,早年漫游江南,也曾入过河东军中幕府。后在开元十年或十一年(723年)进士及第,入朝为太仆寺丞,终于尚书司勋员外郎,故又称崔司勋。崔颢跌宕一生,一辈子只混了一个不起眼的官。早期作诗"多写闺情,流于浮艳"。他年青时才名高,而士评差,被称为“有文无行”。爱赌嗜酒,娶妻专挑美女,非美不娶,娶而弃之,如此先后四五次,乐此不疲,所以名声很差。被后人称为渣男似也无可厚非。 年轻时崔颢风流成性,薄情寡义,用情不专,花心不假。但仔细分析,他与元稹、李益、李亿却有所不同。元稹是始乱终弃,玩弄女性后又污蔑人家为尤物、祸水、妖孽。李益是狎妓后无情抛弃。李亿是有妻子而娶妾后绝情抛弃。而崔颢却是休掉一个再娶一个,以现代人的观点来看,符合法律手续。而且象他这样的文人,古代比比皆是。就拿白居易来说吧,晚年也蓄妓与嗜酒无度。何况崔颢后期象变了一个人,离开长安,浪迹江湖,二十年漫游生活的历练和磨砺,使崔颢不再年少轻狂。他诗风大变,写的不再是闺阁之情,浮艳之作。他在边塞所写诗作,诗风雄浑奔放,迸发出戍边将士报效国家的豪情。并且写出了《黄鹤楼》这样的传世名篇。 南宋著名诗论家严羽《沧浪诗话》说:“唐人七言律诗,当以崔颢《黄鹤楼》为第一”。但有争议。如明代诗评家胡应麟称杜甫的《登高》为古今七言律诗之冠。其实两者没有可比性。唐代诗歌,经初唐诗人沈佺期、宋之问(人称沈宋),写的五七言近体诗歌作品,使五律更趋精密,完全定型;又使七律体制开始规范,到盛唐杜甫时臻完善成熟。《黄鹤楼》诗前半段是古风,并无遵循格律,后半段才与律诗格律的规范相符。所以《黄鹤楼》不是七言律诗,只能归入七言古体诗之列。但这丝毫无损于《黄鹤楼》诗的巨大成功。《黄鹤楼》至高至美在于意境,是盛唐七言诗中最美的篇章之一,应无异议。它完全体现出了初唐与盛唐时,文士精英们高妙精深的文学造诣和器宇轩昂的雄伟气魄。 关于黄鹤楼,《江夏县志》中记载了这样一个传奇故事:从前有位姓辛的妇人,以卖酒为业。有一天,她的店里来了一位身材魁伟,气宇轩昂,但衣衫褴褛的客人。他进门就向老板娘讨要酒喝。辛氏并不以貌取人,看到客人索酒,连忙奉上一大樽好酒。这个客人觉得辛氏的酒好,人也和颜悦色,于是每天都来此讨要酒喝,一来二去有半年之久,辛氏也没有丝毫的嫌弃怠慢之意。有一天这位客人对辛氏说:“我欠了你很多酒钱,没有办法还你”。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橘子皮,在墙上画了一只鹤,那橘皮是桔黄色的,所以,鹤也呈黄色。那客人就飘然走了。这只鹤很不一般,当有客人酒喝到兴起高歌一曲时,墙上的黄鹤便会随着客人的歌声,合着节拍,蹁跹起舞。看到这种奇妙的事情,客人纷纷前来观赏。从此,这个酒店买卖兴隆,客人络绎不绝。不觉之间十多年过去了,那辛氏赚的是盆满钵满。忽然有一天,当年那位衣衫褴褛的客人又飘然来到酒店,辛氏一见,满心欢喜,急忙上前致谢。并恳请客人留下来,要终身供养他。那客人笑了笑,回答说:“我哪里是为了这个而来呢?”说完便取出笛子吹起了曲子,随着悠扬的笛声,朵朵白云从空中冉冉而下,那画上的黄鹤也随着白云飘然来到客人面前,客人便跨上鹤背,乘着白云飞向远方的天际。原来是仙鹤和仙人呀!等仙人走后,辛氏才回过神来。为了感谢及纪念此仙人,辛氏便用这些年赚下的银两,在黄鹄矶上修建了一座楼阁,起初人们称之为“辛氏楼”,后来便称为“黄鹤楼”了。 崔颢《黄鹤楼》诗中,“鹦鹉洲”用的是三国时“击鼓骂曹”的狂士祢衡的典故。祢衡写过一篇《鹦鹉赋》,以自喻自悲。他被杀之后,葬在江中沙洲上,这个沙洲便被称为鹦鹉洲。看到已是青草离离的祢衡埋骨之地,那位曾经年少轻狂的崔颢,产生了感同身受的悲情。“芳草萋萋鹦鹉洲”,明丽动人的画面下,抒发出了追思怀古之幽情,颠沛流离之感慨,怀才不遇之悲叹。通过“鹦鹉洲”这一精深典故的运用,诗情达到出神入化的境界。 说到崔颢《黄鹤楼》,不得不说一下诗仙李白不嫉妬贤能,勇于自我激励的高风亮节。李白有关黄鹤楼的诗有五首:一首为《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另一首为《与史郎中钦听黄鹤楼上吹笛》:“一为迁客去长沙,西望长安不见家。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第三首为《望黄鹤楼》:“ 东望黄鹤山,雄雄半空出。四面生白云,中峰倚红日。……”;第四首为《醉后答丁十八以诗讥余捶碎黄鹤楼》:“ 黄鹤高楼已捶碎,黄鹤仙人无所依。黄鹤上天诉玉帝, 却放黄鹤江南归。……”。第五首为《江夏送友人》:“雪点翠云裘,送君黄鹤楼。黄鹤振玉羽,西飞帝王州。” 李白的第四首与黄鹤楼有关的诗,隐含着以下一个轶闻:元代人辛文房《唐才子传》记李白登黄鹤楼时,发现崔颢《黄鹤楼》一诗,连称"绝妙,绝好"!随即写下了四句"打油诗"来抒发自己的感怀:“一拳捶碎黄鹤楼,一脚踢翻鹦鹉洲,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这首诗的前两句写了李白见到崔颢《黄鹤楼》诗后的嫉妒懊恼心情,恨不得“一拳捶碎黄鹤楼,一脚踢翻鹦鹉洲”。但是紧接着后两句,李白嫉妒懊恼心情化为了赞赏和钦佩,他服输了,写下了“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回家之后,李白心有不甘,他想的不是如何去挑崔颢《黄鹤楼》诗的毛病,去诋毁它、眨低它,而是在承认崔颢《黄鹤楼》诗写得好的前提下,自己努力设法去超越它,与之一较高下。于是就用心写了《登金陵凤凰台》这首有名的七言诗:“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在某种意义上,《登金陵凤凰台》和《黄鹤楼》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两首诗又同样都是押平声尤韵的七言诗。《登金陵凤凰台》也曾被人称为七言律诗之典范。 联想起中国历代有嫉贤妒能,“文人相轻”的劣习。“峣峣者易折,皎皎者易污”,“矮子挑担前后一般高”,中庸之道(不偏不倚,折中调和的处世态度)。更延伸到“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枪打出头鸟”,“出头椽子先烂”,德高谤兴,功成诽来等谚语。李白式的“嫉妒”,是多么值得今人学习和仿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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