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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人世间
祭姑母文 ◎胡光波 姑母乳名小宏，一九三零年正月十七，生于陕西蓝田马楼乡胡家村。虽出身农门，但祖、父两代均知书达礼，自幼得承家训，以贤良方正为尚。幼时入庠，祖父撷《诗经·燕燕》“终温且惠，淑慎其身”之语，启大名淑慎。稍通文墨，即依时惯例，助母家务，教课弱弟。 成岁，由父辈主司，嫁灞河之南一山村李姓小学教师。本意得托终身，惜婚后与夫不睦，常心存苦痛，但性气倔傲，绝不与人前言，惟以默然忍受。两子方幼，夫罹病忽亡。时姑母年仅三十，尚且重身，不久得遗腹女。亲戚以孤身难以继存，有劝改嫁者，姑母再三回绝，立志守节，隐忍而活。存此一心，竟达五十余年。 其时，政治混浊，经济凋弊，姑母承携子女，艰难存生，幸得夫弟旁助，庶宽孤儿寡母之心。待吾父大学毕业，亦尽力接济。其间种种不堪回首之事，实难与人言说。 幼时，吾暑期常寄居姑家。姑母量身裁布，制作其时流行之列宁服、“偏袋鞋”（麻鞋）。吾兄弟年长后，姑母以瘦弱之躯，熬夜织成粗布床单，待成婚时以赠。自吾记事，姑母与人宽厚真诚，怜贫惜弱，略无悭吝，而时有广济，为村人所称。 大表哥克俭，自初中失学，即独承家大任。凡大小农活，担水砍柴，编席套斗，经手习熟，家境渐渐回缓。嗣后，二表哥、三表姐亦长大，更得一助。兄弟俩敬母教妹，为乡邻所称。后相继成家，姑心稍慰，本可尽享清福，以养天年。 讵料花甲方届，二表哥因病早逝。天道不公，降灾良善，姑母惨凄之情，无以言表。然历经催折，她毅然将一切领受。吾犹记取姑母曾压抑痛若，说及二表哥之死，是“娃与我母子缘分尽了”。此言虽质朴庸常，而闻者莫不悄然动容，感受其心之强大坚忍。 思吾姑母，少承欢祖父母膝之下，得一时之乐；长经受百般磨难，难有一日之安。所幸晚年，虽常罹哮喘之苦，而儿孙盈室，得享高寿。一生克己持家，虽少有游乐，而家对南山，野花遍坡，橡树葱郁，村夹两水，潺湲流悦，置身其中，亦得山水之趣。今以八五之龄，晏然而逝，比之百病缠身、苟活偷生者，不亦远甚乎。 愚侄谨以此短文，祝祷姑母灵兮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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