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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故人已经死了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如果，这立于沙场点兵的是位女将军。 如果，这边塞小酒馆的主人是个快意书生。 她护国，他酿酒，她醉里舞剑，他静坐抚琴。 当月光悬于大漠，他们举杯交谈，说着家国天下，说着儿女情长。 当眸光聚合的一刹，她笑意爽朗，他情深款款，悠远的流年来日方长。 —— 浮 生 01  SAN QIAN FU SHENG 寥寥边塞，西风生自大漠，掀起一阵黄沙，众人避之不及，唯有他笑意吟吟，端一碗烈酒高声喊道：“玉银，快把酒添上，我的故人回来了！” 大漠尽头，马蹄声声，来人手握长剑，笑意盈盈，翻身下马，接过烈酒一饮而尽：“一别经年，过得可好啊，状元郎？” “谢大将军挂念，经年无恙。” 二人相视而笑，如六年前城外离别。他们始终相信，天地浩大，各自奔波，总有一日，相见如初。这不，他们已经重逢。  她扯住他的衣袖，拉他坐在长凳上，环顾四周孤陋的院落，戏谑一笑道：“从富丽堂皇的皇宫到风沙弥漫的人间，状元郎感觉如何啊？” 他微微一笑，不由想起当年意气风发的金陵才子，骑马穿过最繁华的长街，对身后追他的金甲侍卫高声扬言：“状元郎算什么？我不过考个功名玩玩。我才不会被困高墙，我要去人间看看，我要写尽红尘千百态。” 他收起笑意，起身作揖，神情严肃起来：“三年前，我听闻，大将军誓死要走出闺阁，跟随老将军执剑杀伐。敢问将军，为的是什么？” 六年前，他骄傲放纵，舍下红粉佳人，要走走这山高水长。那时国家安稳，海晏河清，烟火不绝。他有足够的逍遥快活。 可三年前，一场大火烧毁了百姓的和乐。敌军肆意妄为，侵犯边境，掠夺财物，欺压民女。皇帝却不以为意道：“不过死了一些粗俗人。” 他素来知道皇帝贪图享乐，不曾想皇帝竟如此不把百姓放在心上，便请人把一封书信送到她府上，“盛世将倾，卿当如何？” 她眼眶发红，无可奈何道：“要是先帝哥哥在就好了。” 先帝性子豪爽，最喜结交侠义之士，深得百姓爱戴。然先帝无子，不幸染病后，只能将皇位传给懦弱无能的弟弟，并请满朝忠臣好好辅佐。 起初，皇帝还听忠臣劝告，承先帝之志，善待子民。然时日一长，皇帝难免懈怠，又不满忠臣总把先帝挂在嘴上，开始信任一些善于阿谀奉承的人。 他握住她的双手，安慰道：“已然如此，但我相信你，你定然可还百姓们一个太平。” 她撇撇嘴，嗔怪道：“哎，要是当初你学武我学文就好了。” “当初老将军只收一个徒弟，可是你非要跟我抢的。” “那谁知道当状元郎的人可以一走了之，潇洒自在，” 他抱紧眼前人，满怀愧意道：“苑苑，对不起。当年是我太任性了。” “我没怪你。我们从小就说好的，不管以后想做什么，我们都要勇敢一些，不要被任何人拘束。你这话，莫不是怪我拘束了你？” “我的苑苑从来不会拘束了我。” 她缩在他怀里，委屈至极，“我只是，在你走后的这几年，很想你跟先帝哥哥。” 他何尝不想念。他的离开，不止是少年意气，担在他肩上的，还有先帝的一份嘱托：敌军不灭，吾国不稳。 这几年的骄傲自负，更多的是为了探取敌军情报。很快，只要一场战争，他就可以结束这动荡不安的乱世。 他安慰怀中人道：“放心，山高水长，我绝不负你。” 我们一生中，总有一段时光，迈过无可归宿的孤独，因为遇见某人到了某天，方显来日方长。   02  YI RAN SHI HUI 月色明朗，悬于天地，照在有情人身上，影子落进有情人心底。 他们依偎着坐在山头，举杯对饮，说着明日该如何攻城。 他赞叹于她的玲珑心思，“我的苑苑不愧是吾国唯一一个女将军。我还记得，当初老将军不肯收你为徒，你倔强的在他门前跪了两天两夜。” “当时多亏先帝哥哥狡猾，命人泼了一院子的水。老将军醒来，还误以为我淋了一夜的雨。”她微笑着说。 “是啊，后来老将军知道真相后，可是追了先帝三条街。一个帝王被一个臣子在街上追着打，真是古今少有。” “老将军很顽皮的，我都有点想他了。” “等明儿得胜归朝，我与你一起回去，请老将军为我们主婚，好吗？” 她眸光一亮，十分期待，“真的？” “不死不负。” “就算到了下辈子，你也不能负我。” “不止下辈子，但凡我生而为人，千世万世都只爱你一人，可好？” 眼前人故作疑惑：“你不为人为什么？” “苑苑！” “哈哈哈，喝酒了。”  夜还深，他坐在床边，仔细看着苑苑熟睡的样子，叮嘱身边人说：“玉银，你一定要替我护住她的命。” “主人，让我去吧，我也可以” “玉银，我的心里，不是只有爱情。有些事，我必须要去做。” “可是，将军是主人爱情的全部。” 他浅浅一笑，俯身吻上她的脸颊，轻语：“苑苑，对不起，我又食言了。这辈子亏欠你的，只能下辈子再还了。” 六年前一别，他承诺她，必定江湖为媒，娶她为妻，带她去走他走过的路，带她去看他看过的风景。 离京六年，他一刻也不敢忘，她还在等他回去。先帝故去八年，他朝暮不敢松懈，敌军之境吾国必取而代之。  她一醒来，就出门去寻他。 玉银告诉她：“主人去酒坊取酒了。” “还没正午，取什么酒？” 玉银解释道：“这坛酒主人放了六年，今日取出是为了给将军庆功用的。” 她垂眸一笑：“算他有良心，他什么时候回来？” 玉银还未开口，不远处有人下马喊道：“将军，请速回营!” 玉银忙挽留，“主人应该快回来了，将军要不等等？” “将军，请速回营！” 她犹豫片刻，翻身上马，“玉银，我先走了，你让他备好美酒，我去去就回。” “将军不跟主人道别吗？” “我们都不是会为对方停留的人。他会等我，我知道。” 话罢，她策马离去。   03 SAN QIAN FU SHENG 战场上，她执剑杀敌，毫无畏色，鲜血已浸染了她的衣袍，她依然浴血前进，鼓舞军心。 夕阳西下，她终于带着将士一路杀到敌军王城，“来人，开门，迎接属于我们的最后一战！” 宫门一开，寂寂无声，满地都是鲜血与尸体，“将军，这是老将军的银枪！” 她忽然懂了，为什么六年前他要离开、为什么三年前敌军进犯、为什么他不肯早点成婚、为什么玉银吞吞吐吐······取酒是假，杀敌是真。 她从来没跑过这么快，也从未如此害怕过。她曾深陷重围，不曾慌张；她曾孤军奋战，不曾恐惧。可现在，她感觉自己快没了力气，快要倒下，她不能，她不能倒下，他还在等她。 她错了，他也错了，他们需要对方的停留。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他们不想等待。等待太漫长了，这条路太漫长了。 “三郎！” 大殿之上，鲜血弥漫，他倒在血泊之中，腰间洁白的玉佩也被染上血色，那是她送给他的。 她抱住他已冰凉的身体，恨从心起，老将军不收他为徒，却把银枪交给他；先帝没赐他为官，却将阴谋教给他；得不到状元郎的书生都骂他狂荡，却不肯承认他的才。 天地浩大，人间尽头，世人皆负他。然而最对不起他的，还是她。 她从没问过，他为何非要离开？ 她从来支持他的任何决定，她只是自信于，他不会辜负自己。 她还记得，久别重逢时，他爽朗的笑。 他说：“他的故人回来了。” 可是，她的故人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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