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散文||驭洪魔 显担当(上)

 冬歌文苑 2022-11-01 发布于北京

驭洪魔  显担当

——回眸一九九八年之夏

刘景岗||湖北

一九九八年不同于往年,春天刚至,天上好像被孙悟空用金箍棒戳了一个窟窿,绵绵细雨无休止地下个不停,连续数月很难见到阳光,太阳偶尔露一下脸,也不通透,仿佛在厚厚的云层中挣扎,有人开玩笑地指着隐在云彩中太阳说,你们看,太阳都长霉了!

往年每到四五月份汛期来临之前,市里都会要求各镇把垸内大沟小渠的水向外排,以防止内涝,那年到了五月,垸内因雨水不断,到处盆满钵满。而东荆河、汉江水位均超历史,使垸内的渍水因顶托而无法排出。

不用任何专家评估和预测,只要头脑稍微清醒一点的人都不会怀疑,这年成必定是大汛之年!

果真,到了6月4日,东荆河便义无反顾地逾越海拔28米的设防线,早早达到29米的警戒水位,记得那天大雨滂沱,我正在主持召开机关干部大会,布置排涝工作,一散会,办公室主任就将三防指挥部的传真交到我手上,我一看,市防汛指挥部红头文件上写着:“当前东荆河水位已达29.3米,全线进入警戒水位,请各乡镇由党委书记带队,按规定每公里50人的要求,组织本镇劳力于本日上堤开展防汛工作。”

防汛大于天。接到传真,作为沙湖镇党委书记的我立马将镇里的工作做了一些简单的交代,便带着镇水工队为我临时指定的通讯员李国文,轻装上阵,赶赴沙湖镇防汛段面。

雨还在不停地下着,我乘坐的车从沙湖泵站电排河石三港闸口驶上东荆河大堤,坐在副驾驶位的我透过车窗向东荆河望去,只见那河水已离堤面只有两米多一点。往日湿地那一望无际的芦苇已经不见影踪,眼前全然是白茫茫的洪水一片。看着这波澜不惊、貌似平静的河水,我心里十分忐忑,按照洪水这咄咄逼人的来势,压力巨大,预感将无可避免地面临一场严峻的挑战!

车在东荆河大堤上行进,我拿起电话通知指挥部,下午三点,召开有镇村领导参加的镇防汛工作领导小组会议。车到指挥部时已经是下午一点,没来得及安放行李,我便穿上雨衣,带着几名熟悉情况的干部,准备先将全镇防守的段面巡视一遍,然后再召开会议。

沙湖的段面起于保丰渔场,止于汉南三支沟泵站,共六公里,下着雨,尽管穿着套鞋和雨衣,泥泞的堤面仍然将腿上、身上弄得又是泥,又是水。一路上,我边走边看,也顺便向水利镇长和水工队长了解一些情况。拖泥带水走了近2个小时才将防守段面巡了一个来回,正好三点,与会人员已在指挥部并不宽敞的大厅里席地而坐地等着。见与会的人员已经到齐,我便打开了话匣。

“大家和我一样都是今天才上堤,那就应该明白,把各位支部书记请上堤,连我这个大王也上堤了,再看看这洪水的来势,意味着形势严峻,请大家做好打大仗,打硬仗,打艰苦仗的思想准备。”

接着,我告知在座的各位,在整个沙湖镇防守的六公里段面上,可谓险段密布,险象环生。首先,就在我们指挥部面对的堤段就是一个传统的脱坡堤段,历史上已有两次脱坡的记录。这一险段为我们在洪水退去时增加了防汛的难度,尤其是洪水退得很快时,脱坡险情发生的概率就会很高。

其次,在大垸子闸两侧,就有两个大散浸群 ,一旦水位高于29米,散浸就会大面积出现。同时,随着水位的上涨,新的散浸会不断冒出,必须认真巡堤,及时发现并处置。

第三,在大堤的垸内一侧堤脚下,有多达八十九个鱼池,由于大堤内外水压差巨大,因鱼池长期浸泡导致会导致大堤基础软化,堤脚极有可能出现管涌的风险。

第四,段面内有大垸子闸和汉南三支沟闸两处穿堤设施,巨大的水压差使穿堤设施压力增大,风险增加。

第五,大垸子闸设计以排涝防洪为主的混凝土钢筋结构闸,坐向偏东西方,而挡水的大堤从大垸子闸由北向南延伸了800米,这800米在西南风掀起的波涛下,堤身始终经受着严峻的考验,存在因随时出现浪坎而溃堤的风险。

我强调,要将上述险段化险为夷,全镇各村必须兢兢业业,恪尽职守,万无一失,切实做到人在堤在!

那一年气候反常不仅在于雨水不断,酷暑也来得特别早。进入六月上旬,日最高气温就超过了摄氏35℃,在这种恶劣的气候下,我忙碌的一天是这样开始的。

每天早、中、晚,必须定时徒步巡一次堤,这三十六公里的步行是无法回避的。走在堤上,必须查看垸内一侧的堤身杂草是否已经清除(除杂),只有清除了背水面堤身的杂草,才能及时用肉眼发现散浸、浸漏及管涌等险情。再看巡堤人员是否按要求配备齐全,要求是在大堤内侧堤身上,安排三条线,堤坡上、中、下端各一条,一条线一个人管50米,这个人必须不停地来回巡视,观察堤坡是否有水冒出,是否有险情出现。

每到已出现的险段,就必须驻足观察。在出现散浸的段面,要察看用来疏导渗透过来的洪水的菱形沟挖得是否合格,导出来的水是否为清水,如果水的颜色有变化就要查找原因,请专家来集体会诊。

每到一个鱼池,首先看鱼池看守人员是否在岗,再查看鱼池的水位标志是否已做好,指导留守观察鱼池的人及时向领导汇报鱼池的水位涨落情况,同时观察水面有没有起泡的异常现象,如果鱼池水上涨或鱼池水面出现不断翻出的水泡便及时报告,让专家前来判断是否出现了管涌隐患,需不需要采取反压措施。

有一天,我到一个鱼池上,执守的农民反映这口鱼池有个地方不停地冒着泡,我一看,果然在鱼池水面靠近中央的一个地方,有气泡不断冒出,心里一下紧张起来,马上脱了外套便下水去探,结果捞出了一袋磷肥,原来是他造成的,找到原因后,绷紧的神经总算松弛下来。

当时两大穿堤设施是我的心头大患,因为据专家讲,无论是大垸子闸还是汉南泵站,其抗反压的能力只设计到抗保证水位,一旦洪水水位压差超过4.5米,这两大穿堤设施就可能出现难以整体或局部坍塌的结果,我及时向指挥部反映,并建议利用垸内沙湖泵站,将改道河(大垸子闸连接东荆河的内河)的水位提高到28.5米,降低两边的水压差,实施反压。同时,又去协调汉南农场的领导,要他们也千方百计抬高垸内电排河的水位,同样实施反压,保证压差在安全范围。不到两天这两项工作都做到位以后,我才暂时对这两处险段放下心来。

每天巡察的过程往往都是非常艰涩的过程,因为你随时都可能碰到人员不到位、到位的人员不尽职尽责、对险段防汛的技术规范不到位等等。

记得有一天,在汉南泵站附近的堤脚上,一位执守的农民发现一处拇指头粗细的孔在冒水,显然这是一处小型管漏,我一看,冒出的水是清水,水头向上喷的力度也不是很大,于是便指导几位农民围绕这个小孔,挖一个半米见方的小坑,然后用黄沙往坑里盖了一层,既压住了水头,又让水经过黄沙过滤避免了冒出的水把周边的土冲刷后形成更大的管漏,最后,在此插上一面红色的三角旗,要求该村指定专人在此定点观察。将这一切措施到位后我才放心地离开了。

每天由于很少睡眠,不仅坐下来开会、有时就是站着也打瞌睡,整天那眼皮总不争气地要打架。生活节奏也太快,每天吃饭像打仗似的,上午一成不变的稀饭馒头加咸菜,中午下午一碗饭,一个青菜,一盘煎鱼(防汛期间鱼多且便宜),没有洗澡的地方,每天只是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在指挥部门前的一口井里打上一大脚盆水,再赤条条地泡在那里洗个澡。不几天下来,脸晒得非洲人似的黧黑。

尽管很少能躺在只铺着一床竹席的简易行军床上,但只要一躺下,那肆虐的蚊子便嗡嗡地袭来,把蚊帐罩上,那电扇的风又吹不到床上,睡着燥热难耐,过度的疲劳还是可以沉沉睡去,醒来时往往是浑身大汗淋漓。但只要把眼睛睁开,首先关心的是水位,最大的期望值是水能退一点,不退也奢求水不再往上涨。但那洪水注定要与人作对,每天醒来水工队送来的水情报告都是在涨,我到责任段面不到半个月,水位便冲到了30米的保证水位,与之相对应,全镇的防汛人数也增加到2000人。

随着水位的不断上涨,全线防汛形势就变得越来越严峻,当水位越过保证水位时,挡水的大堤最低的段面离水面仅一米五了,大堤截面是梯形,堤脚宽大牢固,到了顶部,大堤的截面便格外窄小,看上去十分单薄,堤面最窄处不足十米,挡水的力度自然减弱。

那时整个东荆河的水一望无际,有人笑着说,这哪里是东荆河,明明是东荆海!由于水面太大,只要刮三四级风,水面便会掀起米把高的大浪,那浪头仿佛攒足了力气,一次次地向堤岸拍打冲击,可怜那泥做成的堤身,很快就会被巨浪冲刷成一道道浪坎,那单薄的堤身在不断地被侵蚀,如不及时采取措施,就会有溃堤的危险。

那个季节的风以北风为主,而从大垸子闸向南垂直延伸的800米段面形成浪坎的可能性最大,这里便成为全市最长、最危险的段面。也是我们镇的责任段面。

按照传统地挡浪手段是用枝繁叶茂的树冠挡浪,具体办法是先在水中支起若干根木桩,再将当场砍伐的枝繁叶茂的树木运过来,将它与大堤呈“丁”字形的方向迎水面支撑着,然后用铁丝将树干固定在先打在水里的桩上,这样,大浪拍打过来时,就被支在堤前面的树冠挡回去了,确保堤身不被浪冲击。

按照我镇六公里的段面计算,每三米有一根挡浪的树,就需四千根,加上每根树至少需要三根桩,本镇段面就需要砍伐正在生长的树木近万根,树从何来?

在防汛期间,按当时的防洪法的规定,在特别紧急情况下可以无条件地就地取材,平调当地的自然资源。当时,全域防汛段面上不管是谁栽种的树木自然全部被平调用于挡浪。尽管数量不少,但依然缺口很大。刚好汉南境内有一个属于国家第一冶金建设公司的林场在我们段面上,那里有几百亩水杉林,几万棵水杉树,树木都已大碗口粗,二丈多长,树冠也非常浓密,是挡水的最好材料。防汛大于天,经协调对方同意了让我们去砍伐。

于是上千号民工便开着手扶拖拉机,浩浩荡荡地冲进林场,一场无序的大砍伐便开始了,有些懒惰的民工锯树时不愿折腰,站着就把树给锯断了,留下一米多的树干直立在林地上,林场的员工看了既心疼又愤怒,有的上前制止民工砍伐,结果差点闹出人命。

不管怎么阻拦,树还是一车一车地运到了河边的段面上。根据天气预报预测,五天以后将有一次大的降雨过程,并伴随大风,市里要求我们务必在三天内完成护浪设施,那可是一场非常紧张地战斗,连我都亲自到了联系点油合村,与群众一道下到水里打桩,用铁丝固定挡浪的树。

经过两天半的不懈努力,沙湖镇责任段面挡浪设施全线完工,第三天下午,当时的指挥长,市委书记许克振专程来到我的段面视察,见责任段面六公里迎水面三米多处全部是一片密不透风的树冠,再亲自下水用脚踩了踩固定树干的木桩,看了一看铁丝缠绕的松紧度,上岸后连连称赞:“沙湖挡浪工作做得好!”第二天上午,许克振书记将其他九个镇办的党委书记带到我们段面,要求他们向沙湖学习,落实挡浪工作!

清楚地记得是七月二十号,我是上半夜的班,刚巡堤回来洗完澡躺下,突然一声尖厉的霹雳把我从梦中惊醒。我立马翻身起床,只听门外已是大雨滂沱,狂风呼啸。正是人们要躲避风雨雷电的时候,作为人在堤在,责任大于天的我无法回避。立马披上雨衣,穿上套鞋,带上水工队的小李,向大堤上冲去。只觉得呼啸的狂风仿佛要把自己托上天空,连站都难站稳,整个东荆河像一锅沸腾的开水不停地翻滚着,卷起滔天巨浪,一个接着一个三米多高的浪头重重地砸向堤岸,尤其是大垸子闸向南延伸的800米堤段,站在岸上,风呼呼地扑面而来,雨水借着巨大的风力打在脸上身上噼噼啪啪地响,那一个个巨大的浪头径直地冲向堤岸,重重地砸在挡水的岸上,溅起的水花逾越堤面,扑到大堤的另一侧,哗哗飘飞的水将本来十分乱泥的堤面泼得更加泥泞。

更为可怕的是经过整整三天的努力建成的那一排排整齐地挡浪设施被这狂风巨浪冲刷得荡然无存,河堤边一片狼藉,七零八落的树木随着风浪,不断地撞击着堤岸,很快有多处浪坎已经接近一米深了。

面对此情此景,我的心中涌动着回天无力的无奈与莫名的恐惧,我下意识地在泥泞的堤面上艰难地挪动着脚步往前移动,想看看其他段面的情况,走着走着刚走完那可怕的800米,再拐向往汉南方向走不到一百米,与执法夜班的搭档杜坤明镇长碰头,他一见到我便无望地瘫倒在泥地里失声痛哭起来!

狂风肆虐了不到一个小时停了下来,雨势也骤然减小,黑暗中,一盏闪烁着昏黄微光的桅灯仍然在大堤内侧游动,那表明防汛的农民们依然在巡着堤,而我和一大群人呆若木鸡地站在迎水面,那神态,注定是一尊尊绝望的雕塑。

天亮后,没有选择的我又组织防汛的队伍开始收拾残局,重新构筑防浪的设施,这次我们吸取教训,在树桩之间加上了横衬,将桩与桩连成一片,再将固定树木的点分布呈不规则的状态,让受力点分散,通过3天的努力,一道新的防汛屏障又在全段面铺排就绪,用新的固定办法使防浪设施更加坚固。果然经受住了防汛后期风大浪急的考验,从此,全段面地挡浪设备再也没有被洪水和巨浪冲垮过……

(未完待续)

                                  图片/网络

 

作者简介

刘景岗,湖北仙桃市人,中文专业大学本科,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从事过中学教育,做过市委机关文字工作,担任过镇及市直机关主要职务。在市人大副职岗位上退休。其间在多家省级以上刊物上发表小说散文数十万字。

用诗和远方,陪你一路成长

不忘初心,砥砺前行

 

冬歌文苑工作室

名誉顾问:戢觉佑 李品刚

文学顾问:周庆荣 王树宾 白锦刚

法律顾问:北京盈理律师事务所

总编:琅    琅 

副总:蔡泗明  倪宝元  赵继平

编审:孟芹玲  孔秋莉  焦红玲

主编:石   瑛  赵春辉

审校:严圣华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