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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爱老头”汪曾祺,爱吃的人,生活有多好玩

 柒ik9glygm4gio 2022-11-01 发布于安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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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一切伟大的东西总有点格格不入……我不是强者,不论是登山还是处世。我是生长在水边的人,一个平常的,平和的人。
——汪曾祺《泰山拾零》

如果需要用一个词来形容汪曾祺散文中描摹的生活,我想,应当就是“小日子”三字了。

汪曾祺很少涉足“过大”的主题。

在他的散文世界里,你无法像广角镜头一样总览大川大河、天地晦明。

而只能像特写一样注目于一只被剖开而汁水四溅的瓜果,一盘被精心烹饪过的、摆在餐桌上的家常小菜……

藏在文字里的光影声味犹如像素,共同在你的脑海中构筑了完整而真实的小日子。

汪曾祺式的小日子,是什么样呢?

茶是必要的——不拘什么品种,是好茶就行,院子里放几盆花草,最好有一棵开着花的桂树,又香又可用来做糕点,然后闭着眼睛想想最重要的问题——

今天吃什么好。

图片©《传世名著·我们的节日》

汪曾祺的“吃”是出了名的,据说高邮根据他的文字,开发了一套 “汪氏家宴”。

然而如果回归汪曾祺的文字里,就会发现美食与汪曾祺的生活环境、阅历紧紧绑定,若只是追求席上舌尖的味觉享受,难免错过了美食背后的人生真味。

01

故乡之味

汪曾祺出生在高邮,高邮之名源于秦汉时期由于全国邮驿的兴建,然而现当代的高邮,令人熟知的不再是飞軨广路,而是红心流油的高邮咸鸭蛋。

对此,汪曾祺听得都有些头大了:“好像我们那穷地方就出鸭蛋似的!”可是说起鸭蛋来,他又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

平常食用,一般都是敲破“空头”用筷子挖着吃。筷子头一扎下去,吱——红油就冒出来了。

汪曾祺关于鸭蛋最深的记忆当属端午节

家家户户会煮新腌的鸭蛋,让孩子挑选最合意的,“一要挑淡青壳的”“二要挑形状好看的”,然后将挑好的鸡蛋装在提前打好的络子(用彩绳编织成的网兜)里,佩戴在身上。

孩子可以戴着“鸭蛋络子”玩一整天,什么时候想吃了,就将鸭蛋从“空头”处轻轻敲开,吃掉里面的蛋清蛋黄,却保持着蛋壳完整,晚上将萤火虫捉了封在鸭蛋壳里,就成了个小小的灯笼。

图片©《舌尖上的中国2》

在孩子们眼中,食物并不仅供食用,更是各种玩具的原材料。

比如江苏盛产“砗螯”壳就是孩子的心头好。

砗螯是一种贝类,与文蛤是近亲,肉质细嫩柔软,其鲜美的味道令汪曾祺老年时犹念念不忘:“我不食砗螯四十五年矣。”

在家里人挖出砗螯肉后,孩子们便纷纷凑了上去:

砗螯壳的铰合部有两个突出的尖嘴子,把尖嘴子在糙石上磨磨,不一会儿就磨出两个小圆洞,含在嘴里吹,呜呜地响,且有细细颤音,如风吹窗纸。

至于小而坚硬的螺蛳壳,则成为了孩子们手中的“弹药”。

他们会用特制的“螺蛳弓”将小壳子射到屋顶上,“夏天'检漏’,瓦匠总要扫下好些螺蛳壳。”

图片©《舌尖上的中国2》

汪曾祺自19岁便离开家乡,直到花甲之年才再次重回高邮。

在他跌宕起伏的一生中,高邮无疑留存了他最童真、纯粹的生活记忆,故乡的味道在他笔下永远奇妙梦幻。

因为那些文字的视角,来自一对孩童的眼睛。

02

土地的馈赠

历代文人中老饕不在少数,但大多注目于菜肴本身的烹制,如汪曾祺这样关注农作物原本状态的,少之又少。

他像描述珍宝一样将这些土地里长出的作物细细讲给人们听,它们仿佛秘境中的奇花异草,以他的文字为养料抽芽,开花,成熟。

厚重的土地如缪斯女神,赠予汪曾祺无穷的灵感。

在绘制《中国马铃薯图谱》的那段时间,汪曾祺一边画着不同姿态的马铃薯花,一边读书,竟将生活过得颇有一番“雅趣”。

他为此曾写过一首诗寄给朋友,说自己“坐对一丛花,眸子炯如虎”,不知情况的,还以为是描写哪家古人的书房呢!

等到马铃薯成熟了,汪曾祺的吃货本性又显露无遗,开始了“即画即烤”“马铃薯大赏”的生活:

画完一种薯块,我就把它放进牛粪火里烤烤,然后吃掉。全国像我一样吃过那么多种马铃薯的人,大概不多!……有一种味极甜脆,可以当水果生吃。最好的是“紫土豆”,外皮乌紫,薯肉黄如蒸栗,味道也像蒸栗,入口更为细腻。

图片©pxhere

对比来看,袁枚恰与汪曾祺形成强烈反差。

同样是讲萝卜,袁枚在《随园食单》中推崇的是味道的融洽奇妙,“令食者不能辨其为萝卜丝、为鱼翅。”而汪曾祺笔下的萝卜却拥有着完整的“一生”:

张家口土质于萝卜相宜,心里美皆甚大。收萝卜时是可以随便吃的。和我一起收萝卜的农业工人起出一个萝卜,看一看,不怎么样的,随手扔进了大堆。一看,这个不错,往地下一扔,叭嚓,裂成了几瓣,“行!”于是各拿一块啃起来。甜,脆,多汁,难可名状。

于是“萝卜”不再是萝卜丝、萝卜块、萝卜干,它们变得水灵新鲜,带着一股土腥味,拥有着无限可能。

也许没有鱼翅萝卜丝 “食者不能辨”的高级感,可是那种“啪嚓”一声摔裂而出的甜脆滋味,想想似乎更带劲儿!

图片©pxhere



03

烟火中的时间与空间

京派作家的作品中本就不乏对日常的描写,升腾的烟火气氤氲出了京派的诗味,浪漫藏身于底层人民的生活之中,像珍珠般被京派作家挖掘、淘洗后熠熠生辉。

作为京派代表作家的汪曾祺,不仅将小日子里的诗意写到了极致,更在“小”之中注入了丰富的意蕴。

从纵向看,汪曾祺漫长的人生阅历积淀其中,平凡小事之中也藏着超然与淡泊。

从横向看,他将跨越大江南北的脚印凝聚成文,你可以找到各地的果蔬、饮食、风物,却看不到一点偏见与狭隘。

他写蒙古手把肉,先将蒙古的习俗写了出来:客人在蒙古包里喝着奶茶,外面已经支起了大锅煮手把肉,以刀子割着吃,据说熟练用刀的蒙古人可以吃到“骨头上连一根肉丝都不剩”。

蒙古人热情好客、对食物的敬重便跃然纸上,至于手把肉的味道嘛——

在我一生中吃过的各种做法的羊肉中,我以为手把羊肉第一。如果要我给它一个评语,我将毫不犹豫地说:无与伦比!

图片©《味道》

云南饵块也是汪曾祺的心头好。

饵块烧得透了,内层绵软,表面微起薄壳,即用竹片从搪瓷缸中刮出芝麻酱、花生酱、甜面酱、泼了油的辣椒面,依次涂在饵块的一面,对折起来,状如老式木梳,交给顾客。两手捏着,边吃边走,咸、甜、香、辣,并入饥肠。

不到百字,汪曾祺捏着饵块逛吃的场景如在眼前,单是看这形容,便已令人忍不住要流口水,也怪不得汪曾祺感叹“四十余年,不忘此味”

图片©《人间烟火》

汪曾祺“什么都吃”的名声在外,也导致了不少笑话,有人甚至把“看汪曾祺能不能吃下这个”当成了挑战项目,而这些挑战也会挑起他奇怪的胜负欲。

有找他吃北京豆汁儿的,结果汪曾祺喝完大声道:“再来一碗!”

也有看准了他不吃芫荽,激他吃凉拌芫荽的,可等他咬牙吃完,“从此,我就吃芫荽了。”

还有听说他不吃苦瓜,专门去点凉拌苦瓜、炒苦瓜和苦瓜汤给他喝,结果汪曾祺不仅开始吃苦瓜了,后来甚至还嫌弃北京用凉水“拔”过苦味的苦瓜,“还有什么意思!”

不过如果有人对地域口味有偏见,汪曾祺则不再奉陪,直接发出了畅快淋漓的回怼——“他们爱吃,你管得着吗?”

图片作者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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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汪曾祺,他爱吃,可却不矫情、不挑剔,就像偶尔会遇到的那种吃饭很香的朋友——

只要看着他吃,任何食物都会变得很美味,让你忍不住想要试一试。

这时,食物本身是否精致考究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种感觉,时刻热爱着,开心着,幸福地举箸,香甜地下咽。

而写作,就是汪曾祺将满溢的幸福分出来一些,让我们也一同尝尝。正如他在《旅食与文化》题记中所写:

“活着多好呀。我写这些文章的目的就也就是使人觉得:活着多好呀!”

图片作者供图

参考书目:

1.汪曾祺《一食一味》

2.汪曾祺《人间食事》

3.汪曾祺《家人闲坐,灯火可亲》

4.汪曾祺《汪曾祺经典作品集》

本文作者 令狐小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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