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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驭洪魔 显担当(下)

 冬歌文苑 2022-11-02 发布于北京

驭洪魔  显担当

——回眸一九九八年之夏

刘景岗||湖北

八月一日凌晨五点,我刚进入梦乡,水工队的小李兴奋不已地叫醒了我,迫不及待地向我汇报道:“刘书记,水位下降了。”听到这么好的消息,我一个鲤鱼打挺地从床上跃起,拖着一双鞋就往堤上跑,一看果真水位明显回落,便问小李降了多少,小李把握十足地回答:“降了8公分!”一听说有这么大的降幅,刚才那种期盼已久的兴奋立刻打住了,我冷静地对小李说:“这不正常,从水文站这几天传来的消息,长江沿线没有降水的信息,即使是这几天水位回落也不可能有这么快,一定是哪里出问题了。”

早上市防汛指挥部召开会议证实了我的判断,昨天深夜,长江嘉鱼簰洲湾段倒口了,整个簰洲湾已被洪水淹没。水位回落了,但簰洲湾溃口的现实使我本来十分紧张的神经绷得更紧了。

没有过两天,水位不仅回到从前,又开始不停地向上攀升了。八月六号晚九点多钟,异常天气再度降临,那天先只是在下着小雨,到了九点四十左右,狂风大作,巨大的雨点伴着狂风,打在人脸上生生作痛,气象部门预报那天晚上防汛区域可能有八级以上的龙卷风掠过,我早早地来到了堤上。正走着,突然尧帮大队的蒋书记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向我报告,他段面上有一艘被风刮断锚的驳船冲垮了迎水面的防浪设施,正猛烈地撞击着堤身,已经冲开了近两米的豁口,他动用全村的民工无法控制住那条船。

我一面拿起手机打电话到值班室,要求镇防汛机动突击队立即赶赴尧帮段面,一面冒着风雨跑步奔向尧帮段。好在不远,仅用了十分钟的光景便赶到了现场,只见那条三十多米长的铁驳船像一匹脱缰的野马,随着大风掀起的巨浪,不断地向大堤冲击着,堤身已严重受损。而几十个民工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无所适从。

见此险情,我当机立断地提出,迅速派人上船,把船上现存的缆绳扔下来,我们用人把船拉住再把它固定在岸边。两个水性好一点的民工爬上船将缆绳扔了下来,正好突击队员也赶到。一场人与船的拔河的比赛开始了。

我指挥三十多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一个挨一个地拉住的缆绳,高喊口令一、二、三,大家随声附和地高喊一、二、三,屏住呼吸把船往岸的方向拉,无奈一阵大风将那不听使唤的船推向河心,几个年轻人被风带入水中,好在河岸不深,人也很多,很快就把几位落水的人员拉上了岸。

由于刚才的拖曳,那驳船挪动了一个位置又向一个新堤身撞击上去,面对这个庞然大物,大家又显得无计可施了。我坚持了自己的方案,将人员增加到60多名精壮劳力,再一次拼命地将船往岸上的方向拉,好在是这次风没使上劲,那条上下翻动的驳船终于被人们拉住,船头靠在岸边了。这时,我指挥大家将静态的船稳住,在大堤内侧钉了根钢纤,将缆绳牢牢地套在上面了。

但狂风依然在肆虐,尽管那船头固定在岸边,由于风力太大,船依然在不断地左右摆动,钢钎承受力度太大,很可能固定不住,见状,我又指挥大家在防汛物资储备处拿来一根粗壮的缆绳,将绳子的一端固定在船尾,然后略微调松动船头的缆绳,又用60人将船尾拉向岸边,总算将驳船一字型稳定在了岸边,再用一根钢钎将第二根缆绳牢牢地固定上,使船不得动弹,这样一来钢钎的压力骤然减小,水中这艘桀骜不屈的驳船总算被征服了。

那一年,天气雨多晴少,防汛着的人们的心情也如那可怕的气候一样,沉浸在一种焦灼与阴沉的氛围中。

每天上午传来的水位依然是一个字“涨”,到八月十日,水位已远远地突破保证水位,向上窜到31米了,这一水位是继1954年以来都没有出现过的,而且从防汛指挥部传来的消息,水肯定还会有一个持续上涨的过程。

多数防汛的农民在大堤上已待了两个多月,按常规,其他年份防汛一般半个月左右就收工回家了,即使时间长一点也不到一个月。所以,当时在防汛队伍中,一种疲劳、厌战、恐惧甚至绝望的思潮像病毒一样在蔓延。经常有村里的农民不服从村调度,拒绝换岗上水利防汛,还有上来了再逃跑的现象也时有出现。全镇上下把防汛动员动员再动员,做群众工作摆在了重要的议事日程。

然而,就在8月10号那天中午,我正巡堤到大垸子闸仙桃一侧,突然发现有两辆装满民工的手扶拖拉机开足马力从汉南向仙桃方向的堤面上并排疾驰。突然那辆想超车的手扶拖拉机头碰到了跑在前面一辆车的车厢上,按照往常,两位车主一定会停下来争执一番,但他们竟相安无事,两辆车继续加足马力向前跑。

接着,我看见大堤上的民工仿佛中邪式的都扔下手中的活计,拼命地上堤往仙桃方向飞奔。跑得人越来越多,一瞬间,大堤上满是黑压压一片逃命的人。他们中有人一边跑,一边叫道:“快跑呀,向花段面倒口了,大水马上要过来了!”

一听这话,我蒙了,马上跑步到大垸子闸指挥部向领导汇报情况。当时副指挥长许克英主任听了也十分诧异,向花段由杜窑乡执守,许主任立即打电话到杜窑指挥部,得知向花堤段没有出现险情,便马上指示我,立即将民工拦住。

接到命令,我马上赶到指挥部,一看,段面上的人像秋叶被风扫过一样,空空荡荡,心里十分着急,立马决定将指挥部人员调集起来,分成三班,由我本人带人在大垸子闸设一道卡,由杜坤明镇长带人到五湖渔场到大堤的道路岔口上设第二道卡,由分管农业的副书记彭中才带人驱车到保丰泵站路口设卡,千方百计把人拦截回来。

同时,我立即打电话通知在镇上班的全体机关干部分头下到各自联系的村,督促逃散回村的民工迅速回防汛一线。

由于措施得力,各级干部狠抓落实,到傍晚,各村报来的结果,人员基本已全部劝返,可以马上投入到防汛一线。

我总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竟突然记起来,从中午到现在还粒米未进,便要食堂为我弄来一些饭菜,饥饿难耐的我狼吞虎咽地吃了两大碗饭,便匆匆地向大堤上走去。

此时,已是晚上8点半钟,天色已暗,我巡视在大堤上,看着内垸堤面上桅灯一盏盏地有序地在游走,仿佛是天上的繁星一片,那是巡堤的民工在辛勤地值守,我突然被眼前这一景象深深打动!心里在默默念叨:中国的农民应该是天底下最善良、最勤劳、最听从指挥的农民!

对小李每天送来的水情报告,我已经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惧,水位依然是不厌其烦地涨,到八月十二日,水位已高达31.2米,超保证水位1.2米,洪水基本上离堤面不足一尺距离。而且指挥部传来消息,未来十天,水位仍然持续上涨,估计洪峰要到二十号左右才到达。指挥部还明确指示,必须在洪峰来临之前,全线筑起至少一米高的子堤(即加高现在堤面一米),使大堤能挡住32.5米以上的洪水。

这一任务对沙湖镇来说,是十分艰巨的,沙湖镇段面全线堤高不足31.5米,有些低的地方只有31.4米,按1:2的坡比修子堤需土方9000立方米,按现在大堤防汛的人数2000计算,每人有5立方米的任务,而常规的巡堤和险段留守人员是雷打不动的,需1200人,真正能抽出来的仅600人,在5天内每人要完成十五方土,一天三方土那完全是不可能的,难度主要在取土上。

因为水位太高,堤面已十分脆弱,当时指挥部已明确规定:堤面不允许任何机动车辆驶入,用机动车取土筑子堤已成为不可能,只能是人工。

土不能在堤脚取得,如果取土离大堤太近,无异于扯东墙,补西墙,会给大堤增加安全隐患,所以指挥部规定,取土最近距离必须在堤脚以外80米,如果碰到堤脚下是旱田,那取土上堤难度会小一些,沙湖段面堤脚下水田和鱼池占堤脚的80%,一来水田、鱼池无法取土,加上延伸到远一点的旱田处取了土根本上没有道路可搬运上来。

怎么办?经实地考察后,我果断地作出两项决策:一是增派人手,本着特事和特办的要求,紧急动员,全镇镇直单位和农村按比例增派3000人赶往防汛一线,并迅速充实到以村为单位的各个段面;二是采用接力传递的方式把装在蛇皮口袋的泥土一袋一袋地传递到堤面上,边传遍筑子堤。

这一决策马上就在全线展开,那又是一幅令人震撼的画面。整个段面基本上每隔30米左右便有一条由一百多人组成的接力传递链,将装满泥土的近50公斤的蛇皮袋从第一个人开始,一袋接一袋地地传运到大堤上。我本人也作为接力手之一,参加到油合村段面的接力队伍,站在齐腰深的鱼池中,把一袋又一袋的泥土运往大堤上。

我要求每支接力队每天完成方土,经过计算可以提前半天完成任务。结果,第一天下来,大多数接力队都超额完成了任务,多的一天完成2000袋土,少的也有1800袋土。就这样,我们仅用了四天半的时间,提前完成了子堤构筑任务,经指挥部主要领导验收完全合格!

我们又打赢了一场漂亮的攻坚战!

事实证明,构筑子堤的决策是英明的,就在我们完成子堤的工程之日,也就是8月16日,东荆河水位已突破31.7米,高出原堤面0.2米,当时已经是全线子堤挡水了!

在大自然的伟力面前,人是十分渺小的,人定胜天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望,那些天,我竟睡意全无,整天忧心忡忡,看着一天天在上涨的洪水,我的内心深处的确产生过力不从心的念头。尽管如此,却始终有一种神圣的使命感在支撑着我,总觉得作为这六公里断面的主要责任人对大堤院内那些良田、庄稼、村庄、城镇、大武汉,还有成千上万人们的生命财产的完好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对自己所有的倾情付出都觉得责无旁贷,无怨无悔!

眼下已经是2个多月的艰苦卓绝的奋战,这脆弱的子堤肯定只能权宜之计,如果老天爷不肯放过人类,水位硬是要超子堤,那肯定只能是无力回天了!那些天,我时刻都在默默祈祷老天爷开开眼,放过我们一马!

到八月二十日,接到指挥部通知,今晚将迎接东荆河的最后一次洪峰。

那天,我心情既紧张,又激动,紧张的是对子堤挡水信心不足,激动的是这将是最后一次洪峰,扛过了我们就胜利了!

那天水涨得比往天快一点,到中午就突破了31.92米,到下午五点钟竟涨到了32米,水面离子堤仅3.3米。到晚上八点,水位冲高到32.18米。看着不断攀升的水位,我默默地祈祷并苦苦地期待着洪峰应该冲顶了!

果真,一个小时后,水位微微下降了,我永远不能忘记,一九九八年八月二十日二十时,东荆河水位冲到有史以来的最高水位:32.18米,水位创造了历史,我们也创造了战胜洪魔的奇迹!

退水的时间是缓慢的,这是件好事,如果退水太猛大堤容易出现滑坡的险情,20天以后,全线水位回落到警戒水位(29米)以下,按规定,我应该可以班师回朝了,但为了做到万无一失,我一直守到9月16日。直到水位降至设防水位(28米)后我才回到了沙湖镇。

一百零二个日日夜夜,我没有一天回过家,一天也没有离开过防汛责任段面,与全镇人民一道风雨同舟,共同拼搏,终于战胜百年不遇的特大洪水,确保了一方的安危。

时隔十年,听说国家斥资百亿改造了东荆河堤,我应邀再上东荆河,此时东荆河堤已加高到32.5米,堤面道路均为水泥铺设,迎水面也已全部用不规则的大石块粘成护砌,东荆河已今非昔比,固若金汤!

(完)

                                  图片/网络

 

作者简介

刘景岗,湖北仙桃市人,中文专业大学本科,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从事过中学教育,做过市委机关文字工作,担任过镇及市直机关主要职务。在市人大副职岗位上退休。其间在多家省级以上刊物上发表小说散文数十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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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歌文苑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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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审:孟芹玲  孔秋莉  焦红玲

主编:石   瑛  赵春辉

审校:严圣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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