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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一封家书----我在北京挺好的

 一粟私人图书馆 2022-11-02 发布于浙江

       打开日记,却不知该记下什么,整个人极其空灵,像被掏空了似的。每天操心着一份不安稳的小生意,成天计算着手头那一点蝇头小利,日子总是过得紧张而又平静,仓促间又有些惊异。我像一匹被猎人追赶的狼,只有拼命向前奔跑,不敢有半点松懈,甚至连回头都不敢。我不知道我的目的地到底在什么地方,我只有不停地奔跑下去。

      说不清为什么要来到这座城市,也许曾经带着种种梦想,也许仅仅为了活着。一晃四个年头过去了,我如今仍然一无所有,和许许多多与我一样的人一起跻身在这座城市的角落里,挣扎着,奋斗着。我们就像片片落叶,无声地落下,又被无声地扫走,来年又无声地随风飘零在街头。城市的脚步总是如此匆匆又匆匆,从来就不关注我们的存在,关注我们这些落入风尘的生命。

          做一头故乡的水牛

          踽踽独行

          回头去望

          我知道

          有些东西

          你怎么也驮不走

                            ----第一章开篇题记


1999年某月某天:平静的一天

清早4点30分,呼机准时将我从春风沉醉的甜梦中惊醒。尽管十二分反感听到这机械的喧叫,但还是不得不机械地爬起来,揉揉惺忪的睡眼,穿衣下床,抓起毛巾到水龙头下一阵冲洗,头脑也就有了几分清醒。6月的北京,天早早地就大亮了。我知道,在这样凉爽的早晨,我应该干什么,我也知道在这同一时刻,还有许多不同于我的人在干什么。我不用费脑筋想这一天该怎样过,因为,从早开始,我就已经知道这一天会怎样结束。

洗漱完后,吻别仍在睡梦中的妻子,轻轻关上门,推出自行车,走出这个杂乱肮脏的大杂院,我一边挪开那些摆得横七竖八的自行车,一边小心地跳过地下一堆堆黑黄的、由这个杂院里杂七杂八的小屁股蛋儿拉下的人屎。这些屎种有河南的、安徽的、河北的、山西的、东北的,有的盖着煤灰,有的就裸露在地上,供绿头苍蝇们聚居取乐,这儿简直就和乡下圈养猪的地方差不多。而我就在这养猪似的地方生活有三个年头了,比我更长久的已有十年。如此肮脏的地方,我真不忍心说这是在北京的某个角落,这实在是一种不恭。但我又实实在在住在这样一处来之不易的地方,我的每一天都由这里开始,又到这里结束。我不仅在此休养生息,也让灵魂在此沉睡。

走出大杂院,路上已可碰到三三两两的行人,大多是蹬三轮的小商贩,有的贩卖蔬菜,有的拉水果,我也就夹杂在这些人群当中,渐渐地汇集到大街上,汇成一股股人流和车流。

沿北三环往东骑半小时,就到了亮马河畔的燕莎花卉市场。等我放好车,那里早已人头攒动,一片热闹了。喊价的、砍价的、吆喝的,南腔北调,此起彼伏,构成这方天空独有的音韵。由于早已熟悉了各种各样的鲜花、干花、绿植、盆景,在商人们眼里,最美的花也失去了情趣,只是可以变成一张张钞票的商品而已。

匆匆挑选好花卉,打好包,又赶紧往回赶。回到家来,就开始修整,困扎成花束。中午随便吃顿饭,睡个“回笼觉”,到下午四点左右开始出去售卖。来到知春里罗庄小区的路口,和众多卖水果的河南商贩们一道,就站在街口开始叫卖“鲜花”。在惊恐不安中,艰难地叫卖着一扎扎鲜花,有百合、郁金香、玫瑰、满天星、康乃馨、富贵竹、菊花等,直熬到车马人稀,方才收拾回家。没有碰到城管的这一天,算是老天的眷顾,让我们这群小商贩们可以长长地松一口气,摸摸口袋,才感觉到,口袋里那点零碎的钞票是那样的沉甸甸的。回到家,吃饭、洗澡、看电视,然后知足地睡觉,这一天也就算过完了。周而复始,日复一日,大概也就品不出啥滋味了。

以上的情节,我总疑心写出来会事某部小说的开头,似乎要把人们带入一个大的故事当中去。然而这又确实不是什么小说,而是北漂人群里一位小商贩的真实生活。跌跌撞撞在北京折腾了好几年,原本想去鲁迅文学院进修的心愿也始终没有实现,至今也没折腾出半点水花来。虽然在《北京晚报》和《生活时报》发表过一些小豆腐块,但在写作上几乎是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作品。唯一的一首诗《船上的女人》,被《北京文学》发表,那算是最大的一次安慰了。每天这样在社会的底层苦挣苦熬着,内心里总不甘心就此行囊空空地回去,真的是无颜见江东父老。但这种躲躲藏藏,打游击式的小商贩日子,不知何时才能熬到头。大好年华就这样付之流水,这样的人生,未来会在哪里?前两年流行歌手李春波唱了一首歌:《一封家书--我在广州挺好的》,他唱出了许多流浪人的心声。其实,无论是广州还是北京,只要你在流浪,你就可以哼哼这首歌,哼掉内心的伤痛和辛酸。自古以来,流浪的人总是借助歌吟来驱赶心中的无奈与忧伤,思念和乡愁,吟唱内心的孤独与彷徨。自从盲人阿炳创作了流浪者的名作:《二泉映月》后,流浪的人就一直没有停止过内心的倾诉与吟唱。这是一种属于流浪人的文化,也是支撑流浪者精神世界的力量。从费翔的《故乡的云》、陈星的《流浪歌》,再到《走四方》、《走西口》、《九月九的酒》、《老乡》,再到李进的《你在他乡还好吗?》和陈红今年唱红的《常回家看看》,流浪的歌总是以他特有的方式,平静而又迅猛地流行。这大概是因为这个尘世还有太多流浪的人。这些通俗易懂,平和朴实的歌词和亲切感人的曲调,总是那样的温暖,特别贴近流浪者的心坎,听来总是如此的感动。就像喝一杯故乡的老酒,一下醉倒在家门口,不忍心醒来。

这些年,在做小商贩的日子里,尽管遭遇了太多的酸甜苦辣,但我还是想告诉家乡的亲人:我在北京挺好的,你们不要太牵挂。早已习惯了风吹雨打,也早已学会将泪水悄悄咽下。

也许走过的路用不着去回忆,过去的永远都过去了,我所有走过的日子,所有受过的苦和累,全都留在那些支离破碎的日记里,无论是喜还是悲;是苦或是甜,都在那凌乱不堪的状态下,出奇而又平静地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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