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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倌兄弟(三)

 察右中旗人故事 2022-11-03 发布于福建

本文作者:常永明


本系列前篇:

羊倌兄弟(一)

羊倌兄弟(二)

震川来县里是参加县教研组组织的观摩课活动。其时,就是史称“右倾回潮”的那段时间,全国各行各业正掀起促生产的新高潮,教育上开始抓文化课教育了。竟点名让他,一个任教才半年的新教师讲一节九年级公开课。(当时是九年一贯制:小学五年,初中二年,高中二年。)这是县一中特邀的。全县高中数学教师都参加了,这是文革期间第一个大的业务会议。

程序是老教师代表张敬讲第一节,新教师代表周震川讲第二节课,然后分组讨论,探讨高中数学课的教法改革。当时一中,一批老教师靠了边,中坚力量当数年富力强的张敬。周震川当为陪衬了。

张敬讲课风格,昂扬潇洒,面对上百个听课教师,轻松自如,一副传道的派头,而且,故意提高教材难度,表现出知识的渊博。得者是听课教师的钦佩,失者则是不少学生有点不知其理。课堂气氛有点沉闷。

周震川走进教室时,望望黑压压的人们,不由紧张,听课教师中相互传递着一个消息或笑话,这个老师半年前还在村里放羊,众人不由细细打量其人。有人看到的是谦和,有人看到的是怯懦,有人看到的是一种纯朴,有人看到是一种土气。

周震川首先在黑板上写下了本课内容:二次三项式,字迹刚劲有力,学生有人惊叹,多数老师则认为引题太过平凡了。接下来,以题为引,边练边讲,由浅入深,诱导学生环环相扣。而且,震川语言幽默清晰,很快调动起学生的积极性。老师们慢慢发现了,这节课的独到之处,练习题由易到难,从轻松到紧张,震川适时点拨,让人常有豁然开朗的感觉。学生非常投入,课堂气氛热烈轻松,不知不觉只剩五六分钟了。

周震川开始进行课堂小结了。一个学生站起来:“老师,我很钦佩您的学识,还有你的这种教法。但是,听说你半年前还是生产队的一个羊倌,你是怎么做到这样的学问的?”全课堂随之就是笑声了。周震川不由一怔,稍加思索:“数,从远古结绳记数起,就与我们的生活紧紧系在一起。因此,不管你从事任何行业,总是离不了数吧?一群羊是个确数或常数,一坡草便是约数或变数。羊有生死,又为变数。草有枯荣,亦为定数。干什么,必须心中有数,其实,我放羊并没脱离数学啊。”全场响起掌声。

“老师!”“老师!”……学生纷纷举手发问。但一个大个子女生抢到机会:“老师,你看似精通数学,为什么却从人贩子手里买了个媳妇,这不是失算了吗?”这期间,学生,正是那种“要做小闯将,不做小绵羊”思潮影响下的学生,课堂上就可想而知了。这个题外的发问,并没有引起笑声,不少学生向这个女生投向了不满的目光,听课老师都不由一愣,这个老师如何把控课堂呢。

震川脸红了,而后笑了:“同学,今天我们练习了五道题,你告诉我,你做对几道?”那个女生响亮地回答:“做对了三道。”震川朗声说道:“你比我优秀,我做了一道婚姻大题,却全错了。本以为1+1等于2了,哪知加了一个负1。”哄地全课堂笑了,老师们为周震川巧解尴尬不禁鼓掌。震川微躬身躯:“谢谢大家鼓励,我争取以后少错那类题。因此说,数学是门极讲逻辑推理的学问,必须认真对待。一个大意疏忽,就算错了。错了,就要付出代价,那代价是沉重的啊。”震川语气沉重起来。

那个女生满意地刚坐下,又一个学生则离开座位,抢到讲台前:“请老师分析一下这个题,”呈上一个小纸条。震川接过后,只一眼,眉头一皱,这是高中数学百道难题之三十六题。他把纸条还给那位学生,那个学生有点不知所措,所有人都一怔,他公然拒绝学生的问题?只见周震川转身便在黑板,迅速地写起这道习题,而后,对讲台前的捏着纸条的学生:“你核对一下,我有没有抄错?”“老师,准确无误!”下面老师震惊,只扫了一眼呀。

这道题其实是第一节课张敬选的一道最难的题,用了十多分钟,未作解答,但下课铃响了,草草了场。结果有个县一中的老师悄悄让学生传给周震川,想看个笑话。恰好下课铃也响了。周震川抱歉地说:“属于我的时间没有啦?”“老师,讲吧,继续讲!”坐在最后面的几个同学在喊。周震川转过身,飞速地写下一个答案。“折衷一下,我把此题的答案写出来,你们大家下去演算吧。下课!” “老师,别走,有问题。”一帮学生围上了讲台。根本不顾听课老师还未退场。人群中有张敬老师,他脱口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周震川,羊倌老师就这样出名了。

此刻,他的弟弟周震水也在人生转折的道路上行进。此日,一大早,王小印风风火火骑辆新“飞鸽”自行车,赶到晾羊盘,拉起震水:“出大事啦,只有你能帮姐。”不远处走来了彩灵,喊道:“震水,你尽管跟你姐走,羊群有人放啦。”震水忙问:“啥事啦?”王小印已骑在车上,直喊:“快坐上,快坐上,路上和你说。” 震水回望了一眼让王小印一惊一乍全部直起耳朵的大小羊,谁可料道,就此竟结束了他的羊倌生涯。

路上,王小印边蹬车,边说了原委……前一天夜里,白庙子村发生一件灭门惨案,生产队政治队长牛存良一家四口被人杀死,小女儿才四岁。震水诧异地问道:“那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身子贴紧我的后腰些,我蹬车省劲儿些,你怕沾上女人味?”王小印呵斥着震水,“现在这个案子牵扯到你姐夫啦,他成了嫌疑犯,已被抓走了。死者的亲属已准备把四具尸体抬到我家,你说着急不着急?!说不准现在就抬去了……”

周震水嗖地跳下车,“那你找我干吗?”王小印也从车上下来:“找你破案,救回我那口子呀!你以为我缺男人找你替补?”震水知道王小印的个性,知道拗不过她。

正遇一段上坡路,两人徒步,他便认真地盘问起来。“小印姐,那为什么姐夫就了嫌疑犯了呢?”“你说那个不做人事的王八蛋,那几年,我替我爹上访,十天半月不回家,他就和那一家的女人勾搭上了,全村都知道,只有我做傻瓜。”“那这也不是杀人的动机,因情生恨?”“恨个鬼!他是民兵营长,第一个到现场,沾了血,公安带了个警犬,咬住他不放,活该,人家眼睛哭得红红的,我不相信他连那女的也杀。”“你男人是不是一直和那女人暗地来往着?”“我怎么能知道?”王小印气恼地叫着。引得过往行人频频注目。

震水压低声音,“你们夫妻那方面的事?”“也是的,近两年,他和我有也可,没也可,还多数是我寻摸他。”震水卟哧笑出声。王小印忽地停住不走了,“他妈的,不管他啦,这几年他一直应付我,暗地和人家亲热。不走了,我带你到城里找个旅馆,你帮姐出口冤枉气。”震水先是一愣,这小印说一出是一出,忙说:“别别,你不想想你那两孩子,我问你这些,是看看姐夫有没有杀人动机。至于没杀人,一定能排除掉嫌疑,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

震水拣重要的寻问,比如这天夜里,王小印丈夫的行踪,还有证人,被害者的人际关系等等。王小印一会儿恼怒,一会儿悲伤,一会儿高兴,行人见了,不由多看几眼。那时,夫妻俩共骑一辆自行车,常常是男的带着女的,而这是女的带着男的。其时,周震水连自行车都不会骑。王小印体格健壮,眉眼像她妈妈,细眉花眼,作为售货员,一进白庙公社,一路上不断有人打招呼,两人就谈不成案情了。周震水苦苦思索,这么大的案子,连公安干警都没有告破,这王小印真把我当人才了。转念一想,只要排除了王小印丈夫的杀人嫌疑就可以了。他仅仅见过王小印丈夫一两次,印象挺好,说话和气,欢眉笑眼的,不是凶悍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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