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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连环杀手,偷麻醉剂行凶 | 坏月亮03

 为什么73 2022-11-03 发布于北京

对赵老太死因的追查不了了之,吴思言的小说倒是一直在写——确切地说,是我和她一起写。

故事和现实相互缠绕,她究竟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该不会是谈恋爱吧。

我没什么艺术家的修养,双重生活带来的只有疲惫。牙科诊所那头依旧很忙,骆毅则在催促我加紧调查失踪的麻醉剂。我也还是放不下赵老太的事,私下找到了老赵的住址。这也不算难,他既然是出租车司机,记下车牌号,打去出租车服务公司,就能要到电话。上次假扮保险调查员的事已经被戳穿了,我再打给老赵,他认出我的声音,直接把我痛骂了一顿,扬言再玩这种恶作剧就要报警。

他的恼羞成怒也可以理解,毕竟他还在与前妻打抚养权官司,保险赔付的钱也并不算多。作为出租车司机,他原本的生活也算不上多好。

其实很容易有一种危险的联想。一个久病缠身的老太太对家人是极大的负担,她的保险金又是一笔丰厚奖赏。一了百了,又是家属负责后事,只要老赵点头说是意外身亡,还有谁会再追究呢?

不过凭空猜测,没什么证据,我只能暂且把这个想法搁置了。骆毅最近新买了几样家具,热情洋溢请我去他家里看看。我推辞不过,下班后就跟着去了。他在市区租了一套房子,自带装修,但并不妨碍他又添置了几样家具。这次光是新沙发就花了七八万,说是德国名家设计,我也没看出什么端倪,只能笑道:“坐着挺舒服的。”

骆毅留我吃晚饭,饭桌上果然又聊起了麻醉剂失窃的事。他问我总是拖延着不办,是不是有什么难处。

我踌躇道:“关键是你想怎么处理?万一真的是我们的人偷的,你是要报警还是私下处理?”

骆毅笑道:“你这人就是书生做派,怎么可能报警?那诊所也要受处分的,就私下找个理由,随便把人开了好了。”

“那万一对方要求仲裁呢?”

“他们做错事还有胆子要仲裁?”他嗤笑一声,盯着我,道:“你是不是已经有怀疑对象了?”

“也不能这么说?本来范围就很小,护士基本不可能,医生也就我们几个,看失窃那天的值班记录,不是林医生就是王医生。”

骆毅点点头,若有所思道:“我也觉得就是他们中的一个。”

林医生比我小两岁,刚进诊所不到半年,其实就他的学历可以进更好的医院,但他说压力太大受不了。我和他没什么交情,唯一的印象就是他很怕热。有时候开着空调,他也总会拿一块手帕擦汗。白护士说他笨手笨脚的,其实是夸张了,我倒是觉得他很细心,每次看诊后,他都是把工具清点三遍再说可以了。所以护士也都不太喜欢他,嫌他拖拖拉拉。

他看着似乎没什么嫌疑,但是五年前出过一桩案子,有个医学生偷盗麻醉剂吸食致死。这个人正好是林医生的同学,再一打听,他们甚至是关系不错的室友。

王医生是个单亲妈妈,我看她总是精疲力尽的样子,哈欠连天。她和我一样,都是公立医院跳槽过来的,平时话很少,吃饭也不喜欢和大家一起。只有一次她问过我学区房的事,她儿子要读小学了,还以为我是本地人。既然要买房,她应该也是缺钱的,难保不会铤而走险。

骆毅催我抓紧去探探口风,我依旧半推半就,他也怕话说得太强硬,伤了感情,就拿出准备好的苹果iwatch给我。我一时不敢收,道:“怎么突然给我送块表啊?”

他不耐烦道:“我们这么多年朋友了。你生日啊。不送你表难道给你送钟啊?平时看你不怎么爱运动,用起来,多动动。”

我只能笑着收下道谢,道:“你最近好像买了很多东西啊。又是车,又是沙发,还给我送礼物?股票上赚钱了?”

“赚个屁,亏的家都不认识了。”他笑骂道:“我和你不一样,我又不爱把钱存着。及时行乐,你懂吗?钱还是要活着的时候花才有意义,天地银行的那种也不作数。”

“你怎么会这么想?”

“很多事还真说不准。你知道的,我大学里谈过个女朋友,小赵嘛,你也认识。本来就要结婚了,她就回家看个亲戚,大巴出事人就没了。”虽然如今说得轻描淡写,但当初这事对骆毅打击很大,他闭门不出一个月,险些要延毕。再后来就多了几分如今的玩世不恭。他拍拍我肩膀,笑道:“所以说嘛,搞不好哪天我就被车撞死了,有的活就好好活,多吃多玩,不然就来不及了。”

临走前,他怕我明天没早饭吃,还特意从附近的面包房叫了几样面包让我带回去,至于晚饭没吃完的菜,包括海鲜在内,他全干净利落倒了。我问道:“就这么倒了不心疼?”

他道:“我又不是我爸妈,还把剩菜放冰箱里吃三四天。”

这句无心的话倒引出我一些想法,忍不住微笑起来。骆毅追问我,我便回道:“没什么,就是忽然想起了我二婶。小时候家里放太久的剩菜,她总会让我先尝一口,我觉得馊了,她才会倒掉。”

回去的路上,我便给吴思言打了电话,又叫上老赵,约他们有空过来谈谈。老赵认出我的声音,只当我拿他寻开心,又把我痛骂一顿。我只得连声道歉,又道:“你最好还是来一趟,你妈的事情,还有你们家不见的存折,我知道在哪里了。”

老赵到底还是过来了,虽然满心的不耐烦,几乎是骂骂咧咧。我先劝他冷静,又问他道:“你说桌上碗碟都清空了,那冰箱里有剩菜吗?你有看过吗?如果有剩菜,应该有倒掉的印象。”

老赵道:“没有。我记得冰箱基本是空的。”

“那你妈有没有可能是自杀?老人一般都很节约,剩菜只要没吃光,基本都放冰箱。冰箱这么干净,应该是特意清空过。她是早有准备,知道你缺钱,想自杀给你骗保。”

老赵瞪了我一眼,几乎把拳头都攥紧了,牙咬切齿道:“那镇纸怎么解释?”

“估计是用来压遗书的。她可能后来又后悔了,担心第一个过来的不是你,让别人看到遗书,就没办法假装病故了。”

“那遗书在哪里?”

“肯定还在这套房子里,既然房东没有重新装修过,好好找总能找到。或者你其实已经拿到遗书了,只是不想说。”

“之前我已经找过一通了,要有早就有了。”老赵怒不可遏,照着脸给我一拳,“胡说八道什么?不确定的事,你就别什么屁话都往外蹦!我花我妈用命换来的钱,那我还是人吗?”

我本意是想激将他,看看他会不会有片刻心虚,但他的反应似乎不是恼羞成怒,而是确不知情。我被打得天旋地转,擦着鼻子淌出的血,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纰漏。

吴思言急忙扶住我,又拿冰袋给我止血。等老赵气冲冲走后,她才道:“其实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可能只是细节上有些偏差。”

“有道理你怎么刚才不说?”

“你挨打都挨打了,总不能拖我下水。我的脸可很精贵的。”她眨眨眼笑了,“我是不是有点坏啊?”

我鼻青脸肿着去上班,所有同事都皱着眉打量我,幸好在患者面前能戴口罩,要不然我干脆请两天假。

连骆毅都亲自过来慰问我,笑道:“你怎么回事啊?让你去捉贼,你小子亲自去当贼,让人给打了?”

“没有,就是骑电动车摔了,没戴头盔。”

骆毅将信将疑,但没有再追问,只是问我麻醉剂的事调查得怎么样。我只能应付说今天就去试探一下。

午休的时候,我把两位医生叫去休息室,给他们一人一叠游泳券,道:“这是别人送我的,再过两周就要过期了,你们都会游泳,就拿去用吧。”

林医生原本有些推辞,但白护士正好经过,劝他也该多运动运动减肥。他也就无奈收下了。我也就顺势约他们周末一起去游泳。林医生说要送孩子去辅导班,会晚一点到。

游泳券自然是我花钱买的,我准备找骆毅报销。他问我原因,我解释道:“丢失的麻醉剂剂量不大,应该不会被对外贩卖,还是自用的概率大一点。游泳的话,就方便看他们身上有没有针孔或者其他痕迹。”

“要是没发现呢?”

“那这钱就白花了。”

“那等你有发现了再来找我报销。”

我正要抱怨他吝啬,他立刻岔开话题,“看,你女朋友来接你了。难怪你不要我给你介绍,原来早就相中了。”他指给我看,吴思言正把车停在诊所楼下,挥手朝我打招呼。

我立刻下去找她,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我特意来找你的,看你昨天挨了打,就来接一下你。”

“你其实不应该来接我。”

“为什么?怕同事误会你啊?”

“因为这里不能停车。”我拿眼神一示意,一个交警已经穿过马路来给她贴罚单了。

吴思言交了两百块罚款,说都是我的错,又要我请她吃饭。我没办法,还是带她去了上次的饭馆,她也没挑剔,倒很关心我的伤势,“你最好多拿冰袋敷一敷,我这里还有点活血化淤的中成药,你要不要?吃了消肿会快一点。”

我嫌太麻烦,就谢过她的好意,可她依旧坚持,“不处理的话,这样的肿十天里都消不下去,我以前也被我前夫打过,这种事上有经验。”她聊起旧事的口吻依旧漫不经心,可这样的坦白倒让我无意应对,只能点头。

等上菜的时候,她有一搭没一搭和我聊着天,问道:“你的名字是爸爸还是妈妈给你取的?”

“不知道,没问过。”

“你既然叫子夜,那应该就是晚上生的。其实你的名字还挺好听的,很适合你。”

“为什么适合我?”

“子夜一般是夜里最黑的时候,但也格外宁静。你给人的感觉就是这样。你好像不太爱说话,问一句才答一句。”

“还行吧。”

“你应该问问我。快问啊,我等着呢。”

“哦,那你的名字是谁取的?”

“我的名字是我爸取的,其实本来想要个男孩,所以叫思言。如果叫女孩,就应该是颜色的颜,思颜。我妈一直想让我把名字改了,我不想改,我已经跟着继父改了姓,要是把名字都改了,感觉就像是完全抹去了我爸的痕迹。”

“你爸对你很好吗?”

“也没有。其实不记得多少了。我那时候还小,他好像也没多关心我。可人就是这样,因为他死得早,所以我总是幻想他还活着,会对我有多好。每一次想,他都比上次更好一点。”

“都一样。”

“既然你这么不爱说话,那就听我说吧。”

她和我说了一个小时候的故事。

“我有低血糖,小学时不吃早饭会昏倒,有一次从楼梯上摔下来,脸着地,磕到了额头。妈和继父带着吴涵去吃饭了,等回家后才发现我。伤口缝了几针。”她把头发拨开,给我看隐隐约约一道淡色的疤。我的手碰到她的手,比想象中要温暖。

“我在家休息了半个月,我小叔怕我无聊,就给我弄了点蚕宝宝。我本来很怕那东西,可是他说我爸小时候也养。我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连睡觉时也摆在床边。等回了学校,上课时我还是偷偷看课桌上里的蚕。它们的生活真简单,几片叶子,吃啊吃的,能吃一下午。”

“后来老师看不下去了,把蚕没收了,叫我去办公室问我,知不知道蚕长大后怎么样?我说会吐丝,变成蝴蝶。”

“老师说,不是蝴蝶是飞蛾。你知道蚕什么时候会吐丝?结茧前的表现是什么?我全摇头说不知道。老师又说,蚕是很脆弱的一样东西,一不小心就会死。你整天上课看它,却不会照顾它。你喜欢一样东西,又根本不了解它,假装很在意,其实很自私。”

“然后他就劝我好好读书,多了解一些知识,才能照顾小动物。我觉得很有道理,那学期考试我第一次考到了前十名。”

我突然站起身,打断她的讲述。她吓了一跳,问我怎么了。

我说道:“我想到了。”

我打了两个电话,叫上吴思言重新回了出租屋。

她不明所以,我解释道:“你刚才说自己低血糖会昏倒。我想如果是自杀,赵老太的死因应该是胰岛素注射过量,这个最好操作。人一死,血糖就会降低,胰岛素也会迅速降解。很多老人有患糖尿病的朋友,可以找他们拿到。但是胰岛素起效时间至少需要二十分钟,大剂量致死需要四十分钟到一个小时。假设你准备自杀,注射完药物,接下来准备做什么?”

吴思言道:“趴着或者躺着不动,等效果。”

“对,她应该是躺在床上等待,但是过了十几分钟,她没有任何感觉,就怀疑是出了问题。所以她会检查藏起的针管和药剂。在取东西的时候,她却感到眩晕。”

房东儿子还没到,我们等在门口,我让吴思言回忆起来,“房子里有个柜子顶住天花板,一般都要踩着椅子才能拿东西。她应该就是站在上面摔了,所以头上会有个伤口。她意识到时间紧迫,再要藏起来已经来不及了。”

“所以她用镇纸砸碎了?”

“胰岛素一般是装在卡式瓶里的,不会摔得粉碎,要变得无法辨认,必须用外力碾压。她估计是砸碎了胰岛素的瓶子,把碎片拨到某样家具底下。回房间的时候,药效发作,昏厥了,所以才会抓着镇纸倒在门口。”

“既然镇纸是这个用处,那就说明根本没有遗书?”

“不一定。一个会在死前把剩菜倒干净,会小心处理药瓶的老人,一定很谨慎。老赵又这么莽撞,她就算要自杀骗保也要交代他一声,不然死后也会出乱子。所以肯定有遗书留下的。只是老赵估计没找到。”

“一个谨慎的人,怎么会把遗书放在儿子都找不到的地方?”

“因为死人不知道活人会做什么。”房东儿子终于到了,过来帮我们开门。我立刻让吴思言帮忙搬家具,一面解释道:“房子是没有装修过,但是家具可能换过了。比如死人躺过的床,很少有人敢再睡。所以这张床是换过的。你看地上的痕迹。”

床挪开后,我让她看地板上的印子。上一张床在地板上留下不少刮蹭的痕迹。新床比旧床长了半截,房间本就小,为了看起来宽敞些,所以原本放在角落里的一个矮柜挪走了。

房东儿子跟在我们后面,因为我追问他这个矮柜搬去了哪里,他还以为我们要租房子降价,便道:“这个柜子本来就是我们家的,现在搬去另一套没人住的房子了。你们不会连这点便宜都要占吧?现在的租金已经是最低了。”

吴思言软磨硬泡,终于让他同意把那个柜子搬回来。等房东的儿子喘着气把矮柜搬上来,老赵也到了,不明所以看了我一眼。我问道:“这个柜子你有检查吗?”

老赵道:“不记得了,那时候太乱,事情太多了。我就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过了几个月才发现缺了钱。”

房东儿子立刻道:“这话别乱说,抽屉里面是空的。我们当初就拍照给你看过的,你没回复。我们才搬走的。”

眼看就要吵起来,我连忙把抽屉拉出来,里面确实是空的。抽出来也没发现什么夹层。老赵忽然提醒我道:“你摸摸抽屉上面。”

我伸手一摸,果然有一个信封粘在上面,撕下来,里面是存折和一封信。

信自然是遗书,里面交代的事和我推测的不差多少。老赵捏着信就哭了。

其实他收拾遗物时有看到纸条,上面写着,“妈把钱给你留在抽屉里了,你往上面找找。”但他没弄懂是什么意思,那时候矮柜已经被房东一家搬走了。老赵忙着处理丧事,也就懒得管。

其他的线索他也有发现。像是在柜子底下扫到一堆玻璃碎片,能看出是个药瓶,可瓶上的标签撕了,柜子里还有一个用过的针头。

他和我坦白说,他最后一次见赵老太时,还吵了一架。赵老太有个相熟的老头患糖尿病并发脑梗死了,她想去他的葬礼。老赵不同意,没名没份,觉得难堪。他知道父亲过世后母亲想再找一个,身体好的时候也去跳广场舞。一种年轻时被压抑的激情。但他看这种感情就像家长看早恋,不当真,不能闹到明面上。

话越说越凶,老赵烦起来,也有很多积怨要倾诉。他缺钱,开出租车早就不景气了,妻子离婚后过得比他好,孩子明年要出国了,以后见面都难,他想打官司。赵老太的身体又离不开人,他每周都要去个三四次,带两道熟食,又是一笔开销。

他道:“估计是这话把我妈气着了,她怎么这么想不开啊。”

房东的儿子还没走,听了全程有些不太高兴,“好端端的,你妈把我家搞成凶宅了。本来该找你索赔了,算了,看你也不容易。给我三千块吧,我就不往外说。”

“钱不够,两千五可以吗?”

“也行。”在线收的款,他又掏出一盒大前门,他和老赵一人一支,又来递给我,“烟抽吗?”

“谢谢,不用了,我不抽烟不喝酒。”

老赵抹着眼泪去外面抽烟了,房东儿子则把矮柜搬下去。等他们走后,吴思言道:“感觉这么收尾有点无聊啊,像是一个悬疑电影突然有了个温情结局,会被观众打差评的。”

“你这么说话很缺德啊。”我凑在她耳边低声道。

“我本来就是个缺德的人嘛。”她笑嘻嘻的,好像还挺得意。“你这人不抽烟不喝酒,又这么聪明,一点乐子也不找,平时会不会觉得闷啊?”

“还行吧。我喜欢把乐趣放在一些精神性的事上。”

她站在街沿,目光放远,悠悠道:“你一开始是不是怀疑是我杀了赵老太?就像小说里那样,我把现实中的计划写进故事里。”她自顾自笑起来,道:“现在好了,误会澄清了,故事就是故事,不用当真。这事就是巧合。”

搬离二叔家后,我察言观色的本事一直没丢,后来又在和病人的相处中有了磨练。说出口的话我不太当真,我更喜欢揣摩他们没说出口的意思。

就像老赵虽然哭了,但我看到他的肩膀放松了。母亲是自杀,对他也算是件好事,不用再费尽心思找谁去报仇了,保险金也是母亲的一份心意,用了也能谅解自己。

而吴思言虽然对我笑着,却始终抱着肩,一只脚朝后退,像是时刻准备要逃跑。

赵老太的风波后,我和吴思言的关系变得愈发微妙。

我主动和她聊起诊所的麻醉剂失窃的事,她也是大吃一惊,道:“真的有人会偷这种东西吗?我是说,这种药拿来杀人,也是毫无痕迹的。只要注射在隐秘的位置,看起来就是自然死亡。”

我笑道:“确实,你可以把这个手法写在小说里,比胰岛素好用。”

周末约同事游泳的计划,我也一并告诉她了。她说着就要和我一起去,“你是不是想看他们身上有没有针孔?林医生还好说,王医生不是女的嘛?你盯着人家看,像是色狼一样。我跟你过去,在更衣室换衣服的时候,我帮你盯着。”

她这话倒也有道理,只是没想到见面时,她直接大大方方道:“我是虞子夜的女朋友,姓白。”她自来熟的性格很管用,去更衣室前就已经很熟络地和王医生聊上了。

我和林医生这头倒有些尴尬,我们都不是爱说话的人,换泳裤时也各自找个角落待着。我只能见缝插针去偷瞄他,光看背影,他身上没有针孔或淤青,但赘肉确实不少。

王医生很快和吴思言出来了。王医生穿的是连体泳衣,只能看到腹部和两条腿。左腿膝盖上倒是有淤青,她说是陪孩子玩磕碰到的。

至于吴思言,我是第一次看她穿泳装。她的身材很好,却让我有些难受,一年以前我已经看过她的裸体了。

见我的眼神闪烁,吴思言还故意往我身上踢水,笑道:“怎么了?要看我,你就大大方方看好了,我很慷慨的。”

“你后腰上有文身啊。”

“嗯。”

“那你不能考公务员了,三支一扶也不行了。”

吴思言愣了一下,转而又大笑起来,道:“你管我啊,有文身拍照好看。”

这样的表现让我更不舒服,沉默着游走了。逞强,这是吴思言留给我最深的印象。她是个很脆弱的人,只是习惯摆出无所谓的姿态来强撑尊严。有时她会让我想起记忆里的那条狗,挨了踢,也不叫唤,依旧趴在太阳底下睡觉。

有一次我去找吴涵,他向我借了四千块,说是想买几个小家电。我知道他其实要拿去赌,但还是借给了他。

两天后他就向我坦白,说钱全输光了,根本还不上。

他嬉皮笑脸道:“输了你这么多钱,怪不好意思的。这样吧,给你看样东西,也算抵债了。”他神神秘秘发给我一段视频,我打开,里面是一个女人的裸体,后腰上有个文身。

我当场傻住,问道:“这人看着有点像你姐。”

“本来就是她。”他倒是心平气和和我解释道:“我和她不是亲姐弟,她是我妈再嫁时候带的拖油瓶。这照片是我从她前夫那里弄来的。那个男的比我们家穷,那时候让她别选他,她就是不听。照片估计是谈恋爱的时候拍的,交情好嘛。她就没脑子了。”

“那怎么会在你这里?”

“她男人不是不想离婚嘛,就拿这些东西要挟她。讲道理肯定没用的,我给了他两拳,他立马就全给我了,还当着我的面把备份删了。我本来想把照片还给她的,结果她竟然和我说不应该打人。什么屁话?不给了,每月还能找她讨点零花钱。她不给我打钱,我就把照片放网上。我还有她身份证呢,加上这个用来借网贷都行。”

“那你为什么要给我?”

“没什么,就给你看看呗。你要拿来做什么也随便你,看你这样也做不了什么违法的事。”

“你就这一份?”

“没有,手机里还有别的,视频也有。你要吗?”

“没兴趣。你姐的裸照不值这么多钱。我借你钱也没指望你会还,我就是好奇你输光这些钱要花多久。不过这也是最后一次了。你这样对你姐,她就不生气吗?”

吴涵当着我的面往窗外吐痰,一脸不耐烦,显然不愿意听我说话。好在我比他高很多,不然我怀疑他有动手的冲动。“生气也没用,难不成她还能把我杀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道:“我给你写一张欠条吧。以后有钱了还。你的姓怎么写来着?我记得是温柔的温。”他在纸上写了错别字,我顺手帮他改了。

“你有钱还给我吗?”

“大不了问我姐借,再不行等我上去了,天地银行呗。”

因为这件事,我注视吴思言时,眼神没法不带怜悯。冥冥中,我觉得我们是一类人,像是秋天的落叶被风卷起。树上已经不是它们的归属,可地面一样容不下它们。

我不是倾诉欲很强的人,所以可以忍耐到现在还不戳穿吴思言。但如今,我的耐心也快耗尽了,我恨不得立刻拽她到面前来,告诉她别再进行无谓的试探了。我知道她的想法,了解她,胜过她所有的亲人,活着与死去的。

潜入水中,一阵破碎的光在眼前浮动,声音却隔绝了。躲在水的静默里,我反问自己,为什么到现在还能耐着性子陪她玩这过家家的把戏?我又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游完几轮,在休息的间隙,我聊起自己也准备买房,又问了王医生学区房的事。她笑道:“已经搞定了,过几天就能办手续了。”

我故意道:“这么一大笔钱,厉害啊。”

她尴尬笑笑,道:“其实还好,有几十万的缺口,是找我前夫借的。”

我点头,但想起白护士说王医生的前夫就是普通职员,薪酬还不如她。那他是怎么拿得出这么多钱?

从游泳馆出来,我借口有几套小孩的衣服要给王医生,顺路去了她家。她现在的房子是租的,地方不大,但收拾得很干净。她请我小坐了一会儿,我看到桌上的烟灰缸里有烟头。说了一些闲话,借用洗手间之后,我就告辞了。

从王医生家出来,吴思言对我道:“王医生身上挺干净的,看着不像是瘾君子。不过她突然多了这么一笔钱,会不会是把麻醉剂偷出去卖了?”

我道:“不至于,我们丢的剂量很少,卖不了多少钱。而且我刚才在她家洗手间看了一圈,摆着电动剃须刀和古龙水。家里还有一双男用拖鞋摆在外面。她应该是另外有恋情了,钱应该是向他借的吧。”

吴思言道:“这么确定?不会是她前夫的东西吗?”

“离异夫妻感情哪有这么好?男用拖鞋是新买的,如果是前夫,应该用旧拖鞋给他。烟灰缸里的烟头也是几天前的,前夫的话,王医生都不一定会让他抽烟。而且我看过烟头和剃须刀,牌子都不错。再说哪有前夫去前妻家里还用古龙水?男人就像是孔雀,求偶时候才开屏。”

她咯咯笑起来,“你这人看着一本正经的,感情上的事倒挺有经验的。你以前有对女孩子开过屏吗?”

“没有。”我苦笑道:“我也就是嘴上说的热闹,这段时间你也看出来了,我不是个擅长交际的人。”

“你这话像是在暗示什么。”她低着头笑笑,踢开脚边的一颗石子。“其实我觉得林医生真的很可疑。”

“为什么?”

“他给人的感觉真的很奇怪,一直在聊你们诊所的事,有很多抱怨,又是在套我的话。他对你们诊所老板骆毅还有挺多意见的,说想要辞职。可是又说现在辞职会被怀疑。怀疑什么?”

这话我也听到了,但一时也不方便下结论,只能微笑着一摊手,半开玩笑道:“其实你给我的感觉也很奇怪,你有没有这种感觉?”

她假笑了一下,道:“被你看出来了,其实我准备悄悄弄死你。谁让你总是坐我的车,还不说谢谢。”

到周一上班时,王医生对我的态度很古怪,眼神躲躲闪闪,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在茶水间,她偷偷凑近我道:“虞医生,我有件事想私下和你说。”

我本以为她是怀疑我了,忐忑了一上午,想了几套不伤同事感情的说辞。

终于熬到中午,她拉我到外面,拿余光扫了我一眼,低下头,不好意思笑了,道:“那个,虞医生,你是不是要结婚了?”

“怎么突然这么说啊?”我是真的傻眼了。

“你给我的游泳票我看过了,不是内部票,只能花钱买的。还有你昨天给我孩子的衣服,我让他试过了,都挺合身的。你昨天不是还一直问我买房子的事?我以为你是要定下来了,我看小白人挺好的。你要上车就快点上车。”她凑近我低声,道:“我有个熟人在地产公司,到时候摇号可以方便点。”

“谢谢啦,不过本地房价太贵,我准备带她回老家买房,在这里攒一笔钱就走。”我顿了顿,顺势道:“对了,你那个熟人是不是男的啊?我看你家里的布置不像就和孩子住。”

王医生干笑两声,道:“你还挺细心的。我同学会上遇到初恋了,他也离婚了,不过还在办手续,不适合公开。你知道了,就替我保密啊。”

我点点头,道:“那是肯定的。”

大概是我没让王医生替我保密,只一个下午,诊所里基本都知道了我要结婚了。之后白护士对我的态度就格外糟,我让她帮我拿一下牙模。她没好气道:“你自己不会拿吗?我忙着呢。”

这天吴思言还是来诊所接我下班。上车时,她对我道:“你们诊所的前台怎么对我笑得这么怪啊?”

我笑笑,没搭腔,只说已经求证了王医生的事。她身上没什么嫌疑。吴思言便道:“既然王医生不是嫌疑人,剩下的只有那个胖子了。”

“人家有名字的,不要叫林医生胖子,他会难过的。”吴思言露出不耐烦的笑来,这样的表情下她和吴涵很相似。“总之有没有发现他挺有钱的,他戴的那块表要好几万呢。你们的工资应该差不多,他哪里来的钱?”

我这几天确实留心着林医生,还从白护士那里打听出一件事。去年年底,林医生主动要求加班,结果那天不知道为什么,麻醉储藏室的门没锁。虽然麻醉剂是存放在保险柜里的,东西没丢,可骆毅还是大发雷霆。那两个护士,年没过就被他开了。我是今年一月才到诊所来的,自然不知道这事。

这样一来,林医生的嫌疑就更大了。我连着几天都请他一起出去吃饭,摸清了他的生活作息。他其实和我一样,是个颇单调的人。单身,独居,没什么朋友。不过他对吃颇为讲究,而且舍得花钱。中午去吃两千块一人的日料,他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我倒是够心疼。

另外他是个对数字极为敏感的。这点我以前就发现了,现在更是啧啧称奇。吃饭时只要扫一眼菜单,他连价钱上的小数点都能记清。一次前台的账算错了,他一眼看出道:“少了63.6,是不是漏算了一个菜?你们再看看。”

这天,我换好衣服正要出去。林医生却主动找我来搭话。他也不客套,直接道:“是不是骆毅让你来的?”

我含含糊糊笑着,便已经是默认了。

林医生神情更古怪起来,道:“你真的觉得他是在查麻醉剂的事吗?”

“你什么意思?”

“一点小事,搞得很轰动。只是丢了几支麻醉剂,又不是一大批过期麻醉剂没了。也不知道他紧张什么。要我说啊,他根本就是借着这个由头,让你来盯着我,找我错处。”

“那你有什么地方得罪他了吗?怎么会这么想?”

“你有没有想过,可能麻醉剂从头到尾就没丢?麻醉剂每天都有出入库清点,每两周就会把记录给骆毅看,他必须要签字确认。他要发现问题早就发现了,结果却忽然说上个月的库存有问题。不是很奇怪吗?”

“可能是他之前没看吧,他做事一直很敷衍的。”

林医生哼哼了两声,道:“谁知道啊,反正过一段时间我就不想干了,拿了钱就走。你干脆跟他说,东西是我偷的。你也别跟着我了,我们没那么熟,我嫌烦。”

我把这话复述给吴思言,她的想法和我差不多。她道:“林医生这么一反应,反倒不像是他做的了。”

我道:“其实现在也没什么证据表明是他。”

“其实我在想另一件事,那胖子,不是林医生说的挺对的,目的是什么?小剂量的麻醉剂失窃,不是吸毒的话,基本没什么用途。要么就是如你所说,拿来杀人。”

我等着她把车停下,才继续道:“其实还有一种可能。麻醉剂是我偷的,我知道你一直怀疑我。你觉得我就是安乐医生,而且杀了你的弟弟吴涵。其实我觉得你的原名好听,吴思言很顺口,姓白反而有点怪。吴涵死的那天,你看到我了吧,我也认出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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