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文由乡土天下发布，原创保护 再过几天就要过年了。 “今年你会回老家过年吧？”“当然回去，有钱没钱，回家过年嘛。”朋友之间，这几天总听到这样的对话。 是的，“有钱没钱，回家过年”。 在我的老家邵东皇帝岭，每当进入腊月中旬，年味就浓了。大人见面第一句话就是：“开始办年事了吧。” 小时候，我们小孩子对过年的盼望更强烈，所谓“蚂蟥望栽田，细个几（小孩子）望过年”。有一首童谣是这么唱的：“二十一，做准备；二十二，扯白菜；二十三，萝卜担；二十四，祭灶司；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杀年猪；二十七，杀阉鸡；二十八，舂糍粑；二十九，行行有；三十夜，炖霸霸（炖肉）。” 在邵阳老家过年有浓浓的年味，主要缘于一家人团聚，有满满的仪式感。
例如祭祖，我们邵东皇帝岭的习俗是晚上吃团年饭，此前同一个院子里的人要集中到老堂屋祭祖。除夕当天上午，组织者提前通知大家举行祭祖仪式的时间，到了下午四点多钟就会站到禾场坪里扯开喉咙喊：“代四（大家）快来啊，敬菩萨了！”于是各家各户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倾巢出动，各自端着酒菜钱纸线香等祭品，集中到老堂屋。 说是祭祖，其实不只敬祖先，还包括敬菩萨。老堂屋神龛里供奉的是祖先牌位，神龛两旁墙壁上方塑有观音菩萨像和财神菩萨像，神龛下方还有土地菩萨牌位。这几位菩萨，在祭祖时一起祭祀；此外，在堂屋门口单独摆一桌酒菜，敬天地菩萨。 老家过年祭祖的仪式很神圣和神秘： 主祭人先点燃三根香敲响三声罄子，此时，本来站满人喧嚣不已的老堂屋顿时安静下来，大家怀着毕恭毕敬的心听主祭者念祭文（土话叫“设菩萨”）。祭文基本上千篇一律，主要是禀告列祖列宗和各位菩萨，今天是公元某年某月某日过年，堂下陈氏子孙集中祭祀各位，感谢祖先开基立业造福后代，感谢菩萨庇佑大家，并请他们来年继续保佑大家，等等。 主祭人念完祭文，大家各自烧钱纸、作揖。在外做生意的人，会特意给财神菩萨多烧纸、作揖，祈求保佑自己来年发大财；家里收了媳妇的人，会祈求观音菩萨，保佑好媳妇早生贵子；在家务农的，则拜天地菩萨保佑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 读初高中的时候，我有一段时间很叛逆，认为父辈们举行祭祖活动是封建迷信，因此，每当妈妈喊我参加，要我给祖先作揖，我总是不配合。后来随着年龄增长阅历增加，特别是父亲去世以后，我才认识到自己以前的认识很肤浅。之后每年的清明节和除夕，只要在家里，我都会主动陪母亲参加祭祖活动。每当自己走进老堂屋，看着神龛中的列祖列宗牌位和香炉中袅袅升起的青烟，我会思考自己从哪里来，以后往何处去。我也会想起父亲生前的模样，想起他一生操劳，内心油然生出缅怀敬仰之心。 祭祖之后，大家各自回家吃团年饭。在物质短缺的年代，年夜饭无疑是饕餮大餐，鱼肉鸡三牲、猪肚、蛋饺子等大菜应有尽有，加上萝卜白菜木耳等爽口菜，往往有八到十个菜。再节俭的家庭，到了这一天也毫不吝啬，一定会让家人放开肚皮吃个饱。 吃团年饭有不成文的规矩。例如不能说“没人”、“死”之类的话，吃饭期间忌别家人登门打扰，俗话叫“踩年根”，以免来年不利，等等。
吃完团年饭，在没有电视的年代，一家人围坐灶膛边烤火，灶膛里的柴火不能间断，要一直烧到半夜子时。最辛苦的是妈妈，要炒很多落花生瓜子，还要炸耳片和红薯片，预备第二天招待来拜年的人。忙到半夜子时，还要接灶司菩萨，清早起来放“开门响”，催我们姊妹起床穿新衣服。 邵阳老家过年最热闹的是拜年。 亲戚之间拜年的亲密热闹自不必说，“初一崽，初二郎，初三初四拜姑娘……”这种情形在城里绝对见不到。例如我有三个伯父、四个姑姑、五个舅舅、两个姨妈，这么个大家庭彼此往来拜年，大家相聚到一家吃饭，一餐就有四五桌。大人们聊天打牌，小孩子放鞭炮捉迷藏，浓浓的年味荡漾在屋里，洋溢在整条村里。 邻居、包括村里的乡亲也流行彼此拜年。相比城里对邻居像防贼一样，即使同一个楼梯同一楼层彼此也老死不相往来，老家村里的人们彼此不设防，随时可串门。正月里只要是第一次到别人家，不管亲疏远近，主人绝对笑脸相迎，端出热腾腾的茶和花生瓜子糖果招待，年味十足。
…… 年关将近，回忆小时候老家浓浓的年味，禁不住心神荡漾，而亲人的期盼更让我们归心似箭，特别是在我们人到中年之后，更是如此。 例如我从20岁出头到外面读书、谋生，在我毕业参加工作的头几年里，我曾以为我会有很多的时间和机会报答父母，因此对回老家过年不急迫，让我没想到的是，仅仅几年之后父亲却突然去世，使我从梦中惊醒，才认识到“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向父母尽孝不能等。从那以后，每年只要有机会回家过年，我都会尽力赶回去陪伴母亲。屈指计算，父亲去世已17年，除了前年因新冠疫情我没有回家，其余每一年我都赶回老家陪老母亲过年。 近几年随着父辈们逐渐凋零，我更加认识到老天爷留给我陪伴老母亲的时间已经不多，所以每到年末，我都暗下决心必须回老家陪母亲过年。也抽时间去看望舅舅他们等与父母同一辈尚健在的人。 此外，我坚持回老家过年，也有刻意影响儿子的意图。 我们这些从农村出来的70后、80后，依靠自己奋斗才有今天的生活，而我们的下一代从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以为自己享受的一切理所当然。为了让儿子看清真相，我每次回老家都尽量带他回去。我想使他从小就知道，在他生活的城市的千里之外，还有一个老家。在那里有他的列祖列宗，那是我们的根。那里的生活和城里不一样，他的父辈是从那里走出来的。 我也希望通过我的行动，使下一代从小在心里种下“家乡”和“亲人”的种子，等他们长大成人，远在他乡抬头望到夜空的一轮圆月时，也会想起家乡和亲人，也会像我一样会克服阻碍，飞越万水千山，和家人团聚。 写到这里，我的眼前浮现出在老家和妹妹一起生活的老母亲的身影，想必白发苍苍的她此刻又在盼望我回去了。妈妈，请您放心，我今年会照常回来陪您过年。（完） 附：【乡土天下】坚持独立、理性，心存善良和敬畏，用朴实的语言描写乡土历史人文。长期坚持创作不容易，如果文章引起共鸣，敬请点赞、留言并转发。
作者简介：陈胜乔，湖南邵东人。做过媒体记者、主编，业余专注乡土历史文化写作，希望能为普及大邵阳历史文化尽绵薄之力。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