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人来人往的街头,最适合一场自由而盛大的演奏。男人低着头,吉他弦在他指尖颤动,弹过不知多少遍的旋律自然而然地流淌,他低沉的嗓音配合着吉他似唱似诉。 沉闷的前奏铺垫着愤怒的高潮,吉他的节奏陡然转变,男人的声音忽然高:“我不要……” “嘣……” 弦断了。 男人愣了几秒,好像被抽空所有力气一样瘫坐下来。他看着怀里的吉他,眼里闪过心疼与不舍。抬眼看见嘈杂熙攘的街道人来人往,没人注意到他的弦断了,也没人注意到他变成了独身一人。 他轻轻放下吉他,掏出一根烟叼在嘴上,任由烟雾漫过杂草般的胡须又穿过凌乱的发丝。 男人长出了一口气,目光落在地上,一只小小的蚂蚁身上。那只蚂蚁守着一块它拖不走的食物残渣,它试图寻找同伴来帮它,有蚂蚁来嗅了嗅又离开了,兜兜转转甚至没有一只蚂蚁愿意留下帮它,只有它,绕着那块残渣焦急地转着。 男人掐灭了烟,背起吉他,朝着另一条街走去。 这是一家唱片店,附带卖一些书籍,现在却没什么客人。黑色的碎片到处都是,露出半张脸的歌手的海报被丢在地上,上面有几个醒目的鞋印,大部分东西都打包了起来,大大小小的方垛让人难以下脚。 男人费力地挤进来,看着柜台后面忙碌的老板,一时不知怎么开口。 忙着收拾东西的老板听见动静,头也不抬地说道:“店铺已经转让了,这几天就搬走,有看得上的东西随便拿。” 男人没有说话,随手翻开一本散落的书籍,一页书签掉了下来,他拾起来,上面写着一句话:“我独自远行,不但没有你,并且再没有别的影在黑暗里。” 他愣了愣,把书签重新放了回去。 老板抬头注意到了他,“是你啊,阿怀。”老板脸上带着莫名的神色。那种神情,他再熟悉不过,这段时间他一睁眼一照镜子,他的脸上便挂着这种表情,“你那乐队……” 没再说什么,两人都懂得恰到好处的沉默。 “什么时候搬走?”男人在两人喷吐的烟雾弥漫整个房间之前,率先打破了沉默。 “后天吧,”老板俯视着那些方垛,“你大概是最后一次见这些东西了,不带点什么留作纪念?” “不用了,该有的都已经有了。” “也是,你们这些人啊,就算孑然一身也要喊着摇滚不死。” 男人弹了弹灰,看向老板:“你不是吗?” 老板错开了目光,“我?我要吃饭的啊。” 昏黄的阳光照进来,余烬般的金色在沉默的灰尘中折射。 等到手中的烟熄尽,男人摆了摆手,转身离去。老板目送着吉他在门口消失,长叹一口气,倒在身后的椅子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什么。 男人走在街头,忽然口袋里的手机响起铃声。 他打开手机,是备注“小骨”发来的短讯:“彭哥,我上火车了。你,多保重。” 彭怀摁了许久,只打出四个字“一路平安”。 小骨是队里的鼓手,二十几岁,被父母叫回家去结婚,可能以后也不会再回来了;贝斯手因为老婆生孩子了,当了爸爸,每天打四份工,要赚奶粉钱;键盘手倒是孤身一人,可年龄太大了......医生说他再弹可能活不过一首歌的时间。 没什么故事,没什么狗血剧情,彭怀想起那只孤独的蚂蚁,“只是大家都要各自生活啊……” 过了许多天,那条街依旧熙熙攘攘,街边出现一个身影,吉他和他都在唱着,唱着可以拨断琴弦的愤怒:“我不要在失败孤独中死去,我不要一直活在地下里……” 人来人往的街头,最适合一场孤独而盛大的告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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