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读书之癖

我生于乡村，偏是“书香门第”，爷爷为民国时期乡村罕见的读书人，老爸则是新中国乡村教师，故而幼时便见家中有不少诸如四大名著、《封神演义》、《鲁迅杂文》等藏书，依稀记得，每日晚上，老爸常捧《红岩》、《林海雪原》，将书中的故事读于老妈听。

因此渊源，我自小学识字时，便喜读那些无用杂书，尤爱读《三国》、《红楼》。读《三国》则特爱看其中的《温酒斩华雄》、《三英战吕布》、《火烧赤壁》等片段，读着读着，仿佛自己便是关羽、诸葛亮，一天之内竟打了那么多次大胜仗。读《红楼》则专挑其中的宝黛情节，两位帅哥美女或嗔或喜，心情竟也随之而起伏，而看至黛玉焚稿断痴情、魂归离恨天之后，便觉索然无味，再也无法将《红楼》看完。

如今已年过不惑，却总觉无获，只是容颜渐老，中书毒日深。读书成癖，购书如狂。上街购物，往往视他物为无物，只见书而已，家中三米长的五层书橱早被诸书入住，于是新至“贵客”只好到床头、桌角、衣橱暂住，看着这些寄人篱下者楚楚可怜之状，却又无力再为其营建新居，只能长叹一声无奈了。

读书日久，便入佳境。每日上班，包中必带书数本，以备等车坐车之用。于是等车便不再觉得时长，堵车不再觉得心烦，每逢红灯，便忙捧书急阅，只恐红灯时间太短。若逢单位开会，便在大记录本中夹带闲书一本，选个距领导较远的偏僻角落，正襟危坐，右手握笔，左手扶书，作认真记录状，领导在上口若悬河，我则在下神游书海，互不干扰，各得其乐。而每日下班，晚饭、洗漱完毕，正是闲暇之时，便叠起双枕，斜倚开阅，其后便渐入书境，再后则怀拥书儿寻那梦境去了。

读书日久，又易糊涂。先是视物为空，后竟视人为无物。在家读书，因连呼而不应，便曾遭老婆痛批，但因自家人关系，前嫌易释。偏我书瘾老大，在单位每有闲暇竟也摊书开读，兴至浓处，或喜或怒，啧啧有声，不知已扰民多日。

恰有一日，一位同事大姐，生性爽直，可能当日心有烦事，也可能被我骚扰日久，实在难耐我摇头自得之状，竟拍案将我惊起，随之怒斥：“每天总见你看书，看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还不是在这个破地方穷混！”语重千斤，掷地有声，惊醒了梦中的我，默默不再多言，匆匆将书藏于包内，只恐外露这无用之物。自此，深耻自己读书无用，便羞于人前读书，却又不免郁郁寡欢，怅然若失。

忽一日，一老友来访，数年不见，分外亲热，忙设宴款待。我二人皆酒道中人，无菜可，无酒则万万不能。俗话说：酒逢知己千杯少，更哪堪我正欲借酒入愁肠，以化解读书无用的千古哀怨呢！彼此推杯换盏，一会功夫，一二十杯烈酒早已落肚。我头昏昏然，便刹口不住，上谈天文，下谈地理，一时口沫横飞。

老友也已脸红脖粗，口齿不清：“老弟，现在....这么健谈，真是士别三年，自当刮目.......相看哪！”听了老友赞誉之词，我更加轻狂起来，踉跄离座，翻寻出一沓曾发表于某报某刊的若干“豆腐块”来，递于老友御览。

老友一双醉眼半开半闭，未及看完，便惊呼：“老弟，没想到现在你的文笔竟然这么好，没想到，这么多书你没有白看啊！”我忽离座而起，把老友左右双肩拍了个遍：“老兄，多谢了，就等你这句话呢！从今天起，读书如故，今生依然。”

老友忙着缩肩，一脸骇然，又一脸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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