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时光捡漏』您生活的笔记本
图片来自网络 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我生活的小山村，漫山遍野最不缺的是酸枣树，也叫山枣树。酸枣树满身都是直刺和倒钩刺，村里人便叫它酸枣刺。惯常最爱的叫法是枣刺，与叫自家孩子不带姓一样有亲切感，也顺口。就如至今老家的长辈，见到我依旧唤“刚儿”那样儿语化，总觉着亲切。 提起酸枣，会引起味蕾的记忆，更多时间提起酸枣树，就直呼“枣刺”。传说中杨贵妃小时在扶风乔山玩，枣刺挂破了裙袂，她气恼地大喊“弯勾讨人嫌，何不快长！”枣刺的倒钩一会就变直了。可惜，杨玉环没到过我们那个山村，满山的枣刺多有倒钩。 在那个年代，家家户户粮食紧张，土地是大集体的，各家各户只有几分自留地。自留地名义上是用来种菜，只有家境殷实一点的人家，栽点葱、辣子、蒜苗、芫荽等爨菜，或种些白菜萝卜等菜。大白菜压成酸菜，也叫常黄菜，以备冬季大雪封山后食用。拔出萝卜后，就地挖个一米见方的深坑，把萝卜窖起来，一直可吃到开春。也有把萝卜切成片，用纳鞋的细麻绳串成串，挂在房檐下晾成萝卜干，冬季凉调，是就糁子吃最好的菜，比廋肉有嚼劲。家里劳力欠的人家，粮食短缺，自留地看得更金贵，分季种上小麦、玉米，土地一时都不能闲着。不论种菜还是种粮食，唯恐被牲畜糟蹋，便挖来枣刺，把地围的密密匝匝，像箍木桶般结实，更像风地里抱碎娃，裹得严严实实。对枣刺比带枪看管金库和运钞车的保安都信任。 做篱笆是枣刺最重要的用途。过上两三年，扎篱笆的枣刺朽了，扒下来烧火做饭是顶好的柴火。重新上山挑刺长的枣刺挖来重新做篱笆，年复一年，世代往复。  记得村上老人讲过，人遇上狗咬，一定是你身上带有不干净的东西，就是孤魂野鬼缠上你了，你被附体了。狗能识得阴阳两界，狗咬你时，只需顺手在枣刺上捋一把，手出了血，见了红，孤魂野鬼就脱身跑了，狗也就不追着你死缠烂打疯狂地吼了。初闻此言，怪吓人，渗人的后心发凉，但委实没有印证过。当然也是有疯狗的，狗也有情绪躁动的时候，不分青红皂白，逢人就咬，六亲不认。枣刺尖锐的锋芒能镇住张牙舞爪的邪魔，这我是相信的。 枣刺木质硬，选取直且粗有型的枝干，给老弱病残做龙头手杖，越用越瓷光发亮，可以几代人家传。有头脑灵光的，抓住商机做手杖，随便能赚得油盐钱。最常用的是做赶牛羊的鞭杆。取六七十公分的枣刺主杆，剥皮刮光，一头拴上生牛皮编的鞭绳，鞭绳再帮一个鞭梢子，当空用力一甩，“啪啪”脆响，震彻山村。正如现代秦腔《青松岭》里的唱词“长鞭哎，那个一甩哎，啪啪地响哎！” 犁地时，庄稼汉一手按着桨把，一手提着鞭子，在牛屁股上轻轻地捝一鞭子，嘴里喊一声“嘚球！”牛就用上蛮力拉起梨，把个土地犁出一溜溜泛着土香的浪花。庄稼人跟在牛屁股后面，牛皮鞭子搭在肩上，乱团也就开始吼了。这是播种新一季的开始，也是家长教育孩子的经典语录“不读书就打牛后半截去”的来历。 小时候，开春后，当枣刺上发出新芽时，选取粗壮结实的新芽折下，剥去皮，嫩嫩的芯子放进嘴里嚼食，一丝甜味把春的气息传遍周身。 八月剥枣，十月获稻。每年八九月份，红红的酸枣就挂满枝头。村里的孩子常常放学后，结伴去山上摘酸枣，上衣和裤兜摘满后，沿着弯曲的山路，大呼小叫，欢快地向村里狂奔回。装满酸枣的衣兜鼓囊囊的，跑起来嘀里嘟噜乱甩，像挂满花粉的蜜蜂一样幸福快乐。 那年月，母亲身体一直不好，常要抓中药。从母亲的药锅里，我认识了枣仁，知道了枣仁是酸枣核里碾出的药，是能治母亲病的药。  到了秋季，村上代销店开始收酸枣。全村老少大会战，在山上砍一根长杆子，前面绑上磨得锋利的镰刀，再拿一节二三尺长的木棒，背上背篓，早饭一过，浩浩荡荡上山打酸枣，那阵势不亚于皇帝出行的仪仗。山坡，崖畔，深沟里，到处人声鼎沸。我那时刚十三四岁，也不甘示弱，带上家伙什，加入打酸枣的行列。 打酸枣不是件容易的活，要用力快速把酸枣刺割下，若连续割几次，成熟的酸枣大多就抖落山坡草丛了。那时，我年龄小，臂力差，好不容易寻到一树酸枣多的，三下两下全落在草丛里，我只能一颗颗去拾。最喜能割到一棵挂满酸枣的枣树，把它架在背篓上，用木棒轻轻地敲打，酸枣和叶子牵住伴，争先恐后欢快地钻入背篓。 时光荏苒，一晃到了1985年，我参加工作到基层税务所。一个秋日的早晨，我刚走到院子里，一股淡淡的酒香飘过来，多么熟悉的香味，似曾相识，又难以记起。寻着飘香的引领，走进街对面的医药公司大院。呀！这不是酸枣吗？小山一样大堆的酸枣，正在窝堆发酵，枣泥发酵出酒香，从水泥地面渗出，清冽如甘泉，馥郁的香气弥散开，氤氲的满院秋色都醉了。 弹指间近二十年已逝，一只脚已踏近了退休的门槛。前几日与文友登山，满山的酸枣火红的惹眼。忙摘一颗含入口中，酸酸，甜甜，爽爽，这分明就是童年那个小山村，那满山的酸枣的味道吗？仔细品尝，又似乎缺少了什么，我一时又说不清楚。 回家的路上，一直在想，那酸枣的味道不正是童年一路走来的幸福吗？那时，我打酸枣不是嘴馋，也不是为钱，究竟为了什么？   ▼精彩回顾▼
 ©原创作品 授权发布（公众号转载须联系授权）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