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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新波 | 爬鳌背山

 大河文学 2022-11-04 发布于河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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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前登王屋山时,就听说过鳌背山是本地第二海拔的山,比闻名的王屋山高,心中就隐隐有个愿望,登一登此山。重阳重登王屋山,在山顶眺望巨鳌般的鳌背山,决定实现多年前的愿望。

给朋友打电话,“鳌背山好上吗?登鳌背山吧?”回复说:“好上!等我电话!”朋友五大三粗,黑胡拉碴,却取了个非常柔弱的网名“济西幺妹”。幺妹如狂人一般,在本地驴友中人尽皆知,统称“老幺”。驴友中称呼在活动中比较出色的人为强驴,老幺,是强驴中的战斗驴!

重阳过去没几天,幺妹电话过来,约好几个人,周六早五点出发。犹豫了犹豫,决定去。

按时相约乘车出发,天大亮时,到了深山中的鳌背山脚下,刚舒展舒展筋骨,一个大巴过来停下,扑扑腾腾下来三四十号人。原来老幺组织活动的消息一发出,职业驴友组织了这帮资深驴友要跟着走,让老幺领队。片刻间,黎明的山谷中热闹非凡,各种打招呼的声音此起彼伏。

稍稍安静下来后,老幺开始带队出发,一行四十多人排成长长的花花绿绿的一队开始登山。前途未卜,紧紧跟着老幺。老幺背着一个半人高的登山包,胸前还挎着一个袋子,袋子里装着红布,走一段,老幺便往小径边的树枝上系一个红布条,给后面的人指示道路方向。

沿山谷小溪边的山路小径仅一人宽,大家不紧不慢紧跟着有序地前进,两侧的林木越走越密。林木突然变得稀疏,见到有挂满果的柿树、山楂树时,到了一个小自然村。村落几乎荒废,残留的石头房子已经残破不堪,仅剩一两户人家还在坚守。在柿树下小憩后继续沿小溪向上出发,小溪里的石头越来越大,从斗大到磨盘大,然后到小车大小时,山谷溪流分叉成了两支,正前方一座大山横亘面前。仰头看,山峰高耸,山体上面一半是如墙的绝壁,下面一半是倒下的锥形陡坡。遥想千万年前,大山从中间裂开,一半耸立,一半坍塌下来,在左右两山之间形成了特有的锥形陡坡,陡坡和左右两侧的山梁之间各形成一条冲沟溪流,两条溪流在锥形陡坡的锥尖交汇,继续向山外流去,就是我们来时的路。问老幺,这个就是鳌背山顶吗?答曰不是,在这个山的右后侧。然后指着左边的沟说:我们从这条沟上。又指了指右边的沟接着说:从这条沟下。

沿着沟继续向上,已经没有了路的痕迹,老幺和一个驴友在前面开路,后面一排跟着前面的足迹前行。沟越来越陡,溪流越来越小,巨石沿沟底零星散落。走到沟的尽头时,开始拔高。所谓拔高,就是攀登陡坡。其实我觉得一直是在拔高,只不过这里更陡。

密林中的陡坡上是厚厚的发黑的腐殖土,中间夹杂着破碎的石片,没有登山杖的辅助,极其难登,太滑,走一步,滑半步,还经常需要抓住前方的树干、灌木枝条向上攀爬,才能顺利前行。累!已经明显感觉到累,汗珠不时从额头滚落下来,滚到眼睛里。四十多人早已不是一排,而像羊群一样,散落了一片,自己觉得哪里好走就走哪里,只要是向上。终于爬上山梁上后,大家纷纷找能坐的地方休息,吃点东西喝点水,再和烂熟的人开开玩笑。

继续前行,下一小段坡后,竟然走了一段平路,然后又开始爬坡,这次爬的是石头坡,满坡都是磨盘大的大石,前行只能从这个石头迈到另一个石头,往往需要手脚并用。石头明显是新近从不高的山顶崩落下来的,棱角还没有被完全磨去。石头缝隙中长满了荆棘灌木,给前行增加了不少难度,浪费了许多体力。终于登到高处的陡崖底部,绕着崖底前行,穿过一个山隙,前面豁然开朗。

原来爬到了在途中看到的那个绝壁的边上,沿着崖底继续绕行几步,我被吓到了。路只有一米多宽,左侧是绝壁,光溜溜的、浅黄色的、垂直上下的、草都不长的石壁,右侧是空气,上下都是空气,一览无余的看到远处青色的连绵山峦中耸立的第一高峰——斗顶,绝壁下色彩斑斓的山梁,如线一般的来时的山沟。

看样子我们是要穿过这个绝壁!好在路还有那么一米多宽,虽然胆怯,还不至于害怕的不敢走。这条路应该是山体崩裂时形成的一个错台,在绝壁的正中。目视前方,盯着路面,跟着前面的人,往前小步走,小心翼翼的走!路怎么突然变窄了?这两三米长,一尺多宽,怎么过?前面那个人咋过的?我咋没看到?

我看看一尺来宽的路,看看路边深渊下的山谷,过?还是不过?看了看前面的路宽了好多,已过去的几个人中竟然有女生,回头看了看一排等待前行的人中竟然也有女生。我还是过吧!老幺就站在窄路的对面默默地盯着我,看我准备过了,叮嘱我:面向里,不要看下面,手扣着崖上的石缝,侧着身过来。照着老幺说的心惊胆颤地往前挪,说是不看下面,咋不自觉的要看呢,再挪两三下就过了,腿咋有点软!

关键时刻,老幺扶了我一下臂膀,终于过去了!其实老幺扶的一把,并没有让我感受到多大力量,但却让我踏实了许多。人生路上有许多艰难时刻,我们要感谢在那些时刻帮扶过我们的人,即便那些帮扶可能微不足道,也能给我们增添自信和力量。

穿过绝壁往前没多远,爬过一个三四人高的几乎垂直的天然石梯后,又开始爬石头坡。树木依然茂密,不知从哪里开始,树木变成了又高又直的松树,地上落满了松针和松塔。石头坡爬到头,是个两三人高的断崖,老幺说:不绕路了,就从这上吧。然后便连蹬带爬的上去了,眼看着前面的人一个跟着一个的攀爬上去,到跟前时,发现难度似乎不是很大,但手扒好,脚踩稳,看准脚窝后却不知该先迈哪条腿好,不自觉的问了一句“先迈哪条腿呢?”,竟然有人回应“前腿”,认真的想了一下,哪条是前腿?爬上断崖,几乎就到山顶了。

回顾来时的路,感觉从来就没有走过正儿八经的路。去往神奇的地方,原本就没有路,只要认准方向,勇敢去闯,就有机会到达。

鳌背山海拔1929米,其之所以被称为鳌背,是因为其没有山峰,山顶是平缓的凸起,如龟背一般。接下来的路就好走了许多,在遮天蔽日的松林中,顺着平缓的铺满厚厚的腐败的针叶和松塔的坡慢慢的走,如踩在地毯上一般,终于有了比较舒服的路走了,心情一下放松了许多,但同时,疲惫的感觉绵绵不断地袭来,每一步都那么沉重。终于坚持到山顶最高处,拍照的力气都没有了,赶紧随便坐下来休息休息。

当所有人都到后,大家三三两两地席地而坐,掏出干粮开始午餐。大家相互推介着自己带来的美食,相互谦让着,拍照合影,好不热闹,寂静的山林欢声笑语。

休息片刻,吃点东西后,觉得怎么坐都不舒服,盘着腿坐,腿疼,伸直腿坐,腰疼,躺下来吧,看看四周,没有一个人躺着的,必要的风度和尊严还得有吧!还是坚持一会儿吧!

刚觉得舒服点,就听老幺吆喝,桃花寨谁去?顷刻之间就有多人呼应。去是不去?犹豫了一下,不能枉来一趟,以后可能不会再来,去!挣扎着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跟着走。二十分钟的路程怎么感觉那么长,还要下坡上坡。鞋好像不太合脚,脚底似乎已经磨了两个大泡,但有美女在,不能露怂啊!必须得坚持。

桃花寨,如此妖娆的名字的地方,是一个断崖中的平台,是一个巨大的山龛,曾经有人在此垒砌了灶台圈舍,作为短暂休憩的一个地方。在此眺望,正前方的大罗岭如墙一般平整延绵,几乎占满整个视野;右前方,越过大罗岭的远处,天坛山一峰独秀;左前方,越过大罗岭的远处,五斗峰犬牙参差;俯瞰小沟背的斑斓秋色,黄和绿,明和暗,交互融合。

桃花寨归来,没有去的人有相当一部分已经先行返程了,马不停蹄地跟随着下山。原路返回至天然石梯下来,路线就改道了。如此陡的山坡,应该怎么下?是走着下?爬着下?还是坐着滑下?能不下吗?

事到如今,只能下!

漫坡放羊一般,在丛林中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下山。试着坐在地上往下滑,是省力,但太危险,滑开了就停不住。坡底是一条山沟,好像是冲沟的起点端头,不知前面哪个人踩下一块大石,只听着,咣咣当当、呼呼啦啦的滚落声不绝于耳,许久才停。为防止落石伤人,前面停了下来,等后面的人都下来,不怕后面有人踩下落石了,再向前走。

走着走着,又停了,原来前面到了个隘口。老幺在前面维持着秩序,打通通道,让人们一个一个慢慢下。心中诧异,什么情况,非常难走吗?好大功夫才轮到我走,原来是前面太陡,需要打绳拽着绳慢慢地下。所谓打绳,就是系一根绳到树上,让人拽着绳上去或者下去。抓紧绳子慢慢地下,好像没有那么困难,到坡底,怎么又是一个悬崖!

有人指挥着:这边!扒着石头!紧握这个树枝!踩住那个石缝!往这边转!前胸紧贴着崖壁,慢慢地转一个九十度直角。这可怎么转,先迈哪只脚才能踩得牢靠?想问一下,突然想到“前腿”,唉,还是闭嘴吧。就这样,两只脚踩到一个脚窝里转到老幺跟前。我一只手扒着石缝,一只手紧抓树根,一只踩着脚窝,一只脚凌空,问老幺:怎么下?

老幺淡定地说:这有两根绳,一根是让拽着,蹬着崖壁下的,一根是系到腰上保护的。男生都是拽着绳下的,女生是拽着绳,再在腰上系上保护绳下的,你看你咋下?我瞪着老幺,心想,你这家伙是老幺还是“老妖”,我现在已经这样了,您还不直接把保险绳系到我腰上,还给我出选择题,还是哥们不是啦!看看下面,几层楼的高度吧,看看后面,竟然是个女生在等,这可怎么办?硬着头皮下吧,还只能拽一根绳子下。

绳子有点细,好像使劲也握不紧,在手腕上缠一圈吧,勒得手腕疼,脑子中想象着电视上消防战士手抓绳、脚蹬墙速降的画面,可怎么学不来呢?好在崖上有脚窝可以踩,有树枝可以攀。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下来了!我自己都佩服我自己!

下去之后就是冲沟,回家的路就是沿着这个冲沟向下,冲沟里垒叠着大小不一的大石,走着下是不可能的,蹦着下只能想想算了,倒着爬下或坐着溜下才是方法。眼看已半下午多,山里黑的早,心中不免焦急,但路途艰难危险,还不能急。

突然前面又碰到断崖,对讲机呼叫后面的老幺,老幺说左边拔高。下的力气都快没了,还得拔高!当没有退路可以选择时,只能奋起前进。

拔高不多,翻过山梁,又开始下坡,绕了许久才又回到冲沟里,但人已走散了,前面四五个人一拨已看不到人影,我和七八个人是一拨,老幺因为打绳下崖落在最后带着剩下的人。

天眼看要黑了,还没有看到来时路过的那个小山村,看冲沟狰狞的样子,似乎距离小山村还很远,好在冲沟中已经有了溪流,说明山势变缓,距离山脚不是非常远了。沿着冲沟或左、或右的走,仍然经常会不知走哪边,便吆喝前边那拨人:云朵~云朵~,走哪边?马上会有弱弱的女声飘过来:右~边~。驴友活动从来只叫网名,不问姓名、家庭和职业。

天终于慢慢变黑了,好像已经走到了来时的路上,好像离小山村不远了,来时的路好像没有这么难走啊!大家取出头灯照明,我没有灯,大家让我走中间,前后两个人为我照明。驴友有一种精神:不抛弃结伴同行的人。

疲惫的极限早已过去,身体早已变得麻木,只是机械的跟随着前进。不抱怨路怎么这么难走,不抱怨黑蔴扎手怎么这么疼,不抱怨怎么总有树杈狠狠地碰到头,不抱怨这鞋怎么越来越不合脚,不抱怨怎么还不到底,不抱怨这不是想象的旅程。

忍耐和坚持终究是会有回报的。终于看到了停在路边的车。

到车上,一屁股坐下,给老婆发了一个信息:已下山,安全。这么多年,第一次给家人报平安,不是无心,是无心。

心情放松后,感觉浑身都是痛的,腰站不直,腿迈不开,一步多余的路都不愿意走。做艰巨的事情,全凭一股子心劲,心劲没了,人就软了。

返程路上,问开车的老幺,斗顶好爬吗?答曰,好爬。看着刺穿前方沉沉黑夜的车灯,我揣摩了许久,觉得充满挑战和磨砺的人生才是完美的人生。

终于到家,冲个热水澡,发现竟然满身的伤痕。


作者简介

王新波,河南济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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