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年大热的电视剧《梦华录》，从开播时的口碑爆棚到后期的饱受争议，源于编剧对关汉卿《赵盼儿风月救风尘》“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的改编。 在关汉卿笔下，赵盼儿和宋引章皆是“不清白”的妓女。关汉卿看到了她们的身不由己，赞颂的是底层女性的互帮互助。 在《梦华录》里，所有人都“清清白白”。“以色侍人就是贱”“我清清白白问心无愧”，电视剧反复强调女性清白，极力与风尘划清界限。 
编剧全然看不到底层女性的身不由已，丢掉了原著歌颂底层的初心，让网友直呼“关汉卿的棺材板都快压不住了”。 棺材板压不住的何止关汉卿，最近一档节目，让曹雪芹的棺材板都压不住了。 《红楼梦》第六十三回中，宝玉生日，群芳夜宴，宝玉提议行令抽花签。花签上的签语，是她们各自姻缘的伏笔。近日在一档宣扬传统文化的节目里，便对“寿怡红群芳开夜宴”这一章节进行了改编。历来对《红楼梦》的改编不计其数，宣扬传统文化也是好事。但这次节目对《红楼梦》的改编却引起众怒，原因和《梦华录》对关汉卿原作的改编一样：开倒车、裹小脚。节目中红楼女子抽签之后，不仅有内心独白，还安排了贾兰、柳湘莲、北静王甚至十六回就死了的秦钟凑到一起并对红楼女子“评头品足”“恶臭解读”。我们先来说林黛玉，以下是黛玉抽到花签后的内心独白。我就嫉妒过薛宝钗好几次，我嫉妒她有妈妈，嫉妒她有哥哥，嫉妒大家都喜欢她，我还嫉妒宝玉老是偷瞄她。”“在这个大观园里，我就是最没用的，但宝玉也不需要我有用。看到这已经很生气了？更让人生气的是秦钟、柳湘莲等人对黛玉的评价。贾兰说，“表姨太不懂礼教了，我妈说过了，不能娶这样的女人做老婆。”柳湘莲说，“什么行为艺术，什么黛玉葬花，还不是演给咱宝玉看的？”林黛玉出自标准的书香世家，是大家闺秀，文采斐然自不必说，王熙凤也肯定过黛玉的管家才能，“身子不好，有管家之才”。这样一个才思敏捷、博览群书、有管家之才的人，居然被说成“最无用的人”，真是可悲可叹！秦钟、贾兰、柳湘莲对黛玉的评价全围绕着“性格不好”、“不适合做老婆”、“为了吸引宝玉”，编剧真真不怕“下割舌头的地狱呀”？贾探春在原著中抽到“必得贵婿”的花签立马扔了，这很符合她大家闺秀的身份和地位。“难道说我要嫁给王孙公子了？这怎么可能呢？我又不是正房生的。”在综艺节目里，探春先是为能嫁给王孙公子高兴得不得了，又因为自己是庶出满目愁容。柳湘莲对探春的评价是，“我看她就因为是个庶出，出身低心气还特别高，这么爱出风头，以后肯定没啥好下场。”秦钟说，“我就是喜欢这样的女强人，也不知道我跟探春，有没有可能。”贾探春在抄检大观园时愤怒说道，“可知这样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这是古人曾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才自清明志自高”的探春还说出，“我但凡是个男人，可以出得去，我必早走了，立一番事业，那时自有我一番道理。”至于庶出问题，王熙凤在原文里就说，“虽然庶出一样，女儿却比不得男人……”然而在2022年，在本该更进步的人嘴里，她被说成不自量力爱出风头、渴望嫁给王孙公子的区区庶出之女。妙玉那段更是可笑，原著里宝玉夜宴妙玉并未出席，只送了生日贺贴。节目里，妙玉不仅出席，还眉来眼去敬了宝玉“合欢酒”。在妙玉的独白中，她自言在金陵十二钗中只排第六太低了，“难道我不应该排在第一吗？”在《红楼梦》里，十二钗的排名是在薄命司上，不是光荣榜。柳湘莲评价妙玉，“搞了这么多花样，不还是为了吸引宝玉吗？假清高！”让秦钟吐槽妙玉不能结婚，编剧是不是忘了水月庵的小尼姑智能儿了？至于宝钗和湘云，编剧没让她们自轻自贱、妄自菲薄，但饱满丰富的她们在节目里也只剩下扁平单薄的形象。秦钟臆想湘云，“性格挺好的，她应该不会嫌弃我，你们说我跟她有没有可能？”“我清清白白的女儿家，为什么要让你们带累坏了我？”这是惜春的真诚发问。红楼梦里的这些女子，也不知遭了什么罪，好端端被人们议论。在整个节目中，一群人评价红楼梦里女性的唯一标准：适合娶否。一群有涵养、有气质、有文采、有才能的女性，在节目里全整成了拈酸吃醋、阴阳怪气、妄自菲薄、小里小气的土包子。一群真实饱满、深度立体的女性，在节目里只剩下扁平化的刻板印象。黛玉性格不好、哭哭啼啼； 宝钗端庄大方、最值得娶； 探春庶出、爱出风头； 湘云调皮捣蛋、没心没肺； …… 以上是很多人对《红楼梦》中人物的刻板印象，肤浅单薄。作为一个全国性的播出平台，做出的节目本该打破固有思维，让观众看到更丰富多彩的人物形象，可节目却加剧传播了大众对人物的刻板印象。如果说编剧想通过反讽的方式来展现男性凝视，但女性人物的独白呢？探春说要出嫁给王孙公子，宝钗说找个富贵人家嫁了，黛玉成了小娇妻。如此明显迎合男性凝视的女性独白，配合男性凝视，在师兄看来，这反而将男性凝视合理化了。整个节目下来，师兄只感觉到，曹公创作出来的每一个美好角色都没有得到编剧尊重，话里话间都是女性的雌竞。红楼创新当然可以，1987年红楼梦文艺晚会《宝玉重返大观园》就是一个很好的创新。迎春当起了护士 元春卖起了包子 王熙凤当起了导演 黛玉出了诗集 惜春准备出国办画展 宝钗当上了玩具女设计师 宝玉看到她们都直呼，“老天老天，你有多少精灵神秀，又重新赋予了这些女孩子呢？”87年的小品，借助宝玉之视角，穿越平行时空告诉我们，大观园的女孩子们换个时代，每个人都活出了自己的精彩，创造出一番不输男人们的事业。
谁能想到在2022年，某些人眼里，红楼梦的女性可讨论的只剩下适不适合娶。不管是《梦华录》还是节目对《红楼梦》的改编，之所以槽点满满，都在于编剧并未真正传递出原作的核心价值观，反而传递出与现代价值观完全相悖的糟粕思想。
87版《红楼梦》林黛玉的扮演者陈晓旭，在北大演讲时曾提到，“影视现在流行的戏说，完全降低了观众的审美标准，这是对观众智慧的一种侮辱，他们在误导大众。”想传播经典，编剧们多做点功课，少平白糟践经典，少误导大众，少传播糟粕思想。陈晓旭还提到，“作为传媒业和影视业的人，尤其要负担起这样的一个责任。”一个全国性的宣传平台，一个面对大众的节目，必须要承担其社会责任。作品传递的价值观该是进步的、开放的，而不是女性被凝视、女性被贞洁绑架。师兄真心希望，创作者们能谨记其承担的社会责任，沉下心来创作，别再糟蹋好作品。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