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捡漏』您生活的笔记本 图片来自网络 王叔是一位身高马大的人,国字脸,高颧骨,嘴微大,说话声如洪钟,走路大步流星,别人几乎小跑才能跟上他。他年过花甲,腰杆挺直,说话直来直去,再加上他的火爆脾气,有时与别人说话,三言两语就崩了。但心善,人缘好,有口碑。他是“文革”前的中专生,分配在成都一个无线电厂当技术员。他家在农村,两儿两女,像那个年代的人一样,为了照顾家庭,通过层层关系离开了成都,回到了离家比较近的蔡家坡西北机械厂,他的专业在这个工厂能用上。像王叔这样从大城市对调到老家附近工作的例子太多了,我们家族的一个哥哥陕师大毕业分配在宁夏石嘴山煤矿子校任教,他的家属在农村,为了照顾老母亲,抚养孩子,也调回到了我们县上。我姑姑家表哥本来在西安红旗机械厂当工程师,对调到离家很近的姚家沟红旗化工厂工作,不得不放弃自己的专业,当了一位普通的工人。我们村还有一个在宁夏银川市汽车修理厂当技术员的志明哥,也对调到了蔡家坡西北机械厂。我小时候常常看到王叔与志明哥骑自行车回家的情景。他们一放下自行车,就到田间帮助妻子干农活,蔡家坡距离我们村三十多里路,蔡家坡在塬下,我们在塬上,从下边到上边,要上一个长坡,这个坡,至少有5里多长,必须推着自行车慢慢行走,上了塬才有力气骑车。王叔每周日都回家,一周六天在工厂上班,周日在家干农活。那时他妻子在生产队挣工分,还有自留地。一大家六七口人,需要他养活,他的负担是很重的。 “文革”开始了,工人阶级必须领导一切。工厂的科技人员靠边站,可用可不用,一度时期,工人连班也不上了,他们要革命,要造反,要武斗,把工厂搞得乌烟瘴气,王叔被派到工厂食堂,他成了食堂管理员。当食堂管理员时,我家还给厂里食堂卖过一口肥猪,是我用架子车拉到蔡家坡交给王叔的,他还让我在西北机械厂职工食堂吃了饭。王叔用他吃饭的大老碗舀了一碗饭,什么饭我现在记不清了,只记得吃了个饱,要知道那个年月农村人是吃不饱肚子的。 王叔原有五个孩子。小女儿12岁时,一天早晨上学,背着书包去学校,走到村西头,不知怎么鬼使神差的就走到生产队的饲养室院子里去了,院里有一口水井,她就掉到井里了。等人知道后,把她捞上来送到医院,已经断气了。村上一个信佛的老太太说,是什么小鬼把她缠住了,她非走到饲养室的院子不可,阎王爷收童子啊! 他的小儿子接了他的班,在西北机械厂当了工人,先上厂里技校,后上班,结婚生子,工厂效益不好,小儿子有技术,到南方打拼了几年,后来回到宝鸡,在一家工厂干技术活,挣钱多,又在宝鸡买了房子。一天夜里睡觉,突然得病就去世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王叔还能挺得住,他的老伴受不了这个沉重的打击,一躺下就起不来了,病兮兮的,儿子去世三年后,她也走了,留下王叔一个人孤独地活着。 他是个彪形大汉,身体强壮得像一头牛,70多岁的人了,一个人还可以种七八亩麦子,大儿子和媳妇常年在新疆、西安等地打工,王叔一个人在家,冬天他住在蔡家坡,房子有暖气,可以过冬。春天一到,他就回村了。人勤春早,他开始春耕夏播。我回村子常常看见他一个人在田地里干农活。他喜欢种地,也许是一种精神寄托吧,农忙时,他披星戴月,在田间天不黑不回家,第二天天刚麻麻亮,他扛着锄头又下地了。 他人品好,心软,有同情心。村上一位驼背的年轻人突然患病死了,才30多岁,连媳妇也没有娶。一次,王叔在田间干活,与别人谈到这个不幸的人的死去,王叔当下伤心难过得泪流满面,恸哭不已,他就是这么一个性情中人。 王叔一个人留守在家,幸亏他会做饭,自己在大门外的空地上种点蔬菜,吃得还算可口。他经营着七八亩地,每年只种小麦,收种是机器,种麦有拖拉机,种子和化肥一次性用种麦机播撒,割麦有收割机,麦子在麦穗上晒干了,收割后直接拉去卖了,不用晾晒,他一个人跑跑腿就行了。 农村这样的留守老人不少,他们大都已经进入耄耋之年,身子骨仍然很硬朗,完全可以经营自己家里的几亩薄田,有这些老人留守在农村,乡村的土地不至于荒废。我算了一下,我们村80岁以上的老人就有十几位,他们是乡村的守望者。 初冬的一天,我回到了村子,北风呼呼,把地下的尘土杂物刮得满天飞舞,田间光秃秃一片。我到野外散步,又看到了王叔,他仍然扛着锄头,不知在田间干什么活儿,冬天,田间是没有啥活可干的,他扛着锄头去田地走走,或许成了习惯。他满脸花白的胡须,看样子好长时间没有刮了,原来挺直的腰杆也微微有点儿弯,见了我微笑着: “你回来了?” “回来了,大叔好!” “好着哩!” “还是你一个人在家?” “嗯!” 他的笑容消失了,显出了伤感的神情,一种无可奈何的样子。 我站在村口,望了望田野,麦田还是绿油油的一片,大路上连一棵大树也没有了,西北风越刮越大,天昏地暗,我的眼睛也睁不开了,此时,我默默地走回了家。 ▼精彩回顾▼ ©原创作品 授权发布(公众号转载须联系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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