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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贵锋┃2020年诗选┃小长诗(7首)

 置身于宁静 2022-11-06 发布于浙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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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新年:像个人世的生手

去岁这一天,谈论生死。

走到今年这一天,二十余年之后

又走三十年。

云和月。快与慢。

崩裂成碎片,又一一拾起。

或只剩聚拢这个动作

对应溃散无形的光魄

拔刺。吞咽

坚定不安地写下“新”

像个人世的生手。

裂纹有声,不止于风。

从缝隙,奇迹抵达旷野。

背对影子,面朝明亮

祝福的方向依然未变,守旧成隐喻。

依然:灯阑珊,爱具体

眼前即远方,大俗即大雅。

一下一下,钟声敲响时间的门。

小职员隔壁

住着数学家、哲学家、诗人政治家

抑或“一”

作为源头性事物生出了“二”

“二”作为伦理生出了单数和双数

几乎在同时

记忆的房前屋后树身生出了树头

树干长成时树早己有了自己的根

即便有,即便无

谁又能在门里,谁又能在门外

浪子,还是练习下腰的月

又是谁酣卧云端

任一粒星提壶举杯,空饮无双。

而就在早晨,关于飞尘

同一条喉咙声弱音高,倚老卖老:

“低得不能再低的肉身若不紧挨

大地与爱怎会露出湿润的真身”

苯之后,“布”又来,现实换着花样

小数、空气、自来水、沮丧在循环

人兽互宿,透明与浑浊交叉感染

生下命运三姐妹:不会溶解的甜。

不孕的笑。和干枯的哭。

而蓝、镜子、麻鸭、天空组成方队

游戏在主与客、本与喻

以及绿波、湖冰、河湾

混生的新词与雪气。不及物之后

必然及物:来来,去去,上班又下班

吸附而至的诸多杂物在翻滚中

沉积为沙床,还是继续假装

践行“寻找”母题,和生命美学━━ 

没有人愿意积累祭奠的经验

单性繁殖与直觉定是双胞胎

晨阳作为铜胚膜在学珍爱与轻重。

东向南,云倚山势上坡路。

几户人家,由村入市,田野生街道。

这大手笔,低处即高处。

低处即杨树,放弃叶子。

即移情于人,在想象中摇动手指

用反对自己把自己肯定

河水自然下降,指画生于半空

从桥那边结束,自桥这边开始

白鸟飞鸣,其音如唤:

唯有热爱与想象能将翅膀接引

2019.12.31—20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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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精神”

不分等级。而是

存在的一种状态

凌晨四点

红秒针并未卡在时间的喉咙

没什么区别。

和沮丧又暴烈的,隐没在

寂静与黑暗中的

一张脸孔

和伦理。

和它旁边的杂物。

和一口上面堆满杂物的黑棺。

和吐痰,与诅咒。

现场与打扫现场。

村庄内里与城市脏腑。

泥土与水泥。

在一个人的身体里没什么差别。

爱,与恨

不说出来,也在

用干净的粗布擦着

一颗星星上的灰尘

光突然惊叫

不分白天,与黑夜

戏在戏台上

目光团结成兴奋的光束

失神了一小会儿

山又在黑暗中绷紧了脸

会被抽象出来吗

像从肉身里

抽出一条生命

再抽出一条饥饿的思想

喂养会被浓缩为品质

不分用血,还是概念。

其实没什么差异。

死者在梦里回来

掩饰在暗示

静卧在放弃

也在承受━━态度与状态

像意义与词

在互换。这严肃的游戏

胸间挖个大坑。

这艰难时刻,以不度而度过。

生活的轨道

假装在找自己的出发点

都一样。美与不美作为素材

在一只大锅里煮

忍了又忍

经验用味觉提前说打赌的结果

而远未结束。

一场爱远未结束与自我的辩论。

命名,性质相同的事物都在反对

“不哭”在等待着赞美

再次回到起点

给自己造一个必须服从的神

20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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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明巷是什么巷

有没有一千米

离我曾经上班十年的费家营

与王阳明有关吗

阳光望文心生义

网上说兰州人梦见了夜巴黎

黄河流成塞纳河

新如刚刚出生

老街分明前身

从未听说过

三十余年在兰州算是白活了

会改变吗

知识进入旁边高校去镀金

而采撷转换手法

人生一次又一次被培训

违规不违规

未来建在排洪沟

有人提起

很牛的金牛街

和已被拆除的港联

蓝天公寓

装着云朵般的学生

两座大学很著名

一座大楼未解封

不止学人

和生意人

林荫深入

爱的幽径

不意间

灵魂长老枝

公开搂着隐秘

书立方搂着书

气温

沿雨水滑下

又随血压升高

头顶飞过过山车

八月

落叶不再尖叫

几张店铺的面孔上

亲切活了过来

门后沉睡的人还在吗

脚只一双

依然在丈量

快越来越胖

这次

虚词更管用

那个再三回头的人

到底认出了走过去的谁

石头铺径

宽窄如灯

创造夜

醉了光

早晨

轻是另一种声音在微笑

测温后用住房卡一刷

闪开合上

两只三角形的小手不允许停留张望

2020.8.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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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和鹰的戏剧

鹰依然在盘旋。仿佛

两年后的一场大雨中

被时间从自己的胃里

一一吐出。又合体为

旧县城上空的那只。

没有什么能消化它。

荒野在白天尝试过

在夜晚迷恋于突然

出现的一点灯火

低处那可抚摸的温暖。

也或者是完整地穿过

坚实或迷茫的胸腔

印证自己就是故事里

无可更替的主角。

━━自佛教起飞

就具有了被喂养的

资格。死亡喂养着

战争,生命喂养着

革命,牺牲喂养着

日常和超常的生活。

没有尽头,也没有

边界。甚至天空开始

变着花样讨好。鹰,

忍着疼痛成为一次次

重生后更坚强的榜样。

穿越世代,它的饥饿

依旧分明可见。不,

一开始,它就具有

扑杀的愿望和吞噬的

能力。造物主造出来

被激活后很快就有了

超强的适应性以及

繁殖力,仿佛人间世

原本就为它所准备。

雨在不停地下

空气中的轰鸣声如同

昨日树林中听到的

大河奔流,强力地

用不安再次控制了

八月的一天。碰到

每一件物,雨都碎了

但又聚拢来,形成

水流,结成声波

淹没街道,控制耳朵

冲毁山林。天空

把自己喂给了一层

厚厚的云。言行像

一种新物质,被雨神

所控制,诗歌不觉间

模仿着鹰叫。

晴空?意思是有机会

逃进鹤,白羽化仙

“希望”本质上

发生改变,即便那是

出于对鹰的反抗

以另种形式在喂养?

或彻底摆脱雨的追捕

投胎大漠,购得

一匹跑得比鹰快的

命运的良马,并终究

架鹰走马,陶醉于

所过处寸草不生的

气势;雨和他像是

只偶然相遇在记忆

带着天赐的喜悦,

成为疗治寂寞和

焦渴的药引。

渗透楼顶边墙水泥

三十四十厘米不等

雨还在继续。似乎

鹰打着饱嗝,飞回

崖壁上的巢。从来

它不想流露自己

任何的恐惧。它重新

发明了自己的眼睛

搜集更多的资料,自

现状分析趋势,封死

结构上的裂纹。雨

并不在大数据之外

包括它的亮度和力度。

云隙里一缕单纯的光

也被劝了回去

如同想象被告知

再无用,再不切实际

最好别出门。

预报已经发布

现实很快到达未来。

雨依然在下

固执地以为不同地方

依然可以用不同面目

把洼地升到峰顶

完成一场伟大的爱。

意外像只飞出山洞的

蝙蝠,扫描几圈

就去按照自己的逻辑

组织一大群进行

深刻的分析,提供

生命的一种参照

甚至在万物的身体中

植入黑暗的结构

向来是它公开的大愿。

闭一只睁一只

鹰培育着宽容

也培育着无从得见的

泪水,“明亮的黑”

这就是它身体里

早已发芽生根的咒语。

唯一事不明:按剧本

演出,还是边演出

边完成剧本?而如此

的发问者,显然觉得

观众之外还有局外人。

“从不曾穿过雨中”

鹰抱着自己的卵

像秘密把美的变种

困在戴着阴沉面具的

干燥里,暗中渴望

泄露有一天解救它:

崇高与崇低之间,全是

技术制造的一群幻觉。

轰地一声,先是云后

接着半空,最后泥土里

光次第爆炸。光点。

光束。光雨。一只

带着人世所有素材的

光的鹰,━━时光

它总是有多个坐标

或明或暗,不停移动

2020.8.2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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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清除着淤泥

受过灾的人,内心有16米高的波澜

身体里的沟壑,比淤泥中的电站深

淤泥中站久的人,双腿红肿,闷热发酵

昏暗与臭味。新鲜的空气

在电站的外面,在深秋山中异常明亮

努力过的人,当努力的结果未能躲过

淤泥的入侵,发现自己的爱一直都在

也忽然明白走入深山,把手伸进江水里

沿指尖穿过胳臂,让心脏痉挛了一下的

寒澈电流,是爱与梦留给骨髓的礼物

爱过的人,起初爱很具体,爱那些

容易爱上的事物。后来爱渐渐增多

引水隧洞。穿越山峦公路。转子

稳定转动,灯火串起周围的村庄和远方

江水热情,饱满,而不狂热,星星跑到

夏夜的水库里,在水里看着自己的来处

爱各安其所,一座电站在白龙江上

由于巨大的落差而欣然合为一体

母亲离世前不在身边。父亲离世前也不在。

几年前面对镜头忍不住哭了的人

五十六、七岁的黑脸壮汉,你怎么又哭了

下泄的白龙江像无用之水,两难之间

是干净的雪。险峻的多尔沟,风景优美。

雨水一次次狂暴涌入。堰塞湖再也承受不了

自然之力冲决紧随无眠之夜到来的

那个将几十条生命紧急撤离值班室的早晨

也许只有二十分钟,热爱的事物突然消失。

也许,长过百年,消失的事物又接着出现。

梦魇终于放手,溺水者在挣扎与呼救中

被丢弃在岸上━━每秒3200立方米的江水

沿着呼吸的通道和采光口冲进来━━

瞬时又归于寂静:它的身体里塞满了泥沙

肌肉和骨骼的连接处,时间空间的每个角落

它的身体里灌满了江水,生命塞满了淤泥。

爱就是哭过之后,掏出身体里的淤泥。

是一边背身擦泪一边进入那现场的废墟

把江水淹没的挖出来,把建设的挖出来。

挖出电站:从淤泥里,从机器的缝隙,从

时间。把电站挖出来:用手扒,用铁锹铲

用肩扛,用架子车拉,用棉布擦,用心掏

用干燥的风。挖出水轮机体内的淤泥

挖出爱里面,硌得爱生疼的多余物

把爱挖出来,从分针和秒针,从江水

奔泻的白雾。让它在阳光中还是那么耀眼

让绿树掩映,爱恢复对雨水的缠绵记忆。

现代又原始,怪诞而实用。空间

像一个吝啬鬼,让爱的再次完成,缓慢而

艰难。再次,有许多不眠,有许多失眠。

消失多么容易,而磨难中成长起来的事物

能否像一座电站,让流水进入自己的身体

出来后又完整如初;能否从淤泥中掏出来

祛除湿气,不再害怕蓝弧和短路,而电与光

像被重新发明,拥有了具体抽象的双重身份

被充满热爱的人,被喜欢光明的人尽情赞颂

默默的劳作在回答,微笑迎接前来帮助的人

这有什么不能说━━不止一个人,不止一次

月之盈缺被爱与不爱、划算与不划算的推理

陷入疯狂━━,眼睛依然会纠结于勤奋的雨水

心依然会奔忙在集控室与客厅,但疲倦中

难看的小憩,终归是灵魂真实的基础

就像梦里种有大片的高山杜鹃,就像

大雪来临前,野生的江水被引导着穿过山洞

在光明的内部变得安静。在美与爱的结构里

“我依然是我”,“迭部”就是竖起的大拇指

其余四指,握向手心,秋水长天攥出

秋天的汗水;秋风一句“露从今夜白”

大坝上的访客接吟“月是故乡明”

而现在,一铲铲,一袋袋,爱清除着淤泥

从淤泥里挖出电站来。把爱从淤泥中挖出来。

神“摁开”的地方,让爱和电站接着讲

自己的故事。让爱唤醒爱,曾经的、更多的。

喜光耐寒,叶圆木黄,让峡谷复归斑斓与宁静。

爱清除着淤泥,像另一篇故事。像另一篇故事

爱清除着淤泥。都有。都爱过。努力过。哭过。

也当然熟悉笑的模样。秋天举一张

挂满泪水的脸,冬天也或者春天,会给另一张

━━分明,迭岷对望,江水自峡谷深处回响

平湖绿镜提醒着承诺,热爱把明亮高挂于窗口

2020.9.1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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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讶得叫不出名字

白色拱顶聚拢回音

圆盘转动

分放各色食品

秋分已过

发言轮流对准主题

深入浅出如同果园

都有好听的名字

都住一尊发光的神

衣帽与表情都是

智能给秋光的馈赠

花的,创造的

精美结构,变得

饱满的机遇,牵引

生长的方向

研究,确定

一直是那些人

一直是这些人

看着看着树爱上了

说着说着花开了

未及特写

路口一颗颗红山楂

怎么就消失不见

我们一直站在门外

他们出来后

我们一直使劲喝采

一直在严重的时刻

齿轮吐出一块油污

孤独,透明

果汁充盈

形体流畅

取消参照物

连片的光散开

一束束穿透

一层又一层植物

脱下一件又一件

不同颜色的衣

光的裸体

释放与释怀

依然未到

独裁的水龙头

有许多个分身

喉咙里捆绑着

一道道彩虹

斜坡的幻觉

接近一只白鹭

惊讶得

湖湾叫不出名字

白石与绿镜镶在

美的胸口

小落差造出

一支支小白箭

阳光照遍

倒影轻轻晃

扑腾腾

水泡

一个个向外吐

一个个向里缩

一个个破

一个个灭

寂静正练习

内心的

一种生产方式

粘脸上

缠冰凉的小臂

青石台阶和

林荫小径

协调蛛网

提供了

抹不掉的条件

涂抹

与雾

影子模仿街道

迷失白昼

天空依然在俯视

而你们一直说

和你们,和

风吹即散的云

一点关系也没有

甚至听见水骨

也被芦苇绿中带黄

开始一根根抽空

长天一色

否定吞咽

2020.9.27—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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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光

河北到河南渡一条河

泥土到瓷器过一道火

例子不例子没有例外

从过去到过去的过去

从深入到更深入

夜到昼

时间无缝对接但闪电

用细密的裂纹提示方向

大地上

漫游长成粗壮的根

年轮在人体内上升

多不巧

热情的午神

扑了空

太阳一脸寂寞

培育大片凉阴

离开回来唱反调

一对久违的兄弟

鸽子用加热的斑点

轰炸一座阴郁的桥

水泥和钢筋的支柱

剥去诗意

晃个什么呀倒影

破碎一波波流走

政治的白发上

一次又一次打滑的腿

给世界带来欢乐

翻墙练就翻墙术

旷野藏一片记忆

云朵带着大地在跑

下一个拐弯处

是不是那片向日葵

饱满垂下一颗颗头

有一只蜜蜂

一下下停落

又一次次飞远

空寂的火车

依然穿着绿装

穿过雪山映照的戈壁

开阔爱着

睡在经霜草尖

和流风张开的翅羽

汁液喷了出来

从一枚猕猴桃

软和甜诱惑着

喜悦开始转移

语言,美,思想

在菊园中讨论

感觉和感受力的区别

又移进一间密闭的房子

请来声音与喉咙

全权代表具体与抽象

形式和内容

生活在现实中绕来绕去

分割出一块块幸福与存在

户内户外

介绍着各自经验

白色塑料布与玻璃

阳光月光

自说自话交换着意见

多层次折射多维度

制造一个梦

和梦的一件隐形衣

绿菊晚开,一脸年轻

用有证明什么是无

喜鹊在黄昏出场

叫得响亮

说要不是天阴

当它飞过窗前

会披一身晚霞

逻辑攥紧拳头

凝神纠正着分神

纷乱到来的

没有看见轮廓但

认准了事物给自己

空出的位置

合身不再惊叫

宏阔的序曲旋转成一束

由远而近飞来

瞬间又消失在

心脏和貌似的中心

轰然而响

边界何处

没有回音哪有什么

充满勇气的黑呀

2020.10.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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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除疫情期间的3首(篇)《雪霁后雨,又雪,庚子降》《波及》《疫情期间:词性分析、语法结构与意义生成》外,2020年写有70行以上的7首,密集、松散都有。总体上,不知不觉间,2020年的习作,大有啰啰嗦嗦、越写越长的态势;不仅如此,随便一翻,今年大部分习作,动辄三、四十行。它们于我的意义,虽自明白;但当为警醒,确实必须。(2020.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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