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生命的底蕴

生命的底蕴

出门漫步散心，家人的一项特别兴致是挖野菜，一看到田地里有各种可取用的野菜时，便会忍不住地蹲下身去采挖。时已晚秋初冬，何况又身在繁华的城市，即便是在园林绿地中，能够找见的野菜品种也不是很多，最常见的便是蒲公英了。

蒲公英为菊科多年生草本植物，菠菜似的叶子边缘略显钩齿状，贴地伸展，花呈鹅黄色，花开之后，种子成熟时，会支楞起细管，细管顶端秀出白色冠毛结成的绒球，风稍大些，绒球绽开，飞舞出几十上百颗细羽般的种子。随风飘荡的种子没有方向，漫无目标，随遇而安，飘到哪里算哪里，一旦落地，便生根萌发，一门心思地开始了新一轮的生命延续。或许，正因为蒲公英有着这种看似随心任性、实质顽强执着的繁衍方式，所以，在山坡草地、在阡陌堤埂、在马路沿边、在河滩沟旁，到处都可以找见蒲公英，它们匍匐着身姿，铺展着生命的底色，星星点点地兴盛。

按中医的说法，蒲公英含有蒲公英醇、蒲公英素、胆碱、有机酸、菊糖等多种成分，性味甘，微苦，寒，具消炎功能，可治热毒痈肿、湿热黄疸、热淋涩痛，如今常见的药品“蒲地蓝”，其主要成份之一就是蒲公英。作为野菜，蒲公英可凉拌、炒食、做汤，堪称药食兼用的好东西。

那天，家人挖掘到了大约两斤左右的蒲公英，且十分的肥硕，据说其根茎更有药用价值，所以基本都是连根掘起。回来后，费神耗时地挑摘拣择，去除黄叶腐茎，一遍又一遍地清洗，找出小竹匾初晾，及至沥尽滴水，然后用剪刀细细剪碎，再放到太阳底下去曝晒，直至干透，抓在手中，索索发响。

也就在这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原本蒲公英植株须先开花，再支楞起细杆，顶起纤细种子集聚而成的绒球。由于我们是在其花朵尚未绽放之时就采摘了下来，并剪碎晾干，它们生命的旅程被无情地中止了，就正常的理性判断来说，应该是——“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但是，蒲公英展示了它所创造的奇迹：即便是被掘离了泥土、被碎断了躯体、被摧残了“草”生，就在它终结生命、晾晒躯干的小竹匾中，居然无中生有地出现了一个个小绒球，在枯萎的碎叶上面飘动着、游弋着，当窗口吹来些许微风，细羽般种子便自由自在地在厅堂里四处飘荡起来，潇洒无羁地宣示着孕育生命的强烈愿望。

蒲公英，再普通不过的野草，它所展示的生命底蕴却给人以诸多启迪：它不尚奢华，没有亮丽的外貌，株不挺拔，叶不秀美，花不艳丽，低矮的植株紧贴着大地，淡然置身于杂草丛中，毫不起眼，从不张扬；它随遇而安，无论是路旁田埂、塘边沟底，只要有一丁点儿可供扎根的泥土，就可以努力地生存成长，烈日曝晒也罢，大雨扑打也罢，寒风刺骨也罢，冰雪覆盖也罢，无怨无悔地忍受着生存的煎熬，坚忍不拔地向往着生命的憧憬；它生性淡泊，从来不抱怨生活的艰辛，从来不屈服命运的坎坷，沐一线阳光就尽情舒展，得一点雨露就绿意盎然；它意志坚定，恪守着为草一世的基本品格，竭尽心力地生长，在春来秋往的季节轮回里奉献自己的一切，并以独有的方式凭借岁月的清风传播生命的种子，虔诚坚韧地完成着种群延续的使命。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一株小草尚能如此应对世间的种种苦厄，生而为人，却往往承受不起生活的压力，免不了时不时地秀秀矫情，两厢观照，颇有感触。

2022年11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