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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节征文 | 泥泞乡下:母亲

 结庐作伴 2022-11-09 发布于四川

你以双眸燃烧我的诗句,我以苦修等待天涯的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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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泥泞乡下 /  图:堆糖 /  

很大一个堰塘在村子的前面——玉虹乡十五里村叶家大院子,原金堂县县城城厢镇所辖。庚辰年冬月廿九,母亲拽住了龙的尾巴,来到了这个多难多灾的世界。在她之前,已有一个姐姐,两个哥哥。遗憾的是我的记忆里,只见到过我的一个舅舅。

以下的近八百字是她的三儿媳在2014年8月21日写的一篇题为“幸福的婆婆”的日记:

中午吃饭的时候问婆婆:“妈,你晚上去跳舞之后什么时候洗澡呢?”“回来就洗嘛。”“要不得,要休息一下,等汗水干了再洗。”“我们跳完了还要耍一哈哈儿才走。”“嗯,就是要这样。”“你现在晚上好不好睡呢?”“好睡。洗了澡上床就睡着了。”

婆婆自从搬进她自己的新房子,就像获得了新生。之前一个月住几次院,到新房子住之后住院的间隔时间长了,今年差不多没有去住院了。住了七十年茅草房,过了几十年艰难日子的婆婆,在当了“失地农民”后,我们为她买了养老保险,每个月有固定的养老金了,住上了对她来说还算宽敞的安置房,每天三儿子都会回家陪她吃饭聊天看电视,她觉得自己真是进入了人生的黄金时代。想吃什么,出门就是市场,什么都可以买到。以前难得买一回水果,现在家里天天都有新鲜水果;以前吃肉是“打牙祭”,现在每天都不知道该怎么变花样吃东西了——鸡鸭鱼肉荤腥样样都使舌尖“审美疲劳”了;以前想穿件新衣裳要等过年,现在婆婆常常把自己成色很新的衣裳拿去送人——她太爱买新衣裳了,多了穿不了。婆婆一直爱“走人户”,以前因为没钱送礼,最怕哪家什么事情请自己,现在即使刚刚认识的邻居有什么红白喜事她都要去凑个份子。以前家里连个黑白电视机都没有,要看电视得到儿女家去,后来我们给婆婆买了电视机,但是,婆婆开始不满足只看电视节目了,她又自己去买了DVD放碟片;看我们在床上都可以玩电脑,她自己又去买了个便携式DVD;看人家走路上可以听歌,她去买了个MP3。想看电视就看电视,想看什么碟片就去租碟片,想听歌听戏就放MP3。前两天,电视天线出问题了,我建议找人修一修,婆婆坚持不修了,买新的:“我有钱,买个新的,免得天天扯拐。”虽然我跟她讲新的天线也可能出这个问题,也要修,她还是固执地买了新的——口袋里有钱的婆婆不一样啊。

看婆婆每天快乐健康的生活,我们也打心眼里高兴。

其实,这个时代,每个人都应该像婆婆一样感到幸福——只要你像我婆婆一样随遇而安的生活。

1940年。【此处至少略去1205字。12月18日——雷锋出生在湖南省望城县安庆乡(现雷锋乡)简家塘一户贫苦农民家里。这一年系农历"庚辰"年,他的父母给他取乳名叫"庚伢子"。】

12月27日,星期六,我的母亲就诞生在金堂县的这个浅丘山地。我的外婆,舅舅和舅妈对我很好。曾经的一段时间,我做了我舅舅的“儿子”。后来,舅妈生养了我的两个表弟,我又回到妈妈的身边,做回妈妈的儿子。听妈妈说,外公当年抽大烟,把一个本来就不富裕的家弄得一贫如洗。外婆生下母亲时,幼小的肉团瘦小柔弱,病态恹恹。外公听到消息时,有弃养要把母亲扔丢到荒野的念头,好在有外婆的坚持和幺外婆的帮衬,才有了妈妈的这一生“长寿”时光:姨妈因病在生下四个儿女后,在最小的女儿才两三岁时,就撒手人寰。舅舅也在两个表弟尚未成年时因病辞世。目前,娘亲舅大的一家子,就一个我曾经叫过“妈”的舅妈和叫家康的大表弟一家人健在。舅妈估摸着有80多岁了,如今还呼我为“三莽子”。懵懂无知时,我叫她妈妈,在她膝下承欢撒泼。

我亲妈的这一生,风花雪月了得。大概是在1956年,年方二八的妈妈,嫁给了30周岁的父亲。父亲那时刚从阿坝黑水一带当志愿军剿匪复原归来。要家没家要房没房:父亲十二、三岁的时候,我的祖父祖母就相继离世,抛下三个都未成年的小孩子。

作为家里的长子,父亲带着他的胞弟——我的二叔,四处长年打短工,衣不蔽体食不裹腹。实在没有更大的本事,唯一的小妹,我的姑姑,只好送到老金堂城厢东门处张家当童养媳。好不容易熬到了解放,把弟弟托付给本家宗族同门长辈,二叔也20出头了,可以自力更生,父亲就参加了志愿军,离开了祖居地金堂赵家渡十里坝。父母的老家相距大约5华里。如今我的老家十里坝,已是金堂县的中心城区。老家的社员,属失地农民,都住进拆迁安置房,成了新城市居民。(父亲03年上的山,70多年的时间,都在祖父母什么都没有留下的地方辛苦劳作。住房也从窝棚、草棚、土墙茅草房、泥砖茅草房、火砖小青瓦房终了一生。)这其间,有妈妈从16岁开始,不离不弃的坚韧陪伴、无私投入、含辛茹苦。从1957年到1970年,大哥、二哥、我、四弟和幺妹,先后来到了这个清贫而又充满活力的小家。

结婚后的第二年,大哥出生。妈妈也才17岁。蜗居在生产队一处水塘边的四处透风的草棚子里。我儿子在上大学及毕业后在国内国外上班打拼的2010年后(妈妈已经70岁了),我们夫妻俩离开个人的小家,搬来妈妈的小区安置房,陪妈妈长住。妈妈就时不时地对我讲过去的心酸岁月。

“老三,我二天老了,你把我安埋了就了事,不要通知他!”妈妈说的他,是她的老大,我的长兄。

“咋个呢?”

“说起他,我就生气。他的大女学手艺,找我借钱,我没有那么多钱,没借给他,他说我偏心,啥子都拿给你了,不顾他。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把我当妈对待。”

“妈,不能这么说大哥。你看,每一次你生病住院,那哪一次不是我一个电话,他就蹬着人力三轮车,跟斗扑爬的地赶过来,背上背下的地送到医院去?又不收你的打的费,我也免费跟着坐。再说,大哥也不容易,修三层楼房,养两个儿女,主要就靠他一个人挣钱,从你的大孙女、大孙子读书到结婚成家,如今的物价,你也在平安桥头和老汉做了那么多年的菜生意,不容易啊!”

“想起他我就想哭——那几年吃集体伙食,中午回家,放在桌子上的午饭,他不晓得咋个爬上桌子的,把碗头的饭吃得干干净净,生产队累了一上午,回家来,计划好的午饭,一口都没有了。气得你眼睛鼓。想打他一顿,又那么小。”

“再说,都住一个小区,你老了,就算我不通知他,挨邻宅近的都晓得,他会装莽不晓得?”说得妈妈自己也好笑起来,眉头愁容舒展开来。

话说金堂新县城赵镇,老地名就是赵家渡。是千里沱江的第一城,三河汇一江的源头。从北河、中河到毗河,所夹持的上游中河两岸,就构成了赵渡乡的各六个大队共12个村。焦山(沙)尾的县一医院平安桥西头河岸,曾被规划为赵镇的一处菜市场。大约是上世纪90年代,都年过半百的妈老汉(父母亲)就曾起早摸黑的在此写下一个摊位做转手倒卖的小菜生意。

一般是早上4、5点钟,定时的闹钟就响了。父母亲本来就没有睡懒觉的习惯。草草的弄点早饭果腹,他老俩口就骑上货三轮车往约10华里的三星农贸批发市场赶了。选好估摸着能赚一两个小钱的时令蔬菜及某些可以长久贮存也不会坏的干货再折返回平安桥市场,也就差不多6点过7点了。市场上渐渐的人来人往了。

父母亲是勤劳惯了的。择菜整理加工分类摆码整齐,把利看得很薄,往往到下午3、4点钟,就可以收摊了,不能放的菜就送到几个子女家,都有新鲜蔬菜吃。留一少部分自己吃。这样的失地农民小商摊贩的日子稀松平常的过来大约十来年。2003年父亲的辞世后,缓和了一家人与老二一家人的紧张氛围。

妈妈在老宅屋里开起了婆婆妈妈俱乐部。一般是午饭后,一群年龄悬殊不大的婆婆大娘就不约而同地来到妈妈的住处,一边聊天冲壳子,家长里短拉家常,一边围坐在电视机前,一起看录像。川剧折子戏、黄梅戏、电视连续剧,排着队的计划着收看。看录像的同时,大家的嘴上、手上也不闲着。有打毛线织毛衣的,有使钩钩针的织配饰品的,有择菜削皮掐叶的,也有侍弄孙子的。妈妈家的竹椅板凳上面,都有座垫。这些座垫,有玉米壳编织的蒲团,有各色毛线、化纤线针织的或钩挑的。连电视机、录像机、电冰箱的上面,都有遮挡灰尘的防尘罩。这些都是妈妈在闲暇无事时,一针一线织就的。家里家外也一尘不染,到处亮亮堂堂。

等手头有的光盘都交换着看完了,就叫我去给她重新租或买一批回来。

不是神龛胜似神龛的条桌上、饭桌上,空酒瓶、花瓶里,真真假假地插上些应时不应时的鲜花、绢花、塑料花。当作神龛的条桌上,低沉的梵音会定期不定期的地响起来。香炉上的香常燃不熄。灰也常落不止。妈妈的口中念念有词,听不明白她念的是什么。手上的墨珠串,周而复始的地在一粒一粒的跳动。半眯状态的妈妈俨然观世音菩萨一般,慈眉善目。

曾经有好几年的夏天,妈妈会同一些闲不住的大妈,早上5、6点钟就出门了,到一个固定地点,花15元买一包或30元两包的黄桷兰,用固定长度的棉线或涤纶线串好,到赵家渡去兜售,五毛或一元钱一对不等的零卖给奢香爱花的女士,每天下来,都能心满意足的赚上二、三十元不等的利润。实在是天气太热了,我和老婆才会制止她,不要她去遭这个罪。同时提醒她,不要只顾作生意,要按时吃午饭,午后早点回家休息。

2010年左右,她一直“耿耿于怀”的老二的女儿结婚后怀上了双胞胎。她早早地就自掏腰包为未出世的玄孙亲手缝制起要穿的小衣小裤来。她戴上外婆的老花眼镜的样子,像极了外婆。每每眼睛不好使,线穿不进针眼,我就旁边给他打下手。看着她旁若无人认真缝纫的状态,我就想起那二年,我都睡醒一觉了,妈妈还半睡半坐背靠在床头,就着昏暗的煤油灯,为她的孩子亲手缝制每人都至少有一件的粗布衣裳。五个子女的上身下装,冬秋二季,外加棉袄、棉裤、孢鸡母鞋,多少个春去秋来寒来暑往,多少个日日夜夜鸡鸣狗吠,慈母手中线,稚子衣衫裹!这都是忙了生产队的活路后再忙空了日常家务后,还要拽起的紧要事啊。我终于知道了,妈妈的身子骨为啥就一直很单薄,从来没有丰满过。用骨瘦如柴来形容她,也大抵适当。

妈妈乐此不疲地为自己的曾孙女发挥余热,心中有什么念想,作为她最亲近的儿子,我是不能全部揣摩得透的。

妈妈的一生,大抵都在以老家十里坝为中心的方圆几十里转转兜兜,风风雨雨五十年,膝下的五个子女都结婚成家自立门户,才更多的是为自己而活。老大老二的小孩照顾得少一些,老三老四老五的小孩一两年内相继出生,经常是忙得团团转,还感觉没有照顾到位。不是提醒老三少熬夜,就是提醒老四少打牌,不是操心老四屋头午饭没人煮,就是帮着老五计划如何才能挣到钱买养老保险。真正为自己考虑为自己而活的时间少之又少。和一般婆婆妈妈去云顶山慈云寺、金堂山三学寺、龙洞包龙王庙、炮台山灵开寺等,都会虔诚地上香礼佛,合掌叩拜。临了还不忘掏出包裹了里三层外三层的钱包,从中拿出三五十不等的钞票写功德,特意嘱咐执事的术士把每个子女的名字都写上。

妈妈没有上过一天学。上世纪6、70年代的时候,应时参与过短时间的政治夜校扫盲学习,因此认得自己的名字。后来手机普及了,又陆续认得几个儿女的名字。

我在09年后购置了第一辆代步的小车后,曾带着妈妈到蜀南竹海、兴文石海、水富西部大峡谷、绵竹九龙沟、什邡箭台村、大邑花水湾、安仁古镇、建川博物馆、崇州街子古镇、邛崃平落古镇、龙泉洛带、九龙长城、金堂五凤溪哲马小镇等旅游观光。

每一次的外出玩耍,都要为妈妈拍些照片,证明我的妈妈“到此一游”。还会遵妈妈的嘱咐,把一些照片洗印出来,交妈妈收存。在婆婆妈妈的俱乐部聚会时,妈妈们的交谈中,妈妈就会把她去过的一些地方的照片拿出来显摆。2008年,送儿子到成都火车北站坐火车去青岛上学,顺便带妈妈去逛了一回文殊院。许是孙子上大学了,为儿子孙子感到高兴,妈妈在参观文殊院时,甚至“老妈聊发少年狂”,还爬到了很不容易爬上去的象征健康长寿的巨石龟背上面去坐起,皱褶满框的老脸上开出了一朵灿烂的童花。我在为她拍照时,深怕被旁边游览的游客“刮目相看”。拍好了赶紧叫她“快下来”。

2014年,终于圆了她的“峨眉山”梦。当时,妈妈已是风烛残年。乐山的大佛虽然没能近前看,只是在岷江青衣江大渡河三江汇合口隔江而望。妈妈的礼佛理念总算又达成一个。清瘦单薄的妈妈看着身边大肚滚圆笑口常开弥勒佛像,沟壑纵横的老脸上,眼眯缝得更狭窄更和善了。好不容易辗转到了峨眉山上,气都还没有来得及匀缓下来,妈妈就叫我去请香蜡,顺带捐功德。人潮人涌的芸芸众生,各依各的方式,自顾自地对着十方普贤菩萨,膜拜有加。

我的二哥算是家里最有头脑也最能干的男人。我1984年大二的假期回家帮二哥下三间房的基脚,二哥就修了二层楼房。到1989年,露侄女不到6周岁时,二哥患“中线恶网”因病早逝,不能说二哥没有享到妈妈的爱,只能说二哥时运不济,天不佑之。“青春廿八只叹短,精神千古方言长!”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内心的伤痛,世俗的风语,在妈妈和老汉的肉体上,结下难以言说的瘤。后来妈妈张罗着又为二嫂把关招了上门夫婿。不久,这曾二哥,把夏家孙女的姓也变了。自此,向来寡言少语的父亲就与“外姓”的儿子不“登对”了。直到2003年,父亲谢世,“外姓”的儿子“幡然醒悟”,两家的关系才有所好转。这是闲话,补题。

乐山峨眉之行后不到一年,妈妈就离我而去。如今,有关妈妈的一切,只有在梦里去找寻。我想妈妈的时候,就会去翻看手机里的、抽屉里的日记和照片,一边陷入沉思。

*个人简介:

泥泞乡下,本名夏祥林,成都金堂人,金堂某中学数学教师,金堂作协会员,成都作协会员,一个痴迷的文字爱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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