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图：堆糖 / 特别不赞成一句话：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因为这么多年来，我的梦绝对非我所思，因为白天经常想好事，而所梦，奶奶的——请原谅我暴粗口——全是反的。 我喜欢想好事。当然，好事仅限于想，并不打算实现。例如我喜欢年轻人，觉得跟他们在一起有活力，容易忘记自己的年龄。最好还有美女，在一起唱唱歌跳跳舞打打麻将，赏心悦目，秀色可餐，养心养眼。记得退休时部门欢送我时，我的学生，一个美女主持人喝高了，拍着我的肩膀说：嘿，魏哥！当时我的骨头就轻了二两，打算第二天照常上班。跟年轻人打成一片，这个要求并不过分，我想信我会把握好分寸，不会有非分之想。可惜等到他们退休时，已经都不年轻了。我呢，有可能健在，并且降低了标准，愿意接触六十多岁的他们。曾经还有更美好的想法，退休后，选一处青山绿水的乡野，不买菜，不做饭，不接娃，不讨论周六和周日吃什么。白天独自一人，采菊东篱，听空山鸟语，看闲花落地；夜里，剪西窗之烛，读圣贤之书，有红袖添香。这种想法比较奢侈，应该算是妄想。想这些没用，那就做梦吧，梦见白天的“所思”未尝不可。入睡之前，我会对自己做一番心理暗示，把梦的内容反复告诉自己。结果，一睡着便什么都忘了，忘了唱歌，忘了跳舞，忘了美女，忘了绿水青山，忘了西窗之烛，忘了一切美好的事物。梦见的，全是白天做梦都想不到的令人难堪的情景。 我读过女作家周晓枫的《梦见》，人家那梦可谓光怪陆离，多姿多彩。在梦里，她见过最美的景致，拥抱过最强壮、最英俊的帅哥，体验过交混着羞怯的快感和愿意赴死的晕厥。她这样写道：“我的梦不仅有颜色，还有味道。我梦到厨房里，汁水收到正好的蘑菇，在舌蕾上散开美味。我也梦到动物园的狮虎山，体味浓烈的杀戮者刚刚排出发情期腥臊的尿液。我的梦里有暖香，也有微盐的咸味；有情欲的享乐，也有身体的痛感。我曾梦见门闩坏了，正在检查，有人试图闯入。我翻转房门，把他挤入卫生间。但两条胳膊从门边伸出来，是男人的手臂。他紧紧攥住，几乎掐断我的手腕……我被疼醒了。” 日复一日，生活如此日常。如果能像周晓枫一样，我情愿长睡不醒，没日没夜地做梦。 而我的梦，还不如日常生活，以至于无数次梦到一半就赶紧醒来。你别不相信，我知道我在做梦，多数时间可以把梦强行打断。这可能是上苍对我的补偿，知道我做的梦不好，便赋予我随时中断梦境的能力。  在梦中，我有一辆车，是那种日产的双排座皮卡，载重量不到一吨。这已经是我做过的美梦级别的梦了。不是我没有追求，最初梦到我的皮卡时，好多单位还没有公车，全县只有供销社有两辆皮卡，这就很好解释我为什么梦到的不是奔驰和宝马了。很难理解的是，我为啥要把皮卡藏在偏远山区的车库里，每回飙车都要步行几十公里。是那种很难走的土路，一下雨便是泥泞。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进山，弄了浑身泥点子不说，有时走到半路上就醒了。好容易过一把车瘾，却总是出故障，最多开出去几公里，要么漏油，要么爆胎，要么陷入泥坑，要么刹车失灵。有一回梦到刹车失灵时我已经很有经验了。皮卡正下陡坡，方向盘抢先失灵了，眼看就要冲下悬崖。猛踩刹车，没用。正当我满头大汗，打算闭目等死时，灵机一动，飞快地脱离了梦境。醒来后，发现枕头是湿的，说明梦也可以化虚为实。 我大约有五次梦见杀人。我杀的都是坏人，无恶不作的那种。这可能跟我看武侠小说有关。我迷上金庸那年，没日没夜地看。看金庸的同时，还看梁羽生，古龙，温瑞安，陈青云等等。我喜欢热血，希望快意恩仇。在梦中，偏偏我知道法制社会不许随便杀人，杀人后被通缉，只好改头换面，亡命天涯。那时候女儿还小，想念妻儿时我就哭，直到哭醒。到第四次梦见杀人时已经不用逃走了，那人一死赶紧醒来，警察满世界搜捕，根本想不到我无比安全地躺在床上，想到了也出不来，他们不可能追到梦境之外。 我还梦见过谈恋爱。这可能与从前没有正式谈过恋爱有关。我们这一代人，父母之命可以不听，却离不开媒妁之言，大多数没有主动追求过女孩，没有体验过那种郎情妾意、望穿秋水的感觉。潜意识中想尝尝恋爱的滋味，便去了梦里。不幸的是，跟前两种梦一样糟糕，郎和妾正谈得火热，已经见过女方父母了，眼瞅着就要进洞房喝交杯酒了，要么忽然想起自己是有妇之夫，要么是丈母娘发现我比女孩大了几十岁，一时进退两难。我这人心软，生怕伤了对方的心，却又难以割舍，一急，便醒了。很惆怅，大睁着眼睛，情意绵绵地望着天花板，很难再进入下一个梦。我把梦中的情形告诉老伴，她居然还说我没出息，说是“再娶一个嘛，怕啥？”我嘴硬，说：“万一不是梦呢？”她说：“你敢！”小眼睛瞪得滚圆。 我还做过其它不想做的梦：吃很难吃的食物，找不到厕所，皮肤溃烂，被黑帮追杀......算了，不说也罢。 人人都渴望过上幸福美好的生活。 人人都喜欢做好梦，即便梦想不一定成真。 遗憾的是现实很骨感，梦想同样很骨感。 然而始终热爱生活的我，或醒或睡时都一直梦想着——做个好梦。 2022年2月18日于上海 *作者简介： 魏治祥，1953年出生于成都金堂，资深媒体人。曾在《四川文学》，《青年作家》，《山花》，《文学青年》等期刊发表过中、短篇小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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