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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宏文:城厢姻缘 | 巴蜀专栏

 结庐作伴 2022-11-09 发布于四川

/ 图:堆糖 / 

还记得上世纪70年代,当文革快要结束时,我退伍后分配到了成都钢铁厂工作。

每天除了上班,下班后空闲下来没啥娱乐活动,除了逛田坝,就是满街转。当年青白江的街道,哪比得上现在,就短短一段小街,几分钟就可以走到头;大量的业余时间无处消遣,师兄弟们每天坐茶馆喝茶、打牌,听人家摆闲龙门阵;我不喜欢打牌,也懒得去喝茶,实在没事可干,就去厂图书馆翻书,或借阅些书刊杂志回来读。

工厂是按中班、白班、夜班的工作周期轮流,每星期倒一次班,一天闲得无聊。夜班下来就回老家去看望父母,平时大多在单身宿舍猫着,日子过得无滋味;钢铁厂是重工业的光棍单位,女人少得可怜,我都25、6岁了,依然没有物色到合适的对象。

寒来暑往,每次倒班回老家,都骑自行车往家跑(当锻炼身体)。一次倒班回家,父母问我:“你还没找到对象吗?”我说没有。父亲说:“石梯梯下面幼儿园的谢老师,晚上和她爱人余师傅过来找你,你就在家等他们哈!”

我心里想:“他们是要给我介绍对象吗?”我晓得余师傅是个技术很好的电工,在帆布厂上班,谢老师教幼儿园,两口子就住在幼儿园里。余师傅平时喜欢下象棋,常常吃了晚饭没事,就来我家里找哥哥下象棋;恰巧那天晚上,我哥哥在厂里加班没回来,谢老师和余师傅专门过来找我。

谢老师来了就和我妈说话,余师傅对我说:“小张,你会下象棋吗?”我说会一点。余师傅说:“我们切磋一盘如何?”我说:“我水平一般,不敢说切磋。”余师傅说没关系,反正是消磨时间;于是,我把“三花”泡起,准备和余师傅下棋。

我们在门对面王大娘的街沿上,摆两把楠竹椅子,一张小方桌,方凳子上放两个盖碗茶,棋局拉开,余师傅下红棋,他说:“小张,你开棋吧!”我说:“余师傅是长辈,红先黑后,你请吧!”余师傅说:“那我就不客气了。”于是,他开局就是当头炮,我应马先跳,他上马,我出车……

棋过数招,我们下棋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对每一着棋都要长考。这时,余师傅的红棋已处于下风,初夏天,他额头上竟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手里折扇轻摇;我们初次一起下象棋,都客客气气地应对,我没打算赢他,他也赢不了我,棋局僵持了一个多小时,最终我们以和棋收场。

这时哥哥刚下班回来,就去和余师傅对奕。谢老师和我说话:“小张,听你父母说,你还没找到对象。我大姐家住城厢,就在家珍公园门前的小街上,大女儿小你一岁,在姚渡供销社上班;我给大姐写了封信,想把大姐的大女儿介绍给你。你回厂上班时,就按信封上地址去大姐家,把信送到我姐手上,她会接待你。”

谢老师和我家关系很好,这时我知道,余师傅和我下象棋,是检验一下我的智商。第二天,我骑自行车回成钢厂上班,顺路经过城厢,我就从城厢东门进城;那时城厢东门外的街道狭窄,街两边都是破旧的青瓦缮架木板铺面,有镇上蜂窝煤厂,还有街道企业在生产电石(乙炔),满街都是雪白的电石粉末和气味;再往前过了护城河,就走进了城厢东门的大东街,果然家珍公园门前有条小街。

站在大东街往右边一望,一座高大的牌坊式建筑,门楣上刻有“金堂县中学校”字样,我晓得那里被用作了“金堂县师范校”,里面培养出了很多中小学教师;顺排一座老旧的屋檐下,门楣上几个斑驳的烫金大字:“绣川书院”,当年我不晓得绣川书院的厚重历史,只知书院是个出人才的地方。

大东街左边就是闻名于世的家珍公园,公园经历了十年的文革运动,没人管理已经荒芜废弃了多年,到处很脏乱差的样子,古老的金刚池畔堆满了居民乱倒的生活垃圾,还有乱七八糟的砖头瓦块,池中积甸了大半池雨水,污黑的水散发着阵阵臭气。

对照信封上的地址,我来到公园前的小街上,也是一长溜破败陈旧的青瓦缮架房,木质铺板门在常年的风吹日晒雨淋下,呈一种岁月磨蚀的颜色;好多人家门关着,我找到信封上的门牌号码,轻轻扣响了门环……

屋里面有个苍老的声音说:“来了……”门开处,70多岁的老奶奶满头白发,问我:“小伙子,你谁呀?”我赶忙说:“老奶奶,我受淮口幼儿园谢老师委托,带封信给她大姐。”老奶奶回头喊:“儿媳妇,有人找你!”从里屋出来一位50来岁的大妈,打量了我一眼问:“小伙子,你是?”我说:“大妈,是谢老师委托我带封信给你。”大妈连说谢谢,接过信,请我到她家里面去坐。

木板门“吱呀……”一声,我踏进屋来,谢大妈搬把竹椅让我坐,然后拆开信封。我进门后目光一扫,两间门面的青瓦房里,屋顶瓦沟玻璃亮瓦透下缕缕日光,里面好几间屋子,泥土地面显得有些潮湿,敞开的后门外有个小院,低矮院墙外就是家珍公园了。

谢大妈看过来信,为我泡上一搪瓷缸茶,然后开始询问,诸如:你在那里工作?名字、出生年月、家中多少人等等各方面的情况,并留我吃午饭。时已近午,这家大叔和儿女们都回家了,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大女儿白白胖胖还秀气,进门时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开饭时,两个稍小弟妹好奇地边吃饭边看我。大叔端起酒杯请我喝酒,初次见面,我说不会喝酒,大叔也不多劝,问了几句话就自顾喝酒,谢大妈很热情,不时和我摆些家常。午饭后我就告辞回厂上班,谢大妈说:“空了就过来耍。”

我回工厂上班了,但我不清楚谢大妈家的意见。那时候国家物资匮乏,买啥东西都是凭证供应;星期天,我找单身师兄们要了几张肉票,凑在一起买了几斤猪肉,然后去谢大妈家拜访,谢大妈一家人都很热情,唯独她家大女儿爱搭不理,午饭后我就回厂了。

去了谢大妈家几次,她对女儿的事情始终不提。就有朋友给我出主意:“如想知道这姻缘成否?就这样做。”于是,白班下来我买了两张电影票,骑自行车去了城厢谢大妈家,她依然热情地接待,我就说:“伯母,我想请小白去看场电影。”谢大妈说吃了饭再说吧,等了好半天,她家女儿迟迟不动身也不理,我说:“看完电影我就送你回来。”

那时候电影票1角5分一张,我把电影票拿给她们看。这时,谢大妈把我喊到一边,说:“小张,情况是这样的,我和她婆婆找人算了个八字,算命先生说你们两人八字不合。所以……”

我明白了,她家不满意这份姻缘,但碍于谢老师情面,不好直说。我有自知之明,就说:“好吧!谢谢款待。”就主动退出。谢大妈一再说对不起,并说:“这样好不好,我帮你在城厢另物色一个女朋友吧!”我说:“谢谢伯母,就不麻烦你了。”临走时,谢大妈拿出早准备好的圆口布鞋、一双棉袜子,一定要我收下。

倒班回家时,我把布鞋和袜子转交给了谢老师和余师傅,并说明了谢大妈家的意思。谢老师很生气:“这么好的小伙子,她们居然看不起。”我说没关系。光阴似箭,几十年弹指一挥间。后来每次我路过城厢,就会想起家珍公园门前那条早已消失了的小街,就会想起算命先生的生庚八字学说,还有那段记忆中的“城厢姻缘”。

站在城厢东门的护城河边,看绣川秀里阳光明媚,绿柳轻轻荡起涟漪……

2022.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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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双眸燃烧我的诗句,我以苦修等待天涯的相逢。把我的思念寄给你吧!就以月光为筏,以清风为摇橹,划进你冬意深沉的梦想......在长江浩流的梦境中,在雾霭重围的日子里,我是一枚小小的舟子,从未停止向彼岸的你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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